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正式見面
事後,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口若懸河,亂打亂打,就像是墓室里沈彤瑤欺騙自己無法開口時。
於是,已經習慣在自己身邊有個如此文靜的女人!
沈彤瑤原本長得並不艷,面前這啞女又長得平平凡凡,林諦文才慢慢發現兩人越來越像,少了一份提防。
沈彤瑤坐在石質案幾前,從袖子裏拿出一疊宣紙剪成的紙片,拿着隨身帶着炭筆,寫完后遞送給林諦文。
林諦文笑了,纖細的手指輕拂琴弦上,串串音符傾瀉而出:“既不甚喜,亦不甚憂!”
沈彤瑤抿着嘴唇笑着又道:那麼彈琴是為了什麼呢?你幾乎沒有彈琴。
他不禁心急地附體觀看,微笑答道:“只因想起某人,初見時,便聽到她正在與此曲對歌。我將此曲略加改動,定名為《長相思》。只不知此生是否有機會為她彈奏。”
沈彤瑤寫着寫着手就停了下來,炭筆就在潔白的宣紙上劃出了一道道不協調的刮痕。
她把書寫廢棄的紙張撕下來隨手扔進水裏,那張宣紙見到水后,碳字在宣紙上迅速暈染,變成一攤模糊墨團。
沈彤瑤又在一張嶄新的宣紙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已西行二個月。
林諦文見她寫得很清秀,也不答問,只說:“你寫得越來越好。”
沈彤瑤接着寫道,你的戒心太嚴重了!還怕我細作不成嗎?
寫完后,推了推他,烏潤的眼神凝在臉上,淡定,但又隱着不開心。
林諦文忽然感到那目光里的神採好生親切,正準備仔細端詳時,已垂目而過,只把宣紙向自己跟前多推了一點。
他冥思苦想:“明天咱們穿過分水河去西郡,要在西郡住上一陣子!”
沈彤瑤兩手托腮靜靜地望着它,像一個小孩子聽故事聽得如痴如醉,只是期待它接着往下講,別停下來。
林諦文無法拒絕這種眼神,接著說道:“去了西郡以後,你們我都準備好了地方供你們居住。畢竟現在你們已經懷孕了,不便再繼續跟隨着我了。怕是還會發生動亂。這次我已經做了精心的安排與安排。”
他好像才發現自己話有些多,機警地停下腳步。
沈彤瑤連綿長睫撲閃間,雖口若懸河,但帶着滿懷愛慕之情看着它,熱切盼望,想聽聽它有什麼打算與安排。
林諦文實在忍受不了自己這目光了。
心下又覺對面坐滿了人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身懷近5月身孕的啞女,誰也不那麼沒有眼力看,就派這等女人去細作。
何況這個男人還千讓送?
林諦文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他說著自己的模樣,還附身匍匐於石案上,低聲道:“我準備先凝西郡之力,收復自己的河山。之後,扭頭就把西郡解決了!西郡乃是先皇數十年前封侯的藩王領地。久而久之,它們如今的勢力已不可小視。若不除掉,日後定會成大器!”
沈彤瑤沖他翹了翹大拇指,隨即扯起宣紙,寫上一句話:無毒不丈夫!
炭筆下,末筆未完,耳畔的林諦文已噗噗笑道:“你也知道無毒不丈夫啊?”
沈彤瑤偏頭沉思,於宣紙上再寫下一句話:戰事纏綿久矣,不利於民生!千讓,你在北漠與西郡結親;那麼您就去西郡借一支軍隊,許諾如果得到天下的話,就把北漠賜給他吧!
這次沈彤瑤得意地在宣紙上寫下長篇大論,林諦文也不言語中斷,眉宇間微微一捻,心事隨沈彤瑤之筆徘徊。
沈彤瑤咬着嘴唇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然後寫道。
摘下鍍陽城后,你們大赦天下,表彰功臣,使天下人知道你們將要舉行七、八天慶功宴了,北漠、西郡肯定會跟在你們後面放鬆……在這七、八天中,你們調動兵力選擇了北漠、西郡的一個地方進攻。
沈彤瑤頓了頓頭。其餘那個地方,只要派能言善道的說客、利害關係逐一講清楚,它們焉得沒有不降之理呢?
林諦文看了看手中炭筆在潔白的宣紙上慢慢編織着驚世妙計時,目光隨筆而過,翻騰着驚濤駭浪,忽然伸手握住沈彤瑤拿炭筆的那隻手,驚呼道:“妙計!”
沈彤瑤緊緊地被他抓住手,手一疼,手裏的炭筆就掉到案幾里,身體向後抖索。
“你愈來愈象我所熟悉的女人!愈來愈象……”
林諦文興奮地聲音顫抖着,但當沈彤瑤顯出驚恐的表情時,她話鋒一轉:“就在眼前了!”
沈彤瑤笑着伸出手指着身旁的酒樽。
林諦文聽懂了,放開了手:“是啊是啊,咱們該喝上一杯來慶祝了!”
斟滿酒杯,林諦文小心翼翼地遞給她,但只見她已再紙上寫下:祝賀!
林諦文笑着站起,繞着水榭上一圈一圈地走着,那種聲勢,彷彿自己此刻已登上天下君主之位,笑得恣意妄為、破雲而出。
沈彤瑤端坐在案几旁,用手緩緩擎起酒杯,置於唇邊,小口啜飲,目光在湖光輝映下,雙眸流轉溢彩流珠。
林諦文大笑片刻,但笑聲逐漸低沉。
沈彤瑤見他背影似有輕微晃動,正要放下酒杯去攙扶他,但只見他伸手撐住旁邊廊柱,遙望遠方水色,戚聲道。
“吾林諦文一生之心愿,就是要破其河山,再以一己之力,恢復山河!如今,吾心愿即將成真,然而心空又何必呢?”
沈彤瑤愣住了,評價他就是心情有點激動,發泄發泄而已,然後不去管他,坐回座位上,繼續品杯殘酒。
咚—!
一聲悶響。
林諦文雙手沉重地敲打着廊柱,語氣落寞:“即使得天下、享至尊榮寵又如何呢?周圍甚至沒有可共享的對象。我這輩子。留得住兩個女人。一個是母親,僅僅陪伴我5年。就離我而去!。另一女人。我還真想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她說。想隨心所欲地活着。所以才拼了命。才會早日恢復。才會等到自己登基。才會讓自己獨佔鰲頭。這個世界。”
文字間,滲透着莫可奈何的憂傷與乏力,其挺拔英俊的體態,彷彿還染上幾分頹敗與暗淡。
沈彤瑤還在喝着,只可惜,擎杯的手微顫了一下,杯里的殘酒,愈品愈澀,至是以後,根本就很難咽下了。
沈彤瑤把寫得滿滿的宣紙收回來,裝進袖袋裏,站起來拿起紫荊風衣來,為林諦文穿上衣服,便板著臉行禮退出水榭。
沈彤瑤尚未出水榭,就聽到後面林諦文唱着歌,曲調很凄婉鬱悶,但歌詞唱的歌,沈彤瑤隻字未提。
沈彤瑤驀然回首,面無贅言,轉過頭來,卻是似有隱隱冷哼之聲。
一天後,一行果然來到分水河畔一名叫洛澤的場鎮。
洛澤傍河而居,延綿幾里,由於它是西郡與黎國相交的城鎮,所以,龍與蛇相映成趣,熱鬧異常。
沈彤瑤穿了一件灰麻布衣,衣有點松,剛好能遮着漸有顯懷之腰。
她跟着一襲紫袍林諦文,神態自若地做着稱職、低賤的婢女。
林諦文倒是明顯把周圍的婢女看得很重,見了街兩邊奇怪的東西,就停下來跟啞巴婢女說說話。
婢女雖無法言語,但偶爾或頷首搖頭、或抿着嘴唇淡淡一笑,於林諦文而言,已是足矣。
千讓一襲紅衣從兩大步後走過,一路走來,他早已看出來,他的殿下,對於這個啞巴婢女越發上心。
但無所謂了,多了些日子,等着西郡兵馬藉手,然後放了這沈彤瑤就是了!
心裏面稍有放鬆,走到前面幾步對林諦文說:“您看看這攤子上出售的商品多有意思啊!”
林諦文順着手指望去,看到了一位衣冠楚楚、裝神弄鬼的老漢,眼前擺着幾瓶瓶子,邊上立着一塊招牌:專門治療相思病、賣後悔葯!
沈彤瑤看在眼裏,還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林諦文卻是臉色一沉,闊袖拂面:“那個東西是誰要的?”
千讓連忙伸手把他拉起來:“快看!總之時間尚早。這些市井之地可能真藏得能人異士都分不清!……如果真有什麼專治相思病之葯,我定不惜血本還要為您求一味,以便您能早日忘了姓沐的小姐!”
邊說邊把林諦文拉到那個老漢攤前。
林諦文異常不耐煩地抽掉袖子:“我用不着任何葯。”
說完,看着旁邊跟在他後面的啞巴婢女又小聲地說:“我覺得,我找到治療自己相思病的葯啦!”
是的,他並不欺騙別人。
自身邊多出這不愛言語的婢女后,其心態着實平靜許多,憶起沈彤瑤,那份求之不得撕心之痛,亦隨之消去不少。
但他見旁邊啞巴婢女卻兩眼發亮地看着老漢攤攤,似有興趣似的,忍不住小聲問:“要買啥?後悔葯也好,相思病也好?”
沈彤瑤笑着從袖袋裏拿出紙和筆簡單的寫了一句話:好奇!
千讓側過臉來看着眼睛,帶着幾分灰心喪氣地一擊說:“不要好奇!我們君先生就是不允許我們過來看。”
話音未落,林諦文忽然伸手把沈彤瑤的手拉開,包容地說:“你看無妨。這些邊城小鎮的確有不少令人眼界大開。大家難得來場。今天不要急於趕路。慢慢逛吧。”
沈彤瑤喜笑顏開,臉上平淡如水,充滿了喜悅與歡騰神情。
只留下後面千讓臉色極不高興,他輕輕一跺腳,用力小聲地說:“不要沾沾自喜了,你們相處得不會太久了吧!”
視線落到林諦文拉着沈彤瑤這雙手上,眼神晦暗,沖了上去,裝作無意中把二人的手沖了出去,之後,轉頭對林諦文說道:“君,您身份高貴,如何與一位懷孕的婢女扯上街頭?”
沈彤瑤激動得心事重重,把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了那些裝後悔葯的相思病瓶上,由千讓在他身後沖了上去這麼一碰,身體踉蹌了兩下,畢竟4月多5月少的身體,晃得站不穩,任他在一旁倒下。
林諦文見自己站不穩,想伸手上前扶住自己,但其間隔千任之,只看着沈彤瑤身體栽在地上。
千讓在林諦文目光中感應到奇異之處,他驀然回首,目光頓時驚慌,天呀,若這女子跌倒在地,腹中兒女流產,那麼他的借兵大計也將化為泡影……
千讓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結果只是撈起了她一半衣角。
眼看她要摔得魂飛魄散,忽然從斜刺中疾速衝出一墨衫男人,那人滑倒在地跪倒在地,剛好從底下把即將倒下的沈彤瑤穩穩地托在地上。
他行動麻溜兒了,在沈彤瑤身上,也不忘拉客:“幾個公子,好好行行關照業務!”
林諦文趕緊甩開千讓走到沈彤瑤的身邊,扶着沈彤瑤上下其手道:“你沒事吧?可有什麼地方難受呢?”
沈彤瑤搖了搖頭,視線還停留在地上那個穿着墨衫的男人身上,視線中有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意外劃過,連帶身體也是輕輕一顫。
看到旁邊的婢女沒什麼大問題,林諦文才看着還半死不屈、穿着墨衫的男人,只看到他描述潦倒、風塵僕僕、一襲墨色長衫洗白,看起來極像是個多次上不了中學的不得志秀才。
林諦文在懷裏摸到了兩顆金瓜子,遞了過去:“謝謝!”
那個穿墨衫的人搖了搖頭:“我蘭雖時運不濟但不被嗟來之食!”
林諦文嘿嘿地笑了笑兩聲,伸出手把墨衫男子扶出地面:“你還是很有風骨啊!說說看,想讓我們如何幫助你呢?”
墨衫的男人站起來拂去身上的灰塵,坦然地回道:“不是你幫助了我,是我幫助了你!”
說完,便從旁邊拿出幾本封面為藍皮的線裝書籍來,兩手遞到林諦文面前:“吾見公子神采飛揚,一身貴胄氣質。定是龍鳳之人。恰可一探手中三十六計之詳,保公子行兵戎相見,開疆拓土。勢不可奪。”
“噢?”
林諦文挑着眉,輕呵着,伸手接過他手裏的一本書,順手翻了好幾頁,然後再把手裏的書卷取得低低的,要沈彤瑤和自己一起看着。
沈彤瑤頻頻頷首,但眼神始終穿越到書卷之上,看着面前那個墨衫男子站立。
她把袖袋裏的紙和筆拿出來,寫下一行文字交給林諦文,看着:問他做生意好不好?
林諦文依了一句話,轉過身來問道身旁那個穿墨衫的人:“你們在這個邊塞小鎮上出售這種書籍,買賣應該不錯。”
墨衫男子聽到他問話,但搖頭苦笑道:“不瞞公子。蘭只能說聊維持生計。這本書蘭自編三十六計之詳,不被多數人所喜愛與接受!”
說完,十分無奈,再次搖頭感嘆。
沈彤瑤忽然啞然一笑,宣紙上寫道:如果這本書里穿插着幾幅春ⅰ宮圖或房中十八式的話,您的書一定會紅半邊天鎮!
寫完后,沈彤瑤走上前去,把手裏寫着字的宣紙給了墨衫男子,烏滋潤潤的眼睛裏,閃着幾分調侃戲耍成分!
林諦文與千讓近在咫尺,天然對宣紙上的生意經看在眼裏,二人神情俱有幾分奇怪。
千讓道:“想不到你個不會說話婢女也頗有些生意頭腦!”
林諦文不知何故,只是微紅着臉,手攥成拳,抵着嘴唇輕輕咳嗽兩聲后說:“你們不要調侃別人家的文墨之人……”
沈彤瑤卻是一仰頭頸,那種表情,顯然是在表達我是如何調侃他的?
墨衫男子瞪大眼睛,久久不願離去,忽然伸手奪過林諦文手裏那本三十六計詳解,很不高興地抱拳道:“你既然不識貨,蘭某辭謝吧!”
說罷,冷瞪視沈彤瑤,調頭一轉,舉止傲嬌無比。
沈彤瑤一見到人就要離開,臉上收斂着剛才那幾個戲耍表情,連忙伸手把墨衫公子袖子一擺一扯。
墨衫公子回過頭繼續盯着她扯着袖子:“放開!”
沈彤瑤咬了咬唇,搖了搖頭,還是不願鬆開衣袖擺。
林諦文來了,笑着伸手把沈彤瑤的手拉下了別人家那截墨色袖擺上,溫柔地問:“放了他!不要耽誤別人生意了!”
沈彤瑤不停地搖頭晃腦,匆匆寫了一句話於紙:救命之恩,無所依靠,君先生能將其帶走嗎?
她半頭低回地飛快地寫了起來,林諦文並不表態,只是這樣不停地寫:還有,自己編了三十六計詳細地講了起來,還真不賴,應該算是個善謀之人吧,現在君先生正處於用人之時。
最後林諦文纖細的手指伸了過去,把自己正奮筆疾書時的雙手按在上面:“行了!就讓他留着就是了!”
沈彤瑤抬頭含笑看了林諦文一眼。
林諦文再次點了點頭,在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隨即轉過身來對那個墨衫男子說:“你會跟我走嗎?”
蘭姓墨衫男子眼神從兩人重疊的雙手上瞄了過去,不知彆扭什麼勁兒,輕輕哼哼唧唧地把頭扭過去,不言不願。
沈彤瑤趕緊走過去,圍着那個墨衫男子,用紙和筆大筆一揮,說你們現在做生意那麼不容易啊,好幾天也賣不上一本書,這收入你們根本養不起老婆和孩子啊,說你們跟前面那個君先生走吧,混好了,以後沒準還能當上王封侯之類的。
寫下這麼多,墨衫男子輕點頭:“嗯!”
沈彤瑤滿眼喜色,仰面指着林諦文介紹說:自己是君老師,將來會成為咱們的師傅!
墨衫男子輕輕握拳,算正式見面。
沈彤瑤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千讓寫到:自己就是千讓。自己的易容術非常強大。你要注意點啊。否則的話。你一睡吧。醒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把易容變成了別人。太恐怖了!
墨衫男子看着沈彤瑤用紙筆寫的字,點點頭,向千讓淡定地一笑,就算是問候。
千讓表情鄙夷,冷冷哼唱算是回應他,但又頗具警告意味地瞟着沈彤瑤:“深夜暗中為人易容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