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 55 章

高個子男人走路的時候腿一瘸一拐，揣在懷裏的挎包捂得嚴嚴實實，而不幸的是他捂得太嚴實了，這個明顯的動作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好欺負的事實。

他擔心自己被搶劫的意念似乎化作實體，捅上了小混混們腦子裏的某根筋，大家的腦電波彷彿電路，“啪”地一下，全線接通。

鏡頭框下，受害者——瘸子男人；搶劫犯——街頭混子們，兩撥人彷彿一見鍾情墮入愛河的男女，一個眼神丟去，心臟該停拍的停拍，該加速的加速。

有人或許還會一邊停拍一邊加速。

停一停，有了磁場一般吸引你，勾起你蠢蠢欲動的那些心思的直覺后，再仔細觀察一下獵物。哥譚的傻人是稀缺物種，你得知道街上走的不是有經驗的就是低調的瘋子。或許有你欺負的動的，但你得保證自己別因為這點小成功飄到天上去——天上義警多，你會被蝙蝠咬斷骨頭的。

瘸子男人一點也不神秘，你一眼就能看懂他在做什麼。回家，在一個集市搶購結束的清晨。因為一個人居住，腿腳不便，所以只能定期採買物品。但他的包裹里怎麼看怎麼不像裝滿啤酒和麵包的樣子，藏在底下的是超市特惠衛生紙還是鈔票呢？

嘖，那張殭屍一樣的面孔，有充分理由懷疑他是個不嫌自己死得早的癮君子。

瘸子做了一件他該做的事情，在戰戰兢兢，如履薄鍾之後，他丟下懷裏的包袱撒腿就跑，連滾帶爬離開案發現場，將可能裝了一袋子衛生紙的包留給了哥譚最常見的普通街頭混混們。

大家對瘸子還能跑得那麼快這一世界奇觀嘖嘖稱嘆，嘲笑謾罵一會兒，小弟跑去撿那袋子，發現是一袋子書和汽水，還有幾根鋼筆之後連連罵晦氣，瀟洒將其遺棄。

小弟將汽水順手牽羊，走時覺得鋼筆圓滾滾踢着好玩，於是一腳將其踹飛，甩進垃圾堆髒兮兮臭烘烘。

小巷子重新歸於平靜，晨霧還未散去，寂靜的角落裏處處帶着些神秘感，就像電影氛圍。

他翻過一頭矮牆，那堵爛牆像是被斜切下頭頂的蛋糕，應當有一半磚石散落在周圍。路過的人們都猜，這是上一次超人和某個怪物在哥譚打架后的遺址。

因為這麼偏僻的地方頂多有些貧民窟，誰沒事閑的重修這裏，連磚頭早就都讓人撿走了。

“嗤，這算什麼。”他小聲的自語，那是屬於男孩的聲線，還很年輕。

男孩穿着舊紅T恤，一件顯老的黑馬甲，卡其色的長褲，倒是襯得小伙挺精神。

光看面相其實猜不到他是十幾歲還是二十幾歲，猜不到他是成年了還是只是個男孩，他一定偽裝過自己的臉，墊高了自己的腳。

他走路姿勢像每一個街頭小子，習慣性動作、神態、氣質都一樣，只要一看他的臉，就知道這小傢伙不是好惹的，就像你同一隻養不熟的流浪貓對視。你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出身，他的母校——他肯定畢業於犯罪巷的街頭。

但又有什麼不同。

他翻過牆，輕巧的無聲落地，然後站在那堵破敗的牆根底下一會兒。晨霧裏遠遠的只能看見他烏黑的頭髮和火紅的上衣。

男孩抬頭的時候，不加掩飾與偽裝的只有那雙眼睛。它們漂亮的像藏在匣子裏的寶石，像蒙了塵卻依舊在暗夜裏亮着的熒光石頭。

他靜下來時，若是有人仔細觀察，藍綠色的眼睛純凈的不含一絲雜質。像波濤洶湧大海上一塊浮冰，有時無法分辨其中內斂而又在熊熊燃燒個不停的情緒。

現在那裏面盛着一點發亮的星子。

他邁開步子，走過去，目的明確沒有遲疑。無視那堆稀泥一般惡臭的垃圾，男孩彎腰撿起不久前剛和它們融為一體的鋼筆。

“我媽又不需要這個。”

他蹲身從垃圾堆里抽出一截破布料，手上格外細心地一點點將它擦乾淨。然後才把那團臟布一團，抬手一拋，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已經堆滿垃圾桶的垃圾小山最頂端。

“嚓。”

他拔開筆蓋，依舊完好的外殼底下是撞斷了的筆尖。男孩的微表情瞬間變得失望起來，他還有一點煩躁，指尖一彈“叮噹”兩聲，把那根鋼筆也送進了垃圾堆最頂。

“便宜貨也不至於這麼點背吧，艹。”

再往前走兩步，都懶得再蹲下的他彎腰隨手拎起地上的挎包，然後看了看被抖落一地的精裝書——

這什麼玩意？奇幻小說，愛情故事，還有哲學、歷史書？

他把它們一本本撿起來，抓着書脊，將它們一起按進爛泥垃圾堆，同時還注意着不要弄髒身上的衣服。

盯着那些東西，他把悠着玩了幾圈的挎包拎在面前，打量幾眼，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很快他又動作熟練的摸進這隻早就被翻了個底朝天的包，從一個隱秘的小暗袋裏抽出幾張鈔票。

指尖一碾，沒幾張的錢中央夾了一張同樣大小的圖書館借閱券，它質地光滑，是嶄新的，甚至一個摺痕都沒有，湊近了還能聞到油墨味。

男孩不知道自己小幅度地勾起了嘴角。

緊接着，或許是寂寥的、晨霧瀰漫的小巷裏太冷了，他打算加快動作。男孩把挎包溜到肩膀上，手指夾着那幾張紙，他無比自然地抽出那張借閱券，把錢撕了個粉碎揚進垃圾桶。

他將那張小東西塞進褲兜，然後轉身撿起地上還倖存的鋼筆，挨個開帽看了看，幾乎都還嶄新着。

他收好那些東西，加快腳步離開了巷子。

日頭移至頭頂，濃霧早已消散。午間暖和起來，雖然太陽埋在雲層里，只是塊小小的亮斑。

克里在一下下磕頭，他對着自己的電腦屏幕，眼皮幾乎要粘在一起。

安靜的總裁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秘書有他的工作去做了，少了個能叫醒他的人，男人很快睏倦到了夢境邊緣。

“鏘。”

他一頭栽到桌面上，震得放在手邊馬克杯里的不鏽鋼小勺發出一聲脆響。

克里就這麼醒了，瞌睡遮目的雙眼迷茫的像今早的大霧。

“怎麼睡著了，不行。”

他痛苦地揉揉眉心，深呼吸後去掐自己手背上的肉，擰了好幾下才停。

手腕上的手錶微不可查的震動了一下，卻嚇得克里一個激靈，趕忙抬手點開屏幕。

一條新消息彈出：[早上去哪了？]

克里抿唇不語，表情凝滯。

過了幾秒鐘又是一條新消息：[晚上沒睡覺？]

他認命地倒在椅子靠背上，眼神卻偶然掃過自己桌面，看到那隻他隨手用廣告紙折的千紙鶴。

克里伸手拿起它，對着手錶的攝像頭晃了晃，而後發去一條消息。

[慈善事業，你不用管。]

布魯斯竟然還開了個玩笑，不知道是不是氣急了：[你賣身做慈善？]

[我只是貢獻一點睡眠時間。]

[我會告訴阿福。]

[……對不起布魯斯，中午好，今天天氣真不錯，真是個偷懶的好時機，我馬上就在辦公室里補眠。]

[除非你的水裏有安眠藥，否則我不相信你會睡覺。好了克里，不要裝模作樣，你只要答應我今天晚上好好睡覺。]

[好，我發誓，你可以叫迪克監督我。]

[恐怕迪克不行，視頻通話只會讓你們更精神。我會叫阿福來的。]

“好吧，希望我眼一閉一睜，你就陰差陽錯把我搞不定的小流浪貓撿回家了。”

桌面上，疊做千紙鶴的廣告券上標着：周一至周四，哥譚圖書館全館書籍無門檻免費借閱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