第十四章 疑兇
“呼——呼——”
“一!二!三!四!”
周三的清晨,在市體育場內,金陵市各區派出所組織警員集體出操晨跑,每周一、三兩日,所有警員都必須完成3分鐘跑完1000米長跑,以及其他體能訓練項目。
各個派出所的警員都組成小方陣,遊人們會看到這樣的一幅景象:一個跑在最前面的老警察居然甩了隊伍們一大段距離,而方陣里只能聽到大口喘氣的聲音,卻沒有人應和“一二三四”
“哈、哈、呼——”
“累吧?”
看到一旁上氣不接下氣的夏錦富,柳小龍拍了一掌他的後背,同樣心跳得厲害。此時出操完畢,警員們步行回到派出所,因為帶操的人早已跑回了總局,這些派出所的警員們才能大搖大擺地走回去。
“沒想到啊,本來以為警校畢業了能享福了。。。。。。這老頭兒,不去坐辦公室就想着整人!呼——”
原來那個跑在煤渣跑道最前面的是公安局局長田東陽。
“別看他已經五十多歲了,體能依舊很好”
另一位同事接過街邊一碗豆腐腦,接着補充說道:“聽說老田還是64年蘭州軍區大比武的射擊冠軍,十多年前還打過越南鬼子”
夏錦富也接上話茬,說局長前年上任后整頓市公安系統,裁汰警油子和吃空餉走後門的輔警,搞1000米長跑訓練,跑死了一位處長。
“這老頭每天早上四點鐘起床去爬湯山,爬完了就來上班”
“那麼早?黑得什麼也看不見,不怕被賊給搶了?他天天起那麼早幹什麼?”柳小龍好奇地問他兩人。
“搶?老頭兒軍隊裏練過武功,還會刀槍不入的硬氣功,我們三個一起上都未必打得過他!”
因為田東陽對柳小龍的特殊照顧,他並沒有像兩個同事那樣對其調侃,只是聽着這個中年人的過往故事。按照同事的說法,應該是以前打越戰時被越南人慣用的半夜劫營造成了戰後創傷應激。
自從上一件埋屍案了結之後,柳小龍所在的隊伍暫且無事,辦公室里的八個人日常百無聊賴,也就各干各的事情,等着下班。
柳小龍問比他早兩年進警局的夏錦富,去年的119案有沒有參與,話音剛落,辦公室里七個同事都壓低嗓音說自己參與過。
“去年我和其他五個同事在沈舉人巷那片蹲點兒,也就是其中一個拋屍點”
“我們兩個在水佐崗”
“那天是1月21號,我記得清清楚楚,晚上七點多,那時候天冷,街上沒什麼人,我們都得蹲到天亮,周邊的家屬樓都安排了自己人,上頭規定監視的時候連煙都不能抽”
夏錦富接著說,他們六人有天黃昏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在華僑路多次出現,剛要盤問嫌疑人往西逃到沈舉人巷,進入居民區后隨即消失,
“我們都沒看見他的長相,他捂着一個白棉口罩,戴着一個黑色鴨舌帽,身高差不多一米六幾,不高,剛走過去問他,他拔腿就跑,我們六個人都沒追上他”
“那人是兇手嗎?”柳小龍急切地問,同事們也耐心等夏錦富講完自己當時的經歷,再說說自己的所見所聞。
“說不定是,跑得實在太快了,我們追到沈舉人巷死胡同,才發現他已經翻牆跑了,那面牆差不多得兩米,我們幾個踩着背才翻過去,什麼都沒找,人就不見了”
“不會是個跑短跑的運動員吧”柳小龍插話。
“別插話!要不你說!來來來!”
“我錯了老夏,你繼續說”柳小龍歉意地笑了笑,抬手示意他繼續。
夏錦富說他們五人翻過牆,留一個在牆外,進去一看是一個荒廢已久的廢平房,用手電筒朝木門窗往裏看,有些醋糟酒糟之類的,還有些個大水缸,六人以為這就是現場,公安局連夜派人來搜這裏,什麼都沒找到,積滿灰塵的屋內連個腳印都沒有。
“是,我們都懷疑是個運動員,把周圍一大片高中、大學、退役的、曾經練過體育的,有運動員經歷的全調查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那牆上總有腳印吧?”
柳小龍問完后夏錦富面色有些許難堪,說當時上去了五個人,個個都因為身手不敏捷用腳蹬過牆壁,而且牆壁是幾年前抹了白灰的那種土磚牆,本就被巷子裏的小孩掰下不少當粉筆玩了,再加之他們翻牆時踩牆借力,腳底污泥,踩掉了一大片——沒採集到腳印。
“我們都是警校里鍛煉得太苦太累,工作了疏於訓練了。。。。。。”
柳小龍心想,自己上周看檔案根本沒找到這些記錄,這周一定要去看仔細些,他詢問了去年夏錦富追兇時的那個位置,準備今晚實地探查探查。
“我當時在豆菜橋那塊的一家地上發現了一滴血,三個同事立馬掏出警拐把那家的一男一女拿住,血液痕迹送去市公安廳檢測,發現是雞血”
見夏錦富說完,程天榮繼續講述自己的經歷,看樣子去年很多警察都不同程度地參與了這件案子。
下班后回到宿舍,邱利民已經洗好了颳去皮的土豆,柳小龍活好麵糊,邊攪邊問邱利民晚上願不願意去沈舉人巷看看,但他並沒有說明意圖。
“太遠了,太遠了”
只聽得噹噹當的刀切案板聲后,邱利民乾淨利落地刀法把土豆切成了細絲。
“這刀法可以呀!”
柳小龍把麵糊舀了一勺倒進鍋里,均勻地鋪開。
晚上21:35,不知為何猶豫的柳小龍騎上自行車駛入沈舉人巷,這是一條道路錯綜複雜的巷子,只有入口處從大路上照進去的亮光,和岔口的橘色燈光。巷子裏也不算太黑,但狹窄的巷道讓皎潔的月光沒法完全灑滿,柳小龍騎着自行車先是在巷子裏慢慢地騎行,拐角處門口有藤蔓從牆上垂下,門口還擺着不少翠色的花草。再往前一家門口算是相當闊氣,新砌的大門安着朱紅的木門,門口還有一對兒石獅子,前方可以看到已經關門的理髮店,小賣部的白色燈管倒是明亮,照耀着下一個拐角。
有的地方特別漆黑,以至於柳小龍糊裏糊塗地走出了巷子,左右一望原來已經入了一條大路,他只得原路返回,重新尋一條小路,去找那個死胡同,他經過一處青磚矮牆,牆背後已經開始拆除,當他推着自行車再入下一個拐角時,看到身旁一個身影快速閃過,如同鬼魅一般,登時嚇得柳小龍魂不附體,雙頰和后脖頸直起雞皮疙瘩!他迅速從自行車上躍下,也顧不得摔倒的自行車,瞬間從右腰掏出伸縮警棍,倒是這一聲跌倒聲讓他冷靜了許多——原來是一個放在人家門外的梳妝鏡,方才是鏡子照出了自己。
此時起了風,周圍的風吹樹葉嘩嘩作響。一驚一乍中柳小龍還是有些驚魂未定,推着自行車繼續找死胡同。
好在不一會兒自然而然走到了那個夏錦富描述的追過嫌疑人的死胡同,以及那面白灰剝落的泥牆。柳小龍靠牆放穩自行車,徑直走了過去,先是用自己的身高比了比牆的高度,自己差不多180cm,這面牆比自己還多了半個多身子,他輕輕跳起來去觸碰牆頂,最多摸到的地方離牆頂還有半個手臂。
在漆黑之中他才想起了自己褲帶上別著一個便攜式方形手電筒,因為外觀大小和bp機相似,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有自己的呼機。小小的光圈順着牆壁一直往上,當光芒照射到牆頭以上時,變得微弱的光源讓柳小龍在黑暗中看到了幾棵大槐樹的輪廓,如同黑夜中的剪影。
那天晚上,他沒敢獨自翻過那面死胡同的牆。
疑兇,也不止翻牆消失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