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衣
塵霜夫人提着裙角步履輕盈往大門口走，馬車剛剛離開，只見人群中一個手拿菜刀的男人朝綉坊門口衝來。
人群的喊叫和塵霜夫人緩慢地腳步成為正比，塵霜夫人身邊的姑娘們都沒反應過來。
而我因為敏銳的反應力率先發現不對，想也沒想伸手抓住剛要跨進大門的塵霜夫人，恍然之間，大叫聲變成驚呼聲。
塵霜夫人因為被我扯進大門，一個踉蹌撲到我的懷中，此時我的心臟都快震出來了，含着痛苦的眼淚摟住了塵霜夫人。
正往後退時，人群中飛來一個白影子，只見他抬腳之間，那男人就倒地不起。
瞬間，所有驚呼都止住了，全都看向那白影子。
我一直注意着懷中的塵霜夫人，她先是驚慌的叫了一聲，然後撲在我點的懷中下意識往後退，推了我幾步之後，忽然停下來，呼吸很是沉重。
人群剛剛安靜下來，塵霜夫人還沒有回神，她身邊的劉麽麽因為摔倒在地連忙爬起來從我這裏接過塵霜夫人，並對我冷眼看了看。
慌亂逃竄的人全都轉身看着大門口，塵霜夫人剛剛的驚慌瞬間換成了冷漠，劉麽麽正給她整理儀容。
這兩人有些冷淡了！
我撫着心口長吸幾口氣，然後撇撇嘴看向大門口的白衣人。
那人正背對着大門，以至於跑來的一個男人是我認識的人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穆四探頭出來，拍拍心口問道“怎麼了？穆蘭你沒事吧？”
我沒說話，將穆四往自己身後拉了拉。又盯着那個背影看了又看，最後乾脆走出去，沒想到芊羽秀坊的其他姑娘率先一步走出去，連連道謝“多謝九公子相救。”
九公子......？
那個最後跑來的人明顯是宸深······所以這是欣樂樓的？
真的是欣樂樓的九郎啊！
這個英雄救美的戲碼怎麼可能發生在刀疤哥哥身上呢？
九郎依舊沒有轉身，只是對宸深吩咐道“把這人送去衙門。”
他的聲音居然有一種強壓的鎮定，像是受到驚嚇，奇也怪哉？他為何有這種感覺？他和塵霜夫人？
我還在思考時，欣樂樓的九郎非常拉風的離開了。
整場鬧劇，塵霜夫人一句話沒說，急急忙忙進了綉坊的后屋。
劉麽麽在外面收拾亂攤子，然後走到我面前，面無表情道“這些絲線的錢就不用給了，剛剛多謝你拉了一把夫人。”
我手拿着絲線想了又想，我不只是拉了她一把，我這是救了她一把，芊羽秀坊這種的道謝方式有些看不起人，實在讓我不舒服。
想着我笑了笑，自顧的對穆四說道“小子，你知道禮貌二字是怎麼寫的嗎？”
穆四搖搖頭，道“不知道。”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憐兮兮看着他，回道“可憐的小子，姐姐回家就手把手教你禮貌是怎麼回事！”
劉麽麽老身子骨一頓，臉色有些怪異，想起她剛剛從我這裏接過塵霜夫人時，她的眼神寫滿了警告。
有什麼好警告的，又不是我害得你的夫人這樣的！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看着她，又擠出一個笑容，道“見笑了，我家小子太沒禮貌了，遇見老奶奶都不知道敬一下，哪管她是不是身份與自己不同，也要懂得尊重人嘛，對不對！”
劉麽麽一雙銳利的目光粘在我身上，然後對身後的姑娘說道“再去屋后取些不用的絲線給這個小姑娘，反正也都是低等貨，不配放在芊羽綉坊。”
這......這話殺傷力十足啊！
我眨眨眼，非常恭敬的對劉嬤嬤拱拱手道“不要這麼客氣，我等着這個美女給我拿絲線哦”說完還對那姑娘眨眨眼。
劉麽麽正要進屋，我又開口道“朝廷的綉坊就是盛氣凌人，看不起低等貨，那我都幫你收了就是。”
劉麽麽腳步一頓，轉身看我的時候，我已經抱起了那姑娘拿來的絲線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穆四跟我回家的路上一直低落，我知道他傷心什麼，便笑着說道“難道狗咬我一口我還要咬回去嗎？”
穆四停下拉着我，撇嘴道“我不想看到穆蘭被欺負。”
“傻小子，那我們以後就欺負回去。”
難得穆四不想這些了，我們快速回到杭記后，又去了青衣巷的小河邊。
穆一三人削木頭的削木頭，削竹子的削竹子，身邊還圍着幾個小孩子，有說有笑的蹦蹦跳跳。
我站在籬笆外望着一臉溫柔笑容的穆一，一臉嫌棄的穆二和一臉無奈的穆三，愣了好久。
這種時光是他們以前一直經歷的，以後......
穆四見我沉默，也沒有說話，直到院子裏的小孩發現我們的存在才跑來給開門。
我苦笑一聲，將手中帶的糖果發給他們，然後聽了幾句糯糯的問候，送走了他們才與穆一幾人一起做工具。
難得融洽，穆四給他們講着剛剛芊羽秀坊發生的事情，而我卻一直分析欣樂樓九郎的行為。
想來想去，我得到一個結論，這個九郎喜歡塵霜夫人。
剛剛來青衣巷的路上穆四就講道，他親眼見到面具公子從對面的茶樓一躍而來，他一口氣還沒吸完那人就到眼前。
想來九郎公子也是個多情的人兒呀，只是可惜了老鐵，毀了容還喜歡上寡婦，也是三生不幸。
嘖嘖！我突然想到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日暮時分，陽光被黑夜淹沒，天空傾撒着清泉似的月光，將大地籠罩在盈盈月色之下。
蛐蛐叫聲此起彼伏，摻雜着青衣巷特有的吵鬧聲和叫罵聲，這一夜將匆匆而過。
我們一行人路過斑駁寂寥的窄巷，月色下遠遠望去像披了一頭華霜，推着破舊的木板車再一次離開了青衣巷。
回到杭記已經是亥時五刻，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決定着手做衣服。
穆一再三叮囑今夜不要做了，我便承諾先畫畫設計圖。
而今夜我要為元大叔設計了是一件特殊的風衣。
有人說大衣是當代武士的盔甲，那風衣就是他們的戰袍。來時的披掛，是藏在旌旗下的力量；去時的隨風飄揚，是帶着一絲寂寥的瀟洒。
元大叔是北魏人，喜歡穿短褐，褲子，顏色較重，樣式簡單，易搭配。
而我將現代常見的風衣加以改造，做成了一件特殊系腰的長風衣。
我在買的面料里找了許久，倒有一兩匹可以做風衣的料子。
布料為黑紫色，料子硬度合適，便於定型，加上完美的剪裁，一定是一件非常特殊的風衣。
設計設計，就要設計成這裏沒有的時尚，所以我做的改變也挺大的，但願元大叔一眼就能看上。
第一步的設計結束之後，然後按照標準尺碼的尺寸開始製版。
古代沒有定版的硬板紙，我只能找來廢布料做了好幾次畫樣和剪裁。
因為直接省略了硬紙定版，所以做起來有些麻煩，各種尺子也不是很標準，好幾次都歪歪斜斜，氣得我摔了幾次剪刀。
最後實在不行，決定改變樣式，就隨意做一件歪歪斜斜的衣裳，興許穿上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所有版型做好之後，準備睡一覺，明早接着做。
這一方一百平的房子就成了我的小天地，短短三四天，所有東西都已經準備齊全。
我一一看過，露出來滿意的笑容，伸個懶腰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我緊鎖住門，不讓穆一幾人進來，決定安安靜靜地把衣服做出來。
然後隔着門對他們說道“我沒事，穆一帶着他們去鐵匠鋪去取點東西回來，明天一早我帶你們出去送衣服。”
“穆蘭，你吃點飯吧！”穆一擔憂的說道
我很累，放鬆着僵硬的胳膊，扯着嗓子喊道“我吃不下，你們快去吧，取完東西去小河邊把女模特拿回來。”
我不知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等我正在剪裁布料時又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老大，都中午了，你出來吃點飯吧！”這是穆四的聲音
我注意力集中在衣服上，這種剪裁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浪費了稀有的布料。
風衣的衣領是個特色，我想着在衣領上綉一層黑色雲紋樣式，袖口準備做成外翻。腰帶，衣角縫邊全都用黑絲線綉成雲紋。
既有一種現代式風格，但又不能摒棄傳統觀念，改變太大會讓人接受不了。
風衣是一件開衫，裏面可隨意搭配衣服，但要有搭配的褲子，現在我沒想給他做褲子，因為這衣服我要讓他一時半會兒穿不上，急死他。
衣服樣式剪裁之後，準備綉圖案，我的刺繡不亞於專業綉娘，簡單的雲紋圖案還是信手拈來。
繡花繃子弄好之後，我就開始了刺繡。各種針都是我很早之前準備的，陸陸續續收集了二十多支特殊樣式的針。
繡花需要在敞亮的地方，我開門去了院子裏，發現一份沒有熱氣的飯菜，我欣慰的笑一笑，跨過飯菜，來到院中開始刺繡。
一針一線，這麼熟悉的動作，讓我有一種回到工作室的狀態。
綉了兩個時辰，所有的樣式都已經形成，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我手指上的頂針是按照現代樣式做成，現在戴着不是很順手，但靈巧的手指依舊穩穩的把握着細長的針線。
院子裏我挺直的腰板坐在欣樂樓照耀下的燈光中，地上的影子逐漸清晰，那動作遊刃有餘，一針一線皆在方寸之間勾出花勒。逐一出現的雛形在暗夜下閃着金亮的光彩，這就是銀絲線的魅力。
等到天色徹底暗了，院子裏又響起第三次喊叫，我的身子稍稍僵硬，只有那幾縷落下的髮絲還在眼前調皮的挑逗。
我直起腰，順了順髮絲，忽然想起來到這裏，自己雖然幾年沒有動手過，但是從不敢鬆懈，也偷偷給穆一他們做過衣裳，還騙他們這是自己買的。
我縫完手中的最後一步，直起腰靠在椅子上靜靜望着黑夜下的天空，緩了片刻，才露出淡淡笑容。
走進房間時，我頭暈眼花，許是餓壞了，倒在穆一的懷中咯咯發笑。
我吃飯的時候，這幾人睜着眼想看做出來的衣服。
我阻止了，神秘一笑道“過幾天給你們看，這衣服還沒用熨斗熨燙，目前不成樣子。”
想到熨斗，我有些犯難，現在的熨燙機器很容易定型。可這裏的衣裳都以寬鬆為主，很多都不需要定型，有的熨斗也是十分小巧精緻的，實在用不上。
“老大~”穆四糯糯一叫，幾人斜眼看他，我雙眼含波，大笑着說道“小四，咱是男子漢，別膩膩歪歪的行嗎。”
杭記傳出的笑聲似乎已經融入了這條繁華又熱鬧的欣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