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算虎，虎亦算人

及善和尚胸有成竹地道：「無他，那朱元璋，給不了咱們想要的東西而已。」

道衍：「方丈就是認準了，無論吾等如何竭盡全力，也不能讓朱元璋廣大我佛門？哪怕，他曾經為佛門弟子？」

「正因為朱元璋曾經做過托缽行乞的游僧，才更是如此。」

「為什麼？」

及善和尚道：「因為，朱元璋今天得來的這一切，完全靠了自己。他做過流民，當過和尚，甚至托缽行乞，完全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這樣的人若是做了皇帝，什麼儒聖，什麼佛祖，什麼道仙，他都是不信的。哪怕對天命，他都是將信將疑。他內中真正信的，只有自己。我佛門中人，跳出凡塵俗世之外，不養父母，不育子嗣，不事生產。朱元璋登基后，只要他不着力打壓我佛門，就已經是佛祖保佑了。咱們又怎能指望，他會光大我佛門呢？其實，今日見朱元璋的所作所為，咱們就能看出朱元璋的性情了。」

道衍道：「方丈是如何看出來的？」

「朱元璋入我蔣山寺，應該是有所求而來。一般人，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到了咱們這，會先布施財物，再向老衲求教。但是，朱元璋雖然不缺錢，卻沒有拿出任何布施之物給老衲。在他看來，老衲如果對答得好，對他有用，他不會吝嗇金銀財物。但如果對答得不好，對他沒用，那就是一文錢都沒有。這不是禮敬三寶的態度，而是對待工具的態度。」

道衍道：「方丈果然智深如海。呃……既然朱元璋不能光大我佛門，那麼，朱標呢？」

老和尚依舊搖頭，道：「朱標同樣不行。你注意到，朱元璋看朱標的眼神沒有？其關愛之處，要遠超世間大多數父母。朱標想要什麼得不到？權勢、金錢、美人、珍玩、美酒、美食……這世間的一切，朱元璋都可以給予。朱元璋就是朱標的聖人、仙人、乃至於佛祖，他有了朱元璋，何必捨近求遠呢？」藲夿尛裞網

「那朱標也會僅僅把我佛門，看做工具？」

「不錯，正是如此。世間只有兩種人，會完全無隙可乘，僅僅把我佛門看做工具。一種是，先是什麼都沒有後來憑自己的本事什麼都有了的人。另外一種，就是一直什麼都有的人。很不幸，朱元璋是前者，朱標是後者。」

道衍聞聽此言，一張醜臉越發丑了，苦澀道：「那咱們是看不到，佛門光大的那天了？」

「不，老衲是看不到那天了，道衍你可未必。」

「為什麼？方丈不是說，朱標也僅僅把我佛門，看做工具嗎？」

禪師道：「世事無常。若是哪天，朱標情根深種，卻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子，那就不是無機可乘了。我佛門，也就有了可乘之機了。」

道衍依舊滿面失望之色，道：「這等情種，萬萬人中都未必有一個，幾乎不可能。」

「那老衲再說一件大有可能之事：朱標其壽不永，天下大起紛爭。道衍你自然就可以輔佐其他皇子爭奪帝業，光大我佛門了。」

道衍越發失望，道：「但是……朱標看起來挺健康的，為什麼就其壽不永？此事，怎麼能說是大有可能呢？」

及善和尚眼中精光一閃，篤定道：「因為，自古以來，開國之君的賢明太子，就沒有一個能得善終！此乃天數，朱標憑什麼改變？」

「自古以來，開國之君的賢明太子，就沒有一個能得善終……對！對啊！」

老和尚這句話，真如醍醐灌頂，讓道衍和尚眼前豁然開朗！

秦始皇長子扶蘇，是不是夠賢明？被胡亥矯詔賜死。

漢高祖劉邦之太子劉盈，登基為帝，是為漢惠帝。結果呢？眼見戚夫人被呂后做成人彘后，心灰意冷，鬱鬱而終。

晉武帝司馬炎一統三國，讓華夏重新歸一。他的太子晉惠帝司馬衷，慘遭八王之亂，活的狗都不如！

隋文帝的太子楊勇怎麼樣？被賜死！

唐高祖李淵的太子建成又如何？被李世民所殺！

宋太祖趙匡胤的長子趙德昭呢？被逼自刎而亡！

元世祖忽必烈的太子真金？英年早逝！

完全可以說，彷彿有一個驚人的魔咒，籠罩在華夏大地上。從秦至今，凡是一統天下的開國之君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就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無一例外！

無一例外！

那麼，朱標又憑什麼是個例外呢？

道衍和尚的雙目之中彷彿發放出光來，道：「所以，朱標，很可能其壽不永。就算不是其壽不永，也會有其他變故，早早去世。到了那時候，我佛門就有機會了！」

「可以這麼說。老衲老了，光大佛門之事，最終還是着落在道衍你的身上。汝其勉之！」

「弟子定不讓方丈失望！」

事實上，丑和尚道衍，和方丈及善，這二人心中想要的，並不完全等同。

沒錯，道衍和及善一樣，都想着廣大佛門。

但是，道衍更渴望的是，憑自己的力量建立一番偉業，讓天翻，讓地覆，讓真龍升天，讓社稷傾覆，讓山河變色！

現在及善的一席話，終於讓道衍看到了實現生平所願的希望。現在的他，真是滿腹豪情，雄心萬丈！

不過，也正是在這時——

「哈！哈哈！哈哈哈！」

殿外一陣清朗的笑聲響起，道：「及時和尚，道衍！爾等小小山野妖僧，就想攪動天下風雲，不嫌太自不量力嗎？」

轟！

殿門被重重推開。

一名身穿白色長衫，手持黑色長劍，面容俊朗，不染凡塵的少年郎，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皎皎如明月當空。

潔潔似清泉之水。

堂堂似天神臨凡。

煌煌如紅日高懸。

正是吳國公世子，剛剛離去不久的朱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