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快看這個餅它又大又圓
洛水河畔寒風凜冽，黑夜當中，河面反射着火把的火光，波光粼粼。
楊慶站在河邊，蹲下身子將手掌伸進河水之中。
寒夜裏河水冰涼刺骨。
感知到手掌溫度正在飛快流逝，楊慶縮回手，一邊甩了甩水花一邊站起身。
就這河水溫度，掉下去不淹死也得凍死。
上官婉兒緩緩走來：“怎麼樣了，可有何發現？”
楊慶頓時尷尬了，這大晚上的烏漆嘛黑的啥都看不清楚，能發現個啥？
還好上官婉兒通情達理，見到楊慶露出為難之色也知道有些強人所難了。
“此處正是發現屍體所在，早在之前便已經有內衛和刑部衙門的人勘探多次，若是有線索也應當早就發現了。”
楊慶抱拳道：“其實屬下也並非全無所得，心中有了幾個猜想，但是卻需要見到死者的屍體之後才能驗證。”
聽聞楊慶這話后，她的眼睛不由得多了點異樣的光彩。
“不妨說來聽聽。”
又多了個表現的機會，機會果然把握在有準備的人手裏。
楊慶清了清嗓子道：“方才一路走來，屬下觀察過，這一段河道乃是洛水支流，自北向南流經兩岸各三個坊市。”
“河岸兩側雖設有護欄，但是護欄高度不過三尺有餘，劉大人生前若是從岸邊走過，被人推下水中溺死是極有可能的。”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劉大人自己飲酒之後失足落水，所以屬下才說需要見到屍體才能驗證。”
“另外，這一段河道水流平緩，河道寬闊，沿途又沒有雜物障礙，根據水流流速不難推測出劉大人落水的位置。”
“或許找到劉大人落水位置能發現更多線索。”
以上推測對楊慶而言純屬經驗之談，看似長篇大論實則毫無建樹。
可在上官婉兒聽來已經足以讓她對楊慶刮目相看了。
原本她提問楊慶也不過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想不到楊慶居然給了她一個驚喜。
雖然案情暫時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至少已經有一條清晰的思路擺在眼前了，這無疑是讓她堅定了自己沒有看錯人的想法。
“劉定昌的屍體現在在刑部，想要見上一面怕是沒這麼容易，這個得等明日了。”
提到這一點，上官婉兒不由得再次皺眉。
事實上想要見到劉定昌的屍體，必然會有無數人從中阻撓，即便是她恐怕也得費一番心思才行了。
不過為了安楊慶的心，自然沒必要告訴他。
楊慶抱拳道：“多謝大人。”
“事不宜遲還是儘快將劉定昌落水的位置找出來吧，爭取掌握更多的線索，如果能找到當時的目擊證人再好不過了。”
“此案事關重大，需要什麼幫助儘管提，內衛自會盡全力助你，若是案件能夠順利勘破，自有重賞！”上官婉兒熟練的畫了一個大餅。
楊慶也適度的表現出一副打了雞血的態度給領導看。
畫大餅什麼的，他可太熟了。
快看這個餅，它又大又圓。
楊慶找人往河中扔了一塊木板，看着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一路往下游飄去，他的心裏默念着掐着時間。
在這個沒有高科技的時代，只能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計算河水流速了。
又詢問過杏花別苑的人，劉定昌散席離開的時間之後。
楊慶便拿了一隻火把在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未燃燒完全火把上的木炭用來當炭筆正合適。
上官婉兒倒是對楊慶如何得出劉定昌的落水位置頗感興趣。
可結果她看了楊慶寫出來的東西之後頓時懵了。
這都是些什麼玩意，鬼畫符？jj.br>
上官婉兒是出了名的才女，但很顯然這位是文科狀元的大才，讓她吟詩作賦還行，可要她研究數學可就真是難為她了。
更何況楊慶演算草稿還是用的阿拉伯數字。
也難怪她會覺得楊慶在鬼畫符。
如果不是對楊慶有着基本的信任，肯定覺得楊慶這是打算糊弄她。
片刻之後，得到答案的楊慶並不滿意，但就目前掌握的線索也只能計算到這個程度了：“屬下初步判斷劉大人落水位置應是在恭安坊和宣范坊接壤的河堤一側。”
“不過由於對劉大人不了解，對他的日常行走速度並不明了，計算出來的結果應是存在極大的誤差，若是能知曉發現屍體的準確時間，倒是能夠縮小誤差範圍。”
上官婉兒顯然是對楊慶的答案半信半疑，不由問道：“這次你又是如何推斷出來的？”
楊慶早有準備，從容道：“屬下規劃了一條從杏花別苑所在的修業坊到發現屍體所在的崇政坊的路線圖。”
“劉大人最有可能離開修業坊之後過橋直接抵達恭安坊，如果以屬下的行走速度的話，這大概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如方才顏都知所言，劉大人離開杏花別苑時大概是剛過酉時不久可對？”
顏娘子被楊慶問的都不自信了，有點擔心會因為自己而影響調查結果，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即使劉大人走馬觀花，那原本一刻鐘的路程，酉時二刻也該走到恭安坊了，而酉時二刻太陽雖然已經落山，但是天色最多也就只能算是陰沉，路上行人仍舊眾多。”
“若是這個時候劉大人落水，想必輕易就會被人發現，有施救者搭救，劉大人自也不會溺水而亡。”
“劉大人的屍體能夠被過路的行人發現，依照能見度來看，發現他屍體的時辰，以屬下推測應是酉時末至戌時，時間再晚便伸手不見五指了，不可能行走在河堤上還能發現水中劉大人的屍體。”
“按如此推測，劉大人溺水身亡之後，屍體水中漂浮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如此一來，根據水流的速度，不難推測出劉大人的落水位置，就是誤差比較大。”
楊慶一番洋洋洒洒的推理，看似複雜，其實用到的知識甚至都不超過初中範疇。
可是卻已經讓一旁的上官婉兒和顏娘子驚為天人，不明覺厲。
思路一下子打開了！
原來還能這樣！？
契苾敬柔多次上下打量着楊慶，好幾次忍不住握緊了腰間長劍，眼裏精光閃爍，有着撿到寶的感覺。
徐英站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連嘴巴都快合不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楊慶簡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這真是人腦子裏能想出來的？
事實上楊慶並不比其他人更聰明，以楊慶11點智慧，完全是普通人水平，很有可能在幾人之中是墊底的存在。
然而楊慶接受過的教育領先了唐朝太多，從小接受的邏輯思維方面的教育也讓他更善於分析問題。
他只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罷了。
上官婉兒深深的看了楊慶一眼：“那按照你的推斷，誤差範圍大概多大。”
楊慶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估計上下各一里吧。”
上下各一里，那就相當於在一公里的範圍內尋找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線索了。
因為根本不知道線索是什麼，其實還是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
倒是上官婉兒神色如常的點點頭：“我會儘快安排人手摸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哪怕挖地三尺也得將蛛絲馬跡找出來。”
楊慶提議道：“其實我更建議尋訪恭安坊和宣范坊附近的住戶，問問他們在酉時是否發現什麼可疑人員。”
上官婉兒點點頭，契苾敬柔一抱拳，趕緊下去吩咐人手了。
河畔寒風瑟瑟。
上官婉兒攏了攏身上大氅，冰冷的寒風吹的她鼻尖都微微泛紅。
“時辰不早了，快宵禁了。你們現在回家怕是來不及，今天晚上就在杏花別苑住下吧。”
楊慶和徐英自無不可。
甚至徐英還有點小興奮，能夠跟顏娘子同在一屋檐下過夜，想想就興奮。
上官婉兒又看向楊慶道:“若是這個案子能破，我定當向聖人為你請功。”
楊慶微微一愣，如果說剛開始上官婉兒說什麼重重有賞什麼的，他是當做領導畫大餅，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現在他可以確定上官婉兒絕不是在忽悠他。
上官婉兒坐上馬車又回宮中去了，世人只看到她人前顯赫呼風喚雨的一面，可是又哪裏知道身為宮中女官又得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顏娘子嫣然一笑道:“二位隨我走吧，今日恐怕得委屈二位在杏花別苑下榻了。”
徐英露出舔狗的卑微嘴臉，連連擺手討好笑道:“不委屈不委屈，又得麻煩顏都知了。”
“徐大人客氣了。”
顏娘子略顯敷衍的朝徐英扶了扶身，一雙妙目卻始終在楊慶面龐上。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好看的有些過分的男人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感謝楊大人捨身相救，請允許奴家略備薄酒一杯感謝大人恩情。”
徐英:禮貌？你嗎。
“既然顏都知相邀，那在下就恭謹不如從命了。”楊慶一臉正色道。
顏娘子略一扶身:“楊大人請。”
“顏都知請！”
兩個賤人你來我往的客套，一前一後的往杏花別苑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徐英一人留在風中凌亂。
他完全沒想明白自己到底輸在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