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獲取神性
柳宵跟隨焦寧的腳步進入神殿。
入眼最醒目的是正前方一座高大神像。
神像面龐柔美慈祥,身形高挑有女子姿態,但是衣着暴露,敞着胸口,卻是男子身。
神像與神殿大門之間一片空曠,地面整齊地擺放着幾十個蒲團。
環顧四周,牆壁上是十位形態各異的畫像,左右兩側靠牆是兩排固定住的座椅。
四下有幾名做着打掃工作的侍者,穿着相同的有着複雜圖案的靛青長袍。
明明立在燈光下,卻如雕像般冰冷,毫無人氣。
焦寧走到最前方的蒲團上跪下,雙手掌心向著自己,於心口位置交疊在一起作捧心狀,意為心痛創世神明的隕落。
手勢擺好后便匍匐了下去。
來的路上焦寧走有過提醒,所以柳宵也在一旁依樣畫瓢,作捧心禮,匍匐於地。
他不知道需要趴多久,準備過一會兒就抬頭看看。
畢竟他曾經是個無神論者,雖然不討厭跪拜神明,但是也沒多少尊敬。
正思索間,就聽見焦寧冷峻的聲音:「好了,起來。」
柳宵抬頭,發現焦寧已經站了起來,可見這只是一個形式上的,類似禮節的東西。
繞過神像,後面別有洞天。
一條狹長的走廊的中段,也正是創世神像的正後方,一扇略小於神殿大門的門。
此門剛關上,門前立着一個身着緊身黑衣的身影,在柳宵靠近時,他恰好轉過身來。
是個中年男子,目光中有些許高傲。
在看到焦寧之後,薄薄的嘴唇分開,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柳宵很熟悉,剛學美術的初學者畫人臉時,由於只會畫皮不會畫骨,經常畫出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臉。
詭異又討厭。
「焦組長,稀客啊!」他說道。
「成組長,好久不見。第六組組長,成尋。」
焦寧說話總是能省則省,後半句的介紹說的很有歧義,不過好在柳宵快速地反應過來,那是對自己說的。
於是他立馬微微欠身打招呼:「成組長暮安,我是第七……」
「你的手下還是這麼沒有規矩,基礎禮節都不懂。我很奇怪,第七組人那麼少為什麼你還帶不好?不如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送過來讓第六組幫你管教管教。」
柳宵眯眯眼,將一絲怒火壓下去,然後才直起身。
他心裏年齡畢竟比看起來大,所以沒有那麼冒失,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同職位的人處理。
這個成尋看起來只不過三十多的模樣,比焦寧小了不少,但是卻如此做派,可見督查組互相之間是相對獨立自主的,而且只看身份地位,不看年齡。
焦寧面色依舊冷峻,沒有絲毫變化,只「哼」了一聲,然後看向成尋背後的那扇門。
「一個新人,很有潛質,性格我很喜歡。」
成尋說罷看了眼柳宵:「這麼多年,你終於肯再招一個新人了?」
「人不在多,在於精。」
「此話在理,我第六組與三四組比起來距離神殿較近,超凡事件沒那麼多,人員也少,但是紀律森嚴,訓練有素,也規矩的很。」
要說與神殿的距離,依然是第七組更近,結合前面批評柳宵不懂禮節,話里話外都是在說第七組沒有規矩。
柳宵自然也聽明白了,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對,此刻微微皺眉,想不明白為什麼成尋如此咄咄逼人。
靈光一現,他猛地想起下午剛到第七組時,隔壁房間的吵鬧,覺得可能因為某件事情導致兩組鬧了些矛盾吧。
果然,焦寧冷冷回應道:「放任自己區域的超凡事件泄露,將其推給別的組,是有規矩做出來的事?」
「放任?」成尋又露出那種不走心的皮笑肉不笑,「要說超凡泄露,誰能比得上兩年前那件事?再者說,那又不是物品,而是超凡者,一個超凡者想去哪裏,我們難不成要進行限制嗎?」
「成組長,你早就不是個新人了,一個不受控制的超凡者應該如何處理,你應該清楚。此事我的組員既然接下了,我就不會再推諉,但是你第六組想不付出一點代價,那是絕無可能。」
成尋自是不相信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拱手冷笑道:「那就有勞焦組長了。」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分開立在一旁靜靜等候。
柳宵也從對話中明白了事由。
第六組出了一個不受控制的超凡者,引發了相關的超凡事件,但是不知是何原因,事情沒有解決,那個超凡者離開了第六組負責的區域來到的第七組。
第七組本想讓第六組繼續負責,但是第六組以超凡者不在自己負責的區域為理由拒絕,這也是下午房間中爭吵的原因。
看來最終結果是,第六組推脫不管,第七組的組員無奈,只能自己處理,焦寧作為組長也沒有怪罪組員。
不知過了多久,門內依舊一片寂靜,等候的成尋臉上出現了一絲不耐。
半個小時后,門縫中露出的微弱燈光猛然變強,成尋臉色終於好看了許多。
光亮恢復正常后,成尋當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柳宵跟在焦寧身後也走了過去。
門后是一座小了許多的神殿,大致為扇形,正前方弧形的牆壁上雕刻着高大的雕像,一共有十座。
十座雕像奇形怪狀,只是略有人形,柳宵匆匆掃過一眼,將目光停留在中間地面上。
雕像面對的位置,扇形的圓心處,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青年低垂着頭坐在那裏。
成尋上前喚了幾聲,他才悠悠醒來。
讓其起身讓開位置,成尋對焦寧道:「請。」
焦寧看向了柳宵。
柳宵按照要求,上前站到了圓心處,此刻無論他看向哪一座雕像都是與其面對面。
焦寧道:「坐下。」
雖然剛才柳宵心中就有疑問,為什麼那個青年是坐在這裏而不是跪着,但是沒有詢問。
不過焦寧適宜地開口解釋了一下:「獲取神性乃是成神之途,可以不跪。」
又道:「一次不行可以多試一次,但是只能兩次,再多不敬。我在外面等你,半個小時。」
成尋道:「你還是這麼古板。」
焦寧並未回話。
三人離開聖子殿,並帶上了門。
柳宵看到那個獲取神性的青年走路不穩,搖搖晃晃。
獨自一人坐在聖子殿中,頂上的燈光照亮了整個空間,讓他將聖子雕像都清楚看入眼中。
十座沒有人形的雕像讓他心中有些發毛,不知道創世神隕落之後究竟留下的是什麼,為什麼他自己有着人形,而聖子們則如此詭異。
比如其中一位,中間是軀幹一樣的主體,延伸出四條如同四肢一般的水流形態的條狀物,而頭的位置,則向著四周炸開,飛出無數水滴。
另一位沒了軀幹,「四肢」交錯翻滾。
還有一位「四肢」張開分出無數枝條,但是頭部則如同煙霧,朦朦朧朧。
……
一一掃過,柳宵不明白這些似乎沒有實體的雕像有着什麼含義,不過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
低頭看向紙條輕聲背誦祈禱詞:
「偉大而仁慈的神明,全知全能的創世神君,一身化十的聖子們,您忠誠的信徒柳……」
話說一半,聖像震動,一道道光芒憑空出現照射在柳宵身上。
「這麼快!」
門外,剛走到狹長走廊盡頭的成尋猛地回頭看了過來。
焦寧臉上也滿是震驚。
只見門縫中泄露出無數刺目的光華,讓整個走廊都亮如白晝,三人身後甚至投下了清晰的影子,在光華中不停晃動。
「啊——」
門內柳宵傳來一聲帶着痛苦的慘呼聲。
焦寧沒有動作,靜靜等候。
光華散去,焦寧立馬推門而入。
只見柳宵因為痛苦而身軀蜷縮着,喊之不應,於是焦寧扶着他身體讓他平躺,自己則盤腿獨自坐在一邊。
成尋返回,看着昏迷的柳宵,嘴唇動了動,最後對着焦寧道:「焦組長,恭喜。」
焦寧一言不發。
柳宵沒想到自己還沒擺好姿勢,沒有正式進行祈禱,更是話都沒說完就被直接灌注神性,腦海中無數紛雜的信息如同海嘯,瞬間衝垮了他的意識。
白色,晃眼睛的白色,刺的雙目生疼。
柳宵想揉揉,但是卻感覺不到自己的手。
實際上他感覺不到身體的任何部位,即便是眼睛也感覺不到,而是以一種奇怪的狀態「看」到四周,
說是眼睛疼,實際上也是全身都被刺痛。
過了片刻,不知是白光變弱還是柳宵習慣了,周圍慢慢出現了一些變化。
極目遠處,隱約有一道道身體比例奇怪的巨人身影,四肢又短又粗,但是身體卻極為龐大。
腰身半曲,歪着頭,用粗壯的五指和短粗的脖頸頂住了蒼天。
環顧四周,巨人一個接着一個,肩膀挨着肩膀圍成了一圈,姿勢各有不同,但都是半彎着身軀用盡全力頂着頭頂上的蒼天。
即便有如此多的巨人,那天也紋絲不動,無法被舉起,反而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只要有一個不甚,天空便會砸下來。
巨人腳下,有無數螻蟻般大小的人,個個身着華麗衣裳,長袍金帳,神獸聖輦。
隨着柳宵目光投去,那些身着華服的人也同時轉目看了過來……
柳宵倒吸了口冷氣,瞬間驚醒。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而焦寧盤腿坐在近處。
此刻他頭昏腦漲,似有無數念頭在閃爍,這讓他的心情異常煩躁,控制不住的想要砸東西,想破壞。
「這是正常的嗎?」
柳宵揉着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忍着頭疼問道。
焦寧雙腳用力站了起來:「人各不同,走。」
回去路上,柳宵只感覺頭脹越加劇烈,最後演變為單純的頭疼,同時心中的煩躁不減反增,破壞的慾望越來越強烈,只能躺在後座上。
天色已黑,第七督查組內明亮依舊。
焦寧剛把車挺穩,還未離去的蘇顧緊張地靠過來查看情況。
「你照看他一下。」
焦寧說完下車走進了第七組內。
蘇顧打開車門,見柳宵躺在那裏不停揉着太陽穴,面露痛苦,心中不免又生出幾分歉意,上前輕輕安撫。
感受到一隻柔軟的手輕撫在了自己額頭,柳宵將其一把捉住:「你能幫我?」
「不能。」蘇顧道,「不過我可以讓你放鬆下來,應該可以減緩你的疼痛。」
「趕緊。」柳宵道。
蘇顧反手握住柳宵的手道:「看着我。」
柳宵忍着越來越嚴重的頭疼睜眼看去,蘇顧嚇了一跳,這種眼神她在一些超凡事件中見過,那些不知道從何處獲得不純凈神性的超凡者身上見過。
瘋狂,殘忍。
畢竟萬物皆有神性,並非只有聖者恩賜這一條路。
但是她立馬冷靜了下來,聖者不會恩賜心性不純者,所以不必擔心柳宵。
四目相對,蘇顧雙目變得幽深,一如海洋般深邃,讓人沉淪。
柳宵無法繼續忍受,猛地縮回手抱着頭蜷縮在汽車後座上,口中發出陣陣痛苦之聲。
蘇顧雙目恢復正常,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她竟然失敗了?
焦寧拿着一個紙包返回,見狀問了一句:「怎麼了?」
「我想幫他放鬆精神,但是……好像沒有一點效果。」
「他獲取的神性從未見過的多,有些異常也不足為奇。我送他回去,你也回去吧,明天好好休息。」
焦寧說著上了車,蘇顧也緊隨其後鑽進了後座。
「我也去。」
焦寧沒有開車,用佈滿皺紋的雙眼從後視鏡中看向蘇顧,冷峻的目光讓她坐立不安。
「不用,你回去吧。」
語氣雖然並不冷漠,也不強硬,但卻不容置疑。
蘇顧縮了縮脖子順從地下了車,配上甜美的長相,讓人倍感憐惜。
「時刻注意自己情緒的變化。」
焦寧啟動汽車離去,留下這樣一句話。
情緒,對應着精神狀態。
黑暗中蘇顧的倩影一動不動。
她想起焦寧曾經這樣提醒自己:放縱自己的情緒不加控制,就是放任精神的失常。
雖然她想去照看一下柳宵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但也說明蘇顧放棄了反抗,沉迷於情緒中。
雖然自責和擔憂都是常見的情緒,但是放在這種狀態下的蘇顧身上,便不再是個無所謂的東西了。
「如果每一次都不加以控制,那麼沉淪於某種情緒中后,只能用更強烈的情緒才能從前一個情緒中走出來,長此以往……」
蘇顧猛地捂住了嘴巴,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很快她又強行忍住。
任何人經歷大喜與大悲都將面臨失控,更何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