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他活該的
最後盛翦哪裏都沒去,車子開進了醫院,他下車去了住院部,一路走向了他爺爺所在的護理病房。
盛老爺子正坐在輪椅上,透過敞開的玻璃窗,目光怔怔地望着外邊懸挂高空的明月。
今天是盛一凡的生日,往年的這個時候,曹嬌芸都會在家裏舉辦隆重的生日宴,將盛家弄得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雖然費錢又費勁,稱不上多愉快,但好歹一家四口還是在一起的,今年卻連份這片虛情假意的喧鬧也沒了。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兒子早被盛奕宸接回家了,孫子也被喊過去一起慶生,至於曹嬌芸這個兒媳,這會沒準在哪個男人懷裏浪吧?
四下一片靜寂,原本並不寬敞的病房,這會卻透出幾分空曠疏闊的寂寥感,盛老爺子看着那輪清冷的圓月,忽然覺得無比自嘲,也對,他這個糟老頭子造了這麼多孽,沒人惦記也正常。
他就是自作自受,活該要當孤家寡人。
兒子搬出去了,這個勉強維繫到一塊的家也散了,也許往後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地度過吧。
正沉浸在孤獨的海洋里,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開門聲,有人走了進來。
以為是醫護人員過來巡房,盛老爺子沒動,照舊仰頭望着窗外的月色,語氣淡淡的,「不是才剛檢查過么,怎麼這麼快又來了?」
後面的人卻靜悄悄的,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緩步朝他走過來。
從這片沉寂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盛老爺子狐疑地轉過頭,卻猝不及防地看到淚流滿面的盛翦。
以為他出什麼事了,老爺子嚇了一大跳,忙驅着輪椅過去,着急地問道:「咋了,你哭啥啊!發生什麼事了?!」
想到盛翦今天是去參加盛一凡的生日聚會的,他心頭一緊,語氣越發緊張了起來,「不會是你爸爸出什麼事了吧?!」
盛翦仍是杵在那沒動,淚眼朦朧,茫然失措地,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子。
盛老爺子到底還是心疼孫兒的,看的心都要碎開了,拉住他的手,關切地說道:「阿翦,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你這樣,爺爺看着難受!」
聽到這話,盛翦的眼淚涌得更兇狠了,崩潰已久的情緒,在此時此刻徹底爆發,他忽然蹲下來,抱着老爺子的腿,臉埋在膝蓋上嚎啕大哭起來。
盛老爺子輕撫着他的頭髮,唉唉地嘆着氣,「哭吧哭吧,哭完了,天大的事都變小了!有爺爺在呢!」
聽着老人家溫暖心疼的聲音,盛翦哭得更傷心了,眼淚大把大把地滾落下來,很快沾濕了一大片面料,彷彿要把這二十幾年積存的委屈一下都哭出來似的。
他哭得專註,絲毫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門口多了個人。
盛一凡靜靜地站在門外,看着裏邊的爺孫倆,神情複雜難辨。
盛翦剛離開凌家,他因為擔心,很快也駕着車追了出來。
幸好盛翦車開的不快,他很快找到了,就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車后,一路到了醫院這裏。
盛老爺子一心都撲在哭成淚人的孫子身上,也沒察覺到盛一凡的存在,等盛翦情緒平復下來了,輕撫着他的頭髮,長嘆一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事了?」
盛翦哭得臉都花了,聞言猛地抬起頭,獃獃地問道:「……您早就知道了?」
盛老爺子只是試探,見自己真猜中了,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點了點頭,蒼老的嗓音透着無盡的疲憊,「我這次心臟病複發,就是被你媽氣出來的,之所以遲遲不願意出院回家休養,也是不想回去面對你媽那張臉。我怕我控制不住脾氣,讓你年紀輕輕就沒了媽。」
盛翦仍是愣愣地,半晌才啞着聲問道:「您是怎麼知道的?……是大哥跟您說的嗎?」
「你大哥什麼都沒跟我說,他只是給我寄了些暗示你媽出軌的照片,讓我自己去找答案而已。」
話說到這裏,老爺子忽然沉默下來,滿頭的銀絲在燈光下似乎又蒼白了幾分,良久,才聽他苦笑道:「因為這些照片,我知道了你媽媽在外邊找人的事,所以才跟她起了爭執,以至於心臟病複發……我從前待你大哥不好,這次去了一趟鬼門關,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你大哥的報復,如果是的話,也是我罪有應得吧。」
盛翦心頭一滯,不自覺地握緊他乾燥枯瘦的手,小聲地道:「爺爺,您別想着這麼多,大哥要是真想報復您,他早就能動手了,何必等到今時今日?可能,他也沒想到您會受這麼大的刺激吧……」
「我沒怪他。」老爺子拍了拍他的手,眼底隱隱透出幾分悔意,沉聲道:「相反的,我覺得我受的懲罰還不夠深。我愧欠你大哥,也對不起你爸爸和你大哥的媽媽,如果我這條老命真能贖罪,就算是要我死一百次,我也在所不辭!」
聽到這話,盛翦用力搖頭,哽着聲道:「爺爺,您千萬別這麼說!我現在就只有您了,如果您也不在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媽做出這樣的醜事,以後母子倆就算見面,也是徒增尷尬和難堪,還不如從此不相往來。
身為媽媽的兒子,他沒臉去見爸爸,也無顏去面對今天剛正式認識的那群哥哥們,像他這樣的人,哪有什麼資格和人家做朋友?
正陷入自我厭棄無法自拔,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略顯無奈的聲音,「誰說你只有你爺爺的?你這是要把我這個爸爸除名了么?」
聽到身後的聲音,盛翦渾身一震,僵硬地轉過頭望向身後的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紅着眼睛道「我怎麼會除您的名?我只是覺得,我不配當您的兒子……」
「別說傻話。」
盛一凡打斷他的話,緩步走到他跟前,垂眸凝着他的臉,微微嘆息,「你是我盛一凡的的兒子,這輩子都是,這是誰也改不了的事實。」
「我也希望如此,可是……」
盛翦緩緩地低下頭,任眼淚順着臉頰滾下來,聲音嘶啞得厲害,彷彿心也在撕扯得痛,「媽媽在外面找了這麼多人,沒準,我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而是她和別的男人生的……」
從凌家出來的這一路上,他腦子一直在胡思亂想,想得最多的,也最怕的,就是自己說不定才是媽媽口口聲聲最嫌惡的野種。
他這個猜測不是沒有根據的,從小到大,大家都說他和爸爸長得一點都不像,除了五官肖似媽媽,他渾身上下都找不到半點爸爸的影子。
萬一他真的不是爸爸的兒子,而是媽媽和眾多情人中某一個的種,那他該怎麼辦才好?
他是不是要連僅剩的爺爺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