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復國大計
沈彤瑤再次勸他說。
“這是你復國大計中至關重要的一環,你拿着手裏的玉像去兌換真是賺了錢啊!”
他聽后,立馬放下心來。他知道沈彤瑤會有什麼好辦法,
他說,“我已經給過你一張玉照了。”
沈彤瑤就拿起那張玉照一看,果然很美。
沈彤瑤開心地笑了,愛得捧着玉像不停地點頭。
然而不久,沈彤瑤卻笑而不答,把玉像收了起來,用紙頁寫下你莫發怒!
“好吧,請問是嗎?我才不氣呢!”林諦文回來了。
沈彤瑤便半伏在桌几上,一筆一畫地寫道:你們得天下當然是好事,萬一……萬一得天下失敗,你們又該怎麼辦?
房間裏頓時鴉雀無聲,沈彤瑤頭也沒抬,也沒敢看林諦文,只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會凝固一般。
他躊躇滿志、壯志難酬,當然也沒想過萬一取士不就,假如,真有一天他損兵折將了,該怎麼面對呢?
林諦文本人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自5歲其母過世后,其一生只剩下一個信念,便是破碎先皇江山,然後以一己之力恢復江山!
這就是他始終堅守的信念,已堅守得有點變ⅰ態,但從未想過萬一某天信仰轟塌了怎麼辦?
他沒來得及讀,第二個字就來了。
你們的打算這麼縝密,斷無敗筆!
沈彤瑤整理了一下行李,站了起來,帶着幾分倉皇地從眼前轉過身去。
快到家門口時,就聽到林諦文發出暗啞之聲:“如果復國不成,就把她擄去,尋個與世隔絕之處,過上只屬於自己與她的日子。”
沈彤瑤踉踉蹌蹌地跑出房間。
然後倉皇地逃走,彷彿在他的文字裏纏繞着需要抓住人們的藤蔓,如果稍慢一點,便把自己困在這屋裏。
沈彤瑤又急又慌地跑回房間反手把門一關,只聽得她心裏撲騰撲騰地跳。
把懷裏的玉像摸了出來,只憑燭火仔細端詳,卻見玉像上的女人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倨傲、似笑非笑地向前望去,真的有種莫名其妙的奇異神采。
午夜時分,沈彤瑤作了個恐怖夢。
夢中被林諦文困於其母衣冠冢內,四處陰森恐怖的白幡伴着陰風飄來,牆上油燈倒映着一座座鬼影,內心恐懼,嘶吼着喊着:“林諦文啊!讓我走啊。”
連呼幾聲,隱約聽到旁邊有個聲音在說:“凡夢者,皆呼他人之名。汝使吾這當相公之情何也?”
沈彤瑤心中一驚,頓時驚醒,發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雙胳膊的溫柔抱和下,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的滋味,令她在短暫吃驚后,迅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嗔道:“你膽子真大,不怕別人發現嗎?”
後面的男人嗓音懶散而絢麗:“看他老婆孩子有何不可?”
西郡有種叫做醉心花的植物,拿醉心花做成粉末或液劑塗在需要跟蹤的獵物上,烏拉便能發現獵物。
上次,沈彤瑤與赤古藏獒相遇於胭脂山,烏拉是藉著醉心花香味發現了她!
這次,沈彤瑤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神秘消失后,烏拉還一路跟隨着跟在他們身後的馬車西去了。
沈彤瑤早為千讓所逼上馬車時,便發現烏拉尾隨而來,她拿着手中炭筆與宣紙寫上自己境遇與當下下落,藏匿於烏拉體內,要其帶着書信回賀蘭子徹處。
烏拉迅速帶回複信,隨信而來的是韓先生為他準備的治失聲小藥丸——他的喉嚨,還未過一月便已康復安然無恙。
一切都是按沈彤瑤所想像的去做,於是,一路走來她不再有太多的恐慌,心安理得地充當起了自己啞巴婢女的形象。
二個月就夠她心裏準備好利用與反利用大計了!
次計若是成功,她與她要守護的人會終身無憂。
在賀蘭子徹的徹夜難眠下,第二天,沈彤瑤睡至日上三竿方才全身酸疼醒來。
本打算賴床一會兒的,卻猛一想到今天要渡河到西郡來,立刻沒有了困意。
急急洗漱穿好衣服后,走出屋子,下樓一看,只見林諦文正在與墨衫書生樣賀蘭子徹二人對號入座木桌旁,不知何有。
賀蘭子徹亦為韓先生所單純易容,膚色一變,五官俊美之色一掩,常年戴着飛魚面具的林諦文,知其相貌者原本並不多見,因此,林諦文絲毫沒有質疑如今與自己當面寒暄者,恰是西郡最年輕侯爺。
沈彤瑤走上前,向兩人微屈膝算行禮。
張開嘴,猛想起是啞巴,便走上前坐下來,寫下這樣一句話:睡過了頭,耽誤啟程!
林諦文笑道:“別礙於面子!那個肖老三妻子昨晚生兒育女、難產而亡,今天還沒出船呢!咱們可不能去啊!”
沈彤瑤的眼睛睜得死去活來?會不會是小孩喪命了?
心裏立刻又感到一絲驚悸,連帶嘴唇也淡下來,右手情不自禁地搭在下腹上,表情憂慮。
腹中胎兒已接近5月份了,這個時期胎動嚴重,本該是一個健康、活潑、好動的孩子,可……可萬一他想不爭氣,讓他無法出生,不就得抱着孩子命喪黃泉嗎?
沈彤瑤愈想愈怕,額頭上密密匝匝沁出一身汗。
桌下的那隻手,卻是賀蘭子徹不動心神色一抓,他暖暖的手掌緊緊地握住了她慌張的心,默默撫慰着:不要害怕,還有我陪着你!
沈彤瑤沒敢亂走,怕林諦文在二人奇怪的面色之上有所察覺。
誰知林諦文卻是嘿嘿一笑,沖賀蘭子徹說:“嵐老師,你看,聽說生兒育女之事嚇變了臉,看來身邊真的是要有個人照顧陪着呢!”
賀蘭子徹再次輕牽沈彤瑤之手,鬆開后,神色從容但無比真誠地說:“君老師所說極矣!蘭老師雖無可傍身之技,但蘭老師願終生呵護自己及懷中之兒女!終生守護自己,不被他人欺侮!……還望君老師成全吾輩兩人!以後,吾輩兩人定必跟隨君老師,效法犬馬之功!”
林諦文呵呵一笑,掌心拍着眼前的木桌上:“行啊!少見蘭先生對我家啞婢並無反感。我來作主。今天剛好過不了河,我們便待在這個洛澤鎮吧,放你洞房去吧!”
沈彤瑤做着嬌滴滴害羞的樣子,暗中卻是在桌下,狠踢賀蘭子徹,昨晚不就是洞房嗎?這小子還真有能耐!我看他是有什麼本事,能把我給嚇到。今晚還會來嗎?
賀蘭子徹眉清目秀,泰然處之地接受着自己的這一雙腳。
他站起來伸手在林諦文眼前的茶杯里添了杯新茶,為自己也為沈彤瑤添了杯茶,又兩手捧着茶盞無比欣慰地說:“鈞老師,咱們兩口子敬獻一杯酒吧!謝謝你成全我!”
林諦文笑着端茶,看了看旁邊那個半頭半臉的啞婢沉聲說道:“她命不好,你日後一定會對她好!”
“這就是天然的,這就是天然的!”
賀蘭子徹反覆附和,並用目光示意沈彤瑤把眼前的茶盞也端上來。
三人以茶代酒乾杯。
是夜,沈彤瑤身穿綉滿合歡花大紅嫁衣、珠翠簇落之間流光溢彩之時,端坐於室內,聽喜燭靜靜燃放,時而蓽撥。
有一次,賀蘭子徹為了自己備下傾城榮寵,兩人本想好婚好命,卻被林諦文千讓撞破!
今天這個婚禮就是她憑一己之力、努力爭取到的!
她頭頂綉有鴛鴦的紅絲蓋頭坐在床沿上,聽着門吱地一聲開了,林諦文穩重的腳步朝那邊走來。
沈彤瑤不放心地抓拉袖口,心裏一下子跳得不正常,聽到自己已掀動外間竹簾進入眼前。
當林諦文用燭火把影子投射向自己時,忽然產生一種叫罪惡感。
如果未來某天林諦文得知自己親手送自己心愛的女人給另一個男人,她會想到什麼?
他此刻正站着為她與賀蘭子徹舉行婚禮,還穿着喜慶袍服,沈彤瑤透過蓋頭下,剛好看到自己紫色袍服角落。
他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看你們有個好下場我就高興啦!但願以後還有人替我這麼主婚。把我愛的那個女人送去吧!”
沈彤瑤一時語塞,再聽旁邊他說道:“今天是你大喜過望之日,不應該說出這幾個字!”
他伸過細長而有一層薄繭的雙手,伸出手來,輕輕地把她拽出病床。
兩人相向而立,手抬起來,沉重地搭到了她肩上:“珍惜這份緣!”
沈彤瑤內心感動,遲疑片刻,忽然撲到懷中,用雙手抱緊腰部!
總之也是隔紅了蓋,總之看不到對方的神情,沈彤瑤只是希望在她出嫁前,能以這懷抱報答他一腔情意!
無論後來地位如何,無論兩人之間究竟相隔着什麼,現在這個時候,沈彤瑤只要好好抱一抱,為真沈彤瑤抱一抱。
林諦文顯然身體有些僵硬,手放在肩上,很茫然。
沈彤瑤倔強地緊緊地抱着他,努力地把抱得更久些,他的日子裏,如果兩人處於相反的位置上,希望林諦文能夠記住今天的懷抱。
好半天,林諦文雙手放在肩上,輕輕地把她推了幾下,溫暖地聲音問道:“什麼?可就要結婚了呢?不甘心啊!你沒親人,卻把我當親人呢?”
沈彤瑤微低頭,見他織雲軟底鞋露出紫色鍛袍下,心裏想着,無論自己是當沈彤瑤,還是當出身未卜的孤獨啞巴婢女,都對自己很好,如此胸懷天下身背社稷的男人,對於如今的婚禮來說,竟然連鞋也換了!
心裏瞬間感慨萬千,但自己如今還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而且今天結婚,手頭還沒準備好紙和筆,於是,所有的心情,就變成淡淡的低吁。
窗外傳來劈劈啪啪鞭炮聲。
翹楚館裏住過的賓客們都知道,今晚有誰會締結百年之好呢?在白天,差不多每一位住客都會收到喜糖瓜子桂圓大棗之類的東西。
她們雖無法出於誠意地賜福,然而興沖沖地捧場還沒有問題。
當沈彤瑤由林諦文拉着緩緩走出教室時,聽到周圍有眾人激動地拍手稱快,彷彿看到了一場場生動搞笑的演出。
因為場地關係,林諦文要是直接送沈彤瑤去賀蘭子徹房間的話,速度是最慢的,而且只要喝一碗疙瘩湯就可以了。
然而如此喜慶之事,也不可能因此而直接將新娘由這一間塞到另一間就算了!
林諦文在沈彤瑤手上拉起半截喜繩,領着沈彤瑤在小院子裏慢慢散步。
庭院裏處處挑來了貼着喜字的燈,甚至庭院裏花枝上,還掛滿了幾條用紅紙裁的彩條和幾條粉紫相間的緞帶之類,將一個庭院點綴得充滿了喜氣。
院中央又暫時用木搭起放煙火的平台,同樣以紅布繞飾。
沈彤瑤心想,在林諦文手心裏,舉辦這個婚禮還算上心吧,那麼短時間內,能夠舉辦到如此地步就已經是非常好了。
兩人走起路來極緩慢極緩慢,沈彤瑤聽頭頂上林諦文聲音溫柔地說:“你可是命苦的女子,今後獨自帶娃一定幸苦。我為你見過那蘭先生。他對你誠惶誠恐。你出嫁后,什麼事都應以家庭的和睦為第一要務,不可以任性。”
沈彤瑤明白他言外之意,那就是自己長相沒有什麼可取之處,胃裏再揣個正着,別人蘭先生願意讓自己好,不問感恩戴德,但起碼不要在結婚後的生活中無理妄為。
沈彤瑤聽到林諦文耳邊嘮叨的囑咐,忽然發現林諦文實在太傻太傻。
她每天出入於他眼皮子下,而他卻找不到她是自己錯過沈彤瑤?
是不是他太傻了,或者她演技太差?
她欺騙他就算是,連賀蘭子徹都可以很容易地把他騙走,沈彤瑤只好將信將疑,林諦文鑒別能力真的是有點差。
心裏,已經有的負罪感再加幾分!
賀蘭子徹身穿紫金色新郎服、袖口及衣擺處金線綉制了一簇簇大合歡花、喜慶中透着一種難以名狀的高貴與威嚴,但不失典雅與卓然。
他立在喜房的大門口,微蹙眉頭,望着新娘,暗自腹誹道:這倆男人,繞院也太遲緩了!
好不容易等兩人繞着院子轉了一圈后,已迫不及待地來到二人身邊,手握拳向林諦文行禮:“鈞,放心把她給我!這一世,我不負氣!”
沈彤瑤坐在紅蓋頭下,聽着林諦文哼着,便把她遞到自己手裏:“對她要好,不要委屈她!”
這句話,令沈彤瑤心裏微酸,腦中冒出了一句與眼前景象很不協調的話:人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一世註定與林諦文無緣無分,但好在,自己有自己復國大計寄抒情懷者,即使得不到沈彤瑤也應無所謂!
賀蘭子徹莊嚴地拿着手中的喜繩:“這一生所有的愛情都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林諦文頻頻點頭,不知有沒有想過她良緣無期之事,眼底浮着薄薄的霧,還沒等霧轉濃,她就轉過身來,衝著伏在樓上、擁擠着圍觀的人振臂一呼:“快走吧!咱們都喝吧!”
賀蘭子徹拉着沈彤瑤走進房間返身撇門栓。
一室搖曳生姿的燭光中,案几上一個闊口土陶瓶里,插滿一朵朵盛開的春花,絢麗十分,散發出淡淡的暗香。
子徹關上房門,一回頭看見沈彤瑤正看着瓶中盛開的春花,便走上前去,從后伸手把春花攔腰抱起,下顎輕抵着春花的耳朵,溫柔地說:“今天我下到外面去采了回來,像不像?”
沈彤瑤回憶起渭南城流產的婚禮和自己花鋪就的幸福之路。
子徹看她不會說話,也只當是自己看不慣,連忙在她耳中解釋道:“花兒還算漂亮,只是沒找對瓶。”
沈彤瑤內心溫暖地流動着,輕聲答道:“還不錯,很愛!”
他並不急於撩開她的蓋,只是靜靜地從背後擁抱着她,手心慢慢地向著她的下腹:“咱們家孩子近來能聽話嗎?”
剛問完話,手心忽然覺得自己肚子裏動了一下,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肚子裏的小傢伙又來了一拳,像是急着跟自己這當爹招呼似的。
他吃驚地說:“沈彤瑤快來看啊!他踹了我一腳!呵呵!他踹我一腳!”
沈彤瑤笑眯眯地伸手敷到手背上:“咱們全家團圓吧,它太幸福啦!”
兩人就這樣佇立在喜燭旁,擁抱着,似乎融為了一體。
然而賀蘭子徹並沒有正經很久,便迫不及待地完成洞房過程,掀紅蓋頭后賀蘭子徹卻從懷裏摸出小瓶藥水將信將疑地說:“韓老師的葯,說能給您把人皮面具揭下來!”
沈彤瑤極度相信韓先生,其他不說,單就身材而言,能夠由過去胖得像豬一樣,到如今這個依然窈窕婀娜,都是因為韓先生吃了玉紅丸。
她坐在椅子上,仰着腦袋說:“走,我真的討厭這個死人面具!”
這個人皮面具是千讓烙刻在自己頭上的桎梏,自己片刻都不願再戴上。
子徹伸過手去,摘下額上鐵質護額一看,原來是彎彎曲曲像蜈蚣似的難看傷疤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有沒有嚇一跳?”
沈彤瑤問道,銅鏡里,他的容貌真是跟地上爬着的鬼魅相差無幾,別說子徹,連他都被這個容貌見過一回驚一回!
子徹的語氣柔和,帶有疼惜與同情:“苦你!”
小心翼翼地粘滿藥水,緩緩地塗到人皮面具四周,再,一點點地把那張泛黃面具從沈彤瑤臉上摘下。
面具完全被揭去了臉,沈彤瑤長吁了口氣,好有重見天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