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紙人
有些變調的中年女聲在身後響起,洛羽秋一個激靈猛轉了身,向觀察室里另一個病人的床上看去。之前蒙被大睡的人掀開了被子,一個紙人輕飄飄的下了床。
青色碎花的上衣,黑色的褲子,一頭亂蓬蓬的碎紙卷是自然卷的捲髮。臉上本該畫著眼睛的地方破開了兩個黑洞,有紅色的液體從黑洞中流出,將雙頰染出兩道紅線。隨着紙人的移動點點滴落,濃重的蛋白質腐敗的臭味迅速在空氣中飄散。
好臭!
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胃口一陣翻江倒海,眼前的紙人他再也熟悉不過。
分明就是白天遇到的那個差點咬到自己的紙人。
但是它不是被燒了嗎?而且之前病床上的那個大叔病人呢?!
紙人輕飄飄的下了床,蹣跚的邁着僵硬的步子的向洛羽秋走去。
同時她幽幽說道。
“好侄子,咱們這是多少年沒見面了,姑媽都想死你了。”
“都怪你爸,發達了也不願意幫幫我們這些窮親戚。我家這麼窮讓他給買兩套房給後輩怎麼樣了!天天賺這麼多錢,買個房子還不跟扔錢一樣?”
“乖侄子,快過來讓姑媽看看。有錢人家的孩子肯定血肉里都摻着金渣子。”
紙人怪笑着,與洛羽秋的距離越來越短。
姑媽?不可能!
“你這什麼東西?!不要裝我姑媽!你不要過來!”洛羽秋驚恐的後背緊靠着床頭櫃,一直挪到最邊角,退無可退,躲無可躲。
身後的床頭櫃突然被撞的劇烈搖晃起來,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群紙人的力氣突然變得很大。觀察室的木門被撞得幾乎要爛掉,固定門的鐵合頁不停顫抖着,上面的螺絲有幾根已經被撞離了門板,只剩下一點點還勉強連接着。
倘若自己離開,這裏大幾率就會失守,到時候外面的那群紙人撞進來,能活下去的幾率更小。他胡亂的抓起柜子上的東西,砸向不斷靠進的,自稱是自己姑媽的紙人。
紙人伸長了只剩下血色支架的手掌向他打去,洛羽秋蹲身堪堪躲過了對方的攻擊,下一秒柜子上的電子儀器因為一下劇烈撞擊,被撞離柜子掉下,砸到了洛羽秋的頭上。
儀器有些重,洛羽秋被砸的眼前一花爬倒在陸地上,後腦火辣辣的劇痛,一道血流從後腦勺的頭髮里流出,順着脖子流進了衣領。
“啊——”他痛苦的低吼一聲,伸手摸了一把後腦勺,摸了一手的血。
自稱為“姑媽”的紙人不依不饒,趁着洛羽秋被砸的眼暈來不及反應,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張開滴着血的大嘴就向他頭頂咬去。
身後沒了儀器的單薄床頭櫃也再也承受不住撞擊,“嘭”的一聲門被撞開,走廊上的紙人擁擠推搡着沖了進來。
眼前的景色迷糊了又清晰,殘存的意識不停的吶喊快點逃跑。洛羽秋狠狠的咬破了自己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掙扎着脫掉被紙人死死抓在手裏的外套,用平生都沒有的速度兩步竄上窗檯,伸手去扳開窗戶的插銷。
只要把窗戶打開就可以逃出去了,他看着窗外間隔空隙不算太窄的欄杆,即便擠不出去,關上窗戶也可以抵擋一會。
怎麼樣都比不反抗束手就擒的好。
他用力掰開插銷用力向外去推,然後一顆心沉入了名為絕望的深海。這裏的窗戶居然用玻璃膠封了個嚴嚴實實,變成了不能打開的裝飾窗戶。
逃跑的路徹底被斷了,想要從被撞開的門逃到走廊上又要穿過這群紙人。
“洛羽秋~”幽幽一聲女聲從紙人群中傳出。
看起來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洛羽秋咬緊牙關,瞟了眼沾滿鮮血的右手,破釜沉舟的朝圍攏上來的紙人群中撲了過去。
“真以為我就怕了你們嗎,兔子急了也會吃人!!”他沾着血的手摁倒為首的紙人,猛地一把撕掉紙人臉上的糊紙,上沾到洛羽秋血液的地方接連燃燒起了點點火苗,最後被燒成一架漆黑的框子,歪斜的倒在了地上。其他的紙人也忌憚的紛紛後退,包圍圈一時間潰散,藉著機會,洛羽秋一頭撞開還妄想抓住自己的人,向著走廊沖了出去。
“喂!裏面的人把門開開!”有些耳熟的女聲在門外響起,對方將門拍的嘭嘭作響,並且還在不停的繼續喊着:“你們的人還好嗎?!保安!拿鑰匙的人還沒來嗎?!”
是給自己打針的護士?
洛羽秋從地上爬起,頭沉痛的厲害,他小心摸着後腦勺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觀察室的門不知什麼時候又關上了,並且還插上了插銷。
門外響聲不斷,一張臉擠在門的小玻璃窗上向裏面張望,看着隱約有些熟悉。
發生了……什麼?
他感到自己腦子裏一片混亂,走到門口打開插銷,將觀察室的門打了開。
一瞬間潮水一般很多人湧進了觀察室,護士,保安,甚至居然還有警察!里三層外三層的將觀察室堵了個水泄不通,同時還在不停的砸着門。
“請打開門,放心壞人已經逃走了,你現在是安全的。”又有聲音在門外響起,威嚴不容忽視。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洛羽秋被這接連的事故弄得頭腦迷糊,但是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裏。他挪開擋住門的床頭櫃,隨後門被從外打開,一大群人衝進了病房裏。
隨後的時間裏,洛羽秋一臉懵逼的接受了護士的包紮,然後蒙蔽的接受警察的詢問,從這些人的隻言片語之間,他勉強拼湊出了個大概。似乎和自己住在同一個觀察室的是個通緝罪犯,被護士治療的時候發現了身份。醫院給警察局打電話報警,結果這名犯人提前感覺到危險,佈局逃了出去。
“他似乎為了避過人們視線還準備了個紙人。”像是領頭的警察檢查着地上燒毀的紙人架子,會後抬頭看着洛羽秋問:“你看到他離開了嗎?”
順着警察所指看去,洛羽秋看到有警察從之前那個患者的床鋪下掏出了個幾乎被燒成黑炭的之人框架。
他不由的心驚了一下。
在給他包紮的護士只當是他因為被在逃犯襲擊收到了刺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我突然就暈倒了。醒來就是見到你們來了。”他對警察撒了謊,自己的經歷實在是太過離奇,要是說出來,別說警察,就連自己都不一定能夠百分百相信了。
問不出來什麼,所幸警察們對於洛羽秋也沒報太大的希望,草草的拍了照做了記錄,開始驅散擠進來看熱鬧的病人家屬。
只有洛羽秋自己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的真正過程,那個逃跑的嫌疑人只不過是自己遭遇中的一個節外生枝而已。
他應該是趁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偷着溜出去逃掉的。
洛羽秋想。
“他逃進了另一個次元,永遠都走出不來了。”正在洛羽秋梳理自己遭遇的來龍去脈的時候,突然從圍觀人群中冒出了這麼一個聲音。被聽到的洛羽秋向漸漸散去的人群中尋去,只見在自己不遠,隔離帶外面站着一個熟悉的面孔。
正是在巷子裏救了自己的那個男人。
對方看到洛羽秋視線看向自己,他歪起頭對着洛羽秋調皮的眨了眨,向一邊點點下巴,示意換個地方談談。
此刻在醫院走廊的燈光照射下,洛羽秋完完全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真的,不單單隻能用好看這個詞來形容對方。
陸銘一身休閑西服,高鼻俊眉,皮膚小麥,個頭很高,嘴角微揚起,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看着非常優雅強大。像極了高檔宴會上遊刃有餘的富家貴公子,和周圍平平常常的人們相比,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物種。洛羽秋心中某個地方發出了一聲吶喊,好想和對方的距離再拉進一些。
“你好。”洛羽秋面色平常的打了聲招呼,但垂在身側的手指抖動出賣了他。緩慢的握緊拳頭,洛羽秋在心裏憤憤的罵自己不爭氣,不過就是看到了個帥哥,至於這麼的慌神嗎。
“你身上的傷沒什麼問題了吧?”陸明嘴角翹起,一雙狐狸眼彎了彎,對對方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和善笑容。
對方的笑臉讓洛羽秋恍惚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狠狠用指甲扎了下手心才繼續回答,“沒什麼大問題。那個,我有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陸銘問。
“你知道那些東西吧?紙人。”洛羽秋問。
“你怎麼覺得我會知道這些?”陸銘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道。
“因為之前我在巷子遇到靈異事件的時候也是你救了我。”洛羽秋不知道對方反問的用意,便周數禮到的對對方道謝道:“這次也是你救了我。對了,我還沒有道謝。謝謝。”
“你不是謝過了嗎?”陸銘又笑了起來,狐狸眼彎彎,又問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妖異嗎?”
“鬼神?”洛羽秋眼底閃過了一絲詫異,但他面色迅速恢復如常,快的讓人以為自己是走眼看錯了。他用自己僅有的對玄幻事件的理解,問道:“你是說那些玄幻的嚇人的……鬼?”
“差不多吧。”陸銘小幅度的聳了下肩膀:“這個世界上既然有人有動物有植物,那當然也會有妖怪什麼的。纏着你的就是其中一種,名為‘魂妖"的妖怪。他們以亡魂而食,繼承死者生前記憶和怨念。倘若死者怨念過重,則會影響着他們尋找冤孽債主,為死者報怨解愁。因為太過低級沒有實體,所以每次行動都會尋找陰氣及重的東西作為載體。”.
滔滔不絕地說完一通后,陸銘眯了眯眼對洛羽秋神秘的說道:“雖然不確定,但是這次驅散它們的其實是你自己。我並沒有怎麼插手。”
這個世界居然真的有鬼神存在?!我居然還能驅散它們?!洛羽秋感覺自己的三觀世界一瞬間崩塌瓦解。
但是自己所經歷的一切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我……相信吧。”洛羽秋抿了抿嘴唇,說道:“所以那個自稱姑媽的紙人是姑媽死掉,之後被這所謂的魂妖吞噬……”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自家的事情他並不想被外人知曉,只是對對方再次提出了問題。
“那怎麼樣我才能徹底擺脫它們?”洛羽秋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問。
“說起來簡單,消滅掉就行。做起來困難,越是弱小的妖怪越喜歡狡兔三窟。之前消滅的那兩個不過都是他們的替身罷了。”陸明回答:“而且你還這麼弱。”
“……”被對方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很弱,洛羽秋有些不爽,緊接着就又聽到對方說到:“剛剛消滅的不過是它們的□□之一,你在這裏已經被他們知曉,說不定你的周圍已經被監視,他們就等着我離開再發動估計。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感覺最好還是儘快離開的好。”
真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聽對方的話離開了醫院。
醫院外附近的路燈下,洛羽秋懷裏抱着背包一臉愁容。
剛剛身邊的傢伙說再呆在醫院裏很危險,最好儘快離開醫院。自己當時腦子一熱,居然就同意了辦了離院手續和對方出來了。
再呆在裏面還會不會遇到那些妖怪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可是真的無處可歸了。
“唉——”
洛羽秋煩躁的嘆了口,努力讓自己一團亂的心安靜下來,好好想想接下來該要去哪裏過夜。
突然的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洛羽秋仰頭向上看去,才發現是身邊的人伸手遮住了頭頂的光。
“你家在哪裏?”看着對方對上自己的一雙被路燈照的明亮的杏眼,陸銘說:“我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