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含恨而終
夜深雪重，寒風凜冽，又是一年冬。
淵王府的一處破舊院落內，荒草沒膝，枯葉滿地，許久無人打掃的廊檐下結滿了蜘蛛網，窗門處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苦難的日子太過於漫長，顧筠芷已經忘記被關進來幾個年頭了，或許她還有一個頭銜，淵王妃，不過已經被廢除許久了。
如今的她，也不過二十四歲，正值花信之年，卻兩鬢斑白，頭髮如雜草般凌亂，一張臉已經乾裂的不成樣子，破舊的衣衫勉強遮住身體，一陣冷風吹過，若隱若現的露出她那青紫交措的皮膚，令人唏噓。
門口一陣腳步傳來，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來人一身白色收腰羅裙，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簡單的凌雲髻，上面點綴着幾顆珍珠，容貌清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月光里走來的仙子。
不過灰塵嗆得來人輕咳了幾聲破壞了這份美感。
顧筠芷聽到聲音緩緩的抬了抬頭，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瞬間染上滔天的恨意。
是顧芊兒，顧筠芷的庶妹，趁着自己懷孕不知廉恥的爬上了顧文淵的床。不僅如此，還勾結她院中的人，給她偷服了麝香，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沒了。
顧芊兒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眼神露着難以掩飾的嘲諷之意。
“姐姐，沒想到你也有今日。看看如今你哪裏還有半點高門貴女的樣子，真是丟人現眼。”
顧芊兒心中有些不悅，她本以為顧筠芷會崩潰，沒想到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轉而低下頭，不懷好意的看着顧筠芷：“姐姐，你可知你的母親現在如何？”
顧筠芷聽到這話心中頓感不妙，惡狠狠的說道，“我母親能如何，她當然在相府，為我擔憂。”
“呵呵，姐姐你還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顧筠芷盯着顧芊兒，眼神有些躲閃，她好像覺得接下來的話是關於母親的，並會讓她難以承受。
看着顧筠芷現在露出的反應，顧芊兒才算滿意。相府嫡女又如何，有個國公府的母親又如何，還不是敗在她顧芊兒手裏。蕭文淵早就和她說了，等利用完顧筠芷，馬上休了她，這傻子什麼都蒙在鼓裏呢。
“大夫人昨天走了，唉，姐姐不知，她染上了惡疾，身上都發臭潰爛了，沒一個人敢上前去伺候。”顧芊兒的語氣略帶可惜。
聽到這裏，顧筠芷終是忍不住了：“顧芊兒，你在講什麼，我母親身體健朗，怎會感染惡疾？”
顧芊兒譏笑道：“大夫人有姐姐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女兒，又怎會身體健朗呢。忘記告訴姐姐了，後院的事近兩年一直都是我母親打理的，父親體恤母親操勞，已抬她為平妻了。”
“不，不可能的...我母親一定是被你們害死的。我大哥呢，他怎麼不在？”顧筠芷不敢相信。
顧芊兒略帶得意道：“姐姐總算聰明了一回，嫡母這惡疾確是中毒而致，可府里查了一圈都沒查到是誰下的毒。至於你大哥，他酒後調戲婢女蓮香，玷污了人家清白又不想負責。父親罰他跪祠堂抄書，誰想到他一氣之下去參軍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聽到這裏里，顧筠芷寒毛直豎。
父親竟一點也不顧及往日夫妻情分，抬姨娘為平妻，把母親置於何地，這讓她在相府如何立足？哥哥平日看見女子害羞躲着走，從不多說一句話，身邊伺候的也都是男小廝，怎麼會調戲婢女，相府就是這麼對待他們母子三人的嗎？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原以為失去孩子，被軟禁到這座破落院子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沒想到如今母親死了，戰場兇險，大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感覺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就在顧芊兒又要開口時，蕭文淵臉色陰沉的走了過來。
數年不見，看到蕭文淵讓此時的顧筠芷有點恍惚。他眉梢微微挑起，薄唇緊閉，還是一如既往的俊朗清秀。
可惜，眼前這個她愛了多年的人，如今卻讓她憎恨又厭惡。
顧芊兒見蕭文淵走過來，立馬換了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輕挽着蕭文淵的胳膊，嬌聲道：“王爺，您怎麼來啦，夜裏涼人家怕姐姐冷，特意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蕭文淵似是沒有聽見，眸光定定的打量着顧筠芷。
曾經那個嬌艷高傲的相府嫡女像一堆枯柴般蜷縮在一團，臉上佈滿了皺紋，一雙凹陷的眼睛裏渾濁卻也透着難以掩飾的恨意，好似一團烈火，看的他心中一凜。.
顧筠芷看着蕭文淵道：“為什麼？蕭文淵我違背母親的意願，百般隱忍，求祖父幫你解難。孩子沒了你都無動於衷，還有你顧芊兒，你們母女害死我的母親和孩子，害我大哥無家可歸，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若有來世，我必會讓你們血債血償，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蕭文淵最恨顧筠芷一副做什麼都是為了他的樣子，當即說道：“自然是為了你身後的宋國公府，為了兵權，不然我會捨棄芊兒會娶你嗎？”
隨後又滿是不耐：“顧筠芷，看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孩子死了怪得了別人嗎？只能怪你這個當母親的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芊兒最是善良，平時沒少在我面前為你講話，此時與她何干。”說罷拂袖而去。
明明是一副薄情寡義之相，她怎麼會被蒙蔽了雙眼，傻傻的相信他愛自己這種話呢。現在看來，蕭文淵的心裏根本就沒有她，他喜歡的是顧芊兒，只是為了利用外祖父手中的兵權娶她。她所做的一切，在這二人眼裏，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母親，大哥，是我錯了，我不該一意孤行的嫁給蕭文淵，是我對不住你們，欠你們的只能來世償還了。”顧筠芷望着蕭文淵的背影，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頭栽倒在地。
顧芊兒見此，低下頭啐了一口，“顧筠芷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想博取王爺的憐愛？做夢。”
窗門被風吹的吱吱呀呀，陣陣寒風夾雜着幾片雪花，老天爺，我願嘗盡世間疾苦，遭受地獄最極端的酷刑，只求您給我一次悔過的機會，隨着一滴淚落下，顧筠芷徹底閉上了雙眼。
暄和十六年，淵王妃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