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室血脈
此話一出,大殿上啞然無聲。
剛剛群臣之中,還有些人在交頭接耳,此刻,眾人噤聲,面面相覷,不敢多說一句話。
蕭靜姝眼神冰涼,冷笑一聲。
孫洲道對着龍椅重重磕下一個頭,他悲聲道:“臣無能!臣跪的,不是當今聖人,而是這太和殿上的龍椅!臣跟隨先帝二十餘載,沒想到,蕭氏皇族竟被混入了骯髒血脈!諸位大人,那同姜太妃私通的男子,此刻就在太和殿外,若是諸位大人不信,可叫他前來對峙!臣今日,已是報了必死的決心,但臣懇請聖人,若是問心無愧,便請聖人召那男子進殿,和他滴血認親,以正皇室血脈!”
孫洲道句句泣血,悲壯不已。
他額頭在大殿上磕出一塊血跡。
群臣之中,漸漸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蕭靜姝耳力好,間或能聽到幾句:“是真的嗎?”“孫大人應當不會沒有證據就上奏……”
蕭靜姝面容冰寒。
她看着孫洲道跪在地上,一派大義凜然,死節之狀。
她的母親,姜太妃,她自是知曉。姜太妃當年在藩地,入王府之前,確實曾嫁過人。後來丈夫去世,她成了寡婦,因緣巧合之下,被當時的景王看中,入了王府為妾,一直以來,頗得寵愛。此事不是什麼秘密,想來,孫洲道就是想借這件事發文章,污衊她,說她是姜太妃和其他男子所生。
她現在,絕不能召見那男子。
孫洲道有備而來,極有可能提前在那男子身上做了手腳,讓她和那男子的血液相融。
而就算兩人血液不融,她一個皇帝,竟被臣子脅迫,傷了龍體,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滴血認親,這件事傳出去,都是個笑話。
她如果真的滴了這滴血,那從今往後,她便再無威信可言。
孫洲道這人,蕭靜姝記得。
孫洲道是太和三年的進士。那年的科舉考官,正是齊安林。
加上孫家人有次曾因兼并農戶田地之事被彈劾,也是齊安林力保,才被保全。
如此看來,齊安林已是知道了昨夜養心閣中,她讓韓元欺辱齊新柔的事情,在今日,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蕭靜姝眼神微眯。
她忽然站起身來:“齊國公。”
“臣在。”
“齊國公以為,孤該召見那人,和他滴血認親嗎?”
齊安林環顧了一下四周。
半晌,他嘆口氣。
他上前一步,俯身作揖:“臣以為,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悠悠眾口難平,聖人若執意不見……”
他頓了頓,又道:“聖人若執意不見,也是人之常情,臣對聖人的決斷,並無異議。”
齊安林知道,此刻若見,不管結果如何,都是有損天威。
他故意這般說,群臣的議論聲,果然更大了些。
齊安林這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讓她騎虎難下。
蕭靜姝冷笑一聲,她走下上首,似笑非笑看一眼孫洲道和齊安林:“孫大人和齊國公……這是給孤出了個難題啊。”
孫洲道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蕭靜姝甩袖往殿外走去:“那便走吧!誰說孤不見他?這般膽大妄為,妖言惑眾之人,孤,必然要見識見識。”
說完這話,她忽然又轉頭,對身邊一個小太監吩咐:“去養心閣內,把韓元帶來。你叫他把孤的那柄劍也一併帶上。”
小太監趕忙應聲退下。蕭靜姝餘光瞥一眼孫洲道,嗤笑一聲,往前走去。
太和殿外,是數百級台階。
尋常人在得到聖人恩准之前,只能在台階下等待。
方才在太和殿中議事花了近兩個時辰,現下已近正午,太陽漸烈。
太和殿外的侍衛們分兩邊站着。遠遠的,蕭靜姝便看見台階底下有一人,佝僂着身子,粗布葛衣,在那裏等候。
那中年男子一見到蕭靜姝,眼睛登時一亮。他趕忙要迎上來,被侍衛擋住。蕭靜姝穩步往下邁着步子,孫洲道說:“日頭如此之大,聖人何須去迎他?縱然是生父,聖人也只需叫人上來,臣已將水碗銀針都備好,臣……”
“孫大人。”
蕭靜姝轉身,冷眼看他:“孫大人既知孤是聖人,便當知道,孤未允準時,臣子開口,當杖責二十。孤記得,齊大人羲和十年曾在刑部任職,直到太和元年方止。齊大人應當是最懂大良律法的,怎麼教出來的學生,卻將君君臣臣的規矩,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聲音冷肅。
孫洲道下意識抬頭看一眼齊安林,趕忙低下頭來。
蕭靜姝冷笑一聲,繼續往前走着。直到太和殿外,一處皇宮內的明渠,蕭靜姝停了下來。
她站在渠邊,一言不發。日頭越升越高,群臣額上都流下汗。蕭靜姝面色從容,只當那些私語議論都不存在。過了半柱香,她忽然一笑。
蕭靜姝轉身,對着一條宮道的方向道:“人來了。”
韓兆跟着那傳話的小太監,自宮道匆匆趕來。
他手上握着那柄劍。
太陽炙烈,來的路上,他已經不着痕迹,從那小太監嘴裏,套出了太和殿中發生的事。
他腳步很快,不一會兒便到了群臣之中。
而此時,蕭靜姝已是揚聲道:“韓元!你過來。”
韓兆依言到了蕭靜姝跟前。
蕭靜姝微微偏頭,看向孫洲道找來的男子。
她對着韓兆,聲音冷靜:“韓元,你便用這劍,替孤,殺了此人。”
群臣的議論聲登時一窒。
而那男子,更是臉色驟變。
孫洲道還未來得及說話,蕭靜姝已是指着那男子,厲聲再度開口:“韓元!孤說,你替孤,殺了此人,將他頭顱四肢砍下,都拋入這渠中!”
蕭靜姝語速極快。
韓兆腦子嗡亂,他看着蕭靜姝森冷的面龐,陡然之間,想到先前的決心。
他要先取得蕭靜姝的信任,讓她對他再不設防。只有這樣,在他親手奪去她權勢時,她才能體會到被背叛和變得一無所有的,雙重痛楚……
韓府滅門的慘狀在他腦海中閃過。
韓兆猛地一咬牙,利劍出鞘,他忽然抽出佩劍,直直朝那男子捅去!
男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鮮血不住從他身上湧出,韓兆上前,就要將他踢入渠中。
蕭靜姝眼神微冷。她突然上前,一把從韓兆手中奪下長劍。
韓兆心跳驟停,蕭靜姝冷着臉色,再度一劍刺入男子胸口——
方才還在地上抽搐的男子,此刻,大睜着雙眼,已是沒了呼吸。
蕭靜姝咬牙,再度揮劍,那男子一臂登時被斬斷。她用劍尖去挑,將那斷臂拋入渠中。
而那屍體因着地勢的緣故,此刻也咕嚕嚕滾到了水裏。
明渠內先前飄着許多落葉落花。
此刻屍體掉進去,這處的水,登時被染成了淡紅色。
孫洲道聲音顫抖,臉色發白:“聖人,你,你……”
“孫大人。”
蕭靜姝微微勾起嘴角,森冷一笑:“孫大人,你也過來吧。”
孫洲道渾身顫抖。
一眾大臣亦是臉色慘白,有那不堪忍受的,竟已背過身去,哇一聲吐了出來。
蕭靜姝一步一步朝孫洲道走來。
他身邊的大臣恐懼往後退了一步。
孫洲道登時孤零零站在蕭靜姝跟前。蕭靜姝劍尖滴血,神色陰鷙,宛如修羅。
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忽然響起。
濃郁的尿騷傳來。竟是孫洲道已被嚇尿了褲子。
蕭靜姝緩緩舉劍,孫洲道肝膽俱裂,他跌坐在地,屁滾尿流朝着齊安林爬取:“齊國公!齊國公救我,救我!——”
呲的一聲。
長劍刺入身體。
孫洲道大睜着眼,渾身抽搐兩下,隨即倒在地上。
暗紅的鮮血自孫洲道身下流出。
蕭靜姝微微轉頭,示意着身邊太監將屍體也投入渠中。
咚一聲悶響。
屍體重重沉下,而更深的血色,從拋入屍體那處緩緩升騰而上,和先前男子的血液,混在了一起。
渠中是一片令人作嘔的血腥。
蕭靜姝提着劍,環顧一圈周圍眾臣:“現下諸位也都看到了,孫大人的血,和這男子的血融到了一處,看來,孫大人調查往事是假,想要拿個自家的人做太上皇倒是真。孫洲道污衊孤和太妃,禍亂人心,已然伏誅,還有誰,質疑孤的血脈,想拿太妃的事情做文章?”
那聲音雌雄莫辨,卻是不怒自威。
一個大臣忽然腳一軟,跪了下來。
“聖人……聖人仁德!聖人乃皇家蕭氏血脈,萬民歸心,天下之主!”
那大臣顫聲喊了出來。
很快,他周圍的大臣也都跟着跪下,他們臉色蒼白,都在磕頭喊着:“聖人仁德,萬民歸心!聖人仁德,萬民歸心!”
那頌揚聲越來越大。
蕭靜姝微微一笑。
她看向齊安林,意味深長:“孫洲道此人,賊心可恨,又愚蠢至極。看來齊國公往後,還是要好好挑選自己的學生啊。”
齊安林面上陰晴不定。
蕭靜姝復又轉身,看向韓兆。
她道:“韓元忠心,替孤除去賊子,忠勇可嘉,此後,便跟在孤身邊,做孤的御前太監。往後,若有誰因着此事為難於你,也需同孤說。孤會為你做主,明白嗎?”
她說著話,又似笑非笑看向齊安林。
她故意叫來韓兆,就是要讓齊安林知道,這人,就是昨夜羞辱齊新柔的太監。
齊安林袍袖中的手驀然收緊。
蕭靜姝轉回頭,帶着韓兆等人,往養心閣而去。
宮道幽長。
蕭靜姝回到養心閣寢殿之中,劍尖上的血,已然全部凝固。
有宮人要為她上膳,她微微擺手:“孤不餓,你們都退下。”
宮人們唯唯諾諾,恭謹離開。
而此時,蕭靜姝突然出聲:“韓元,你,留下。”
寢殿門被人從外面關上。
雖是白日,但此刻殿內未點燈盞,昏聵幽暗,如若黃昏。
有幾束光從窗縫中擠進,尖銳鋒利,和暗處涇渭分明。
韓元站在蕭靜姝跟前。
蕭靜姝冷眼看他。
她突然寒涼出聲:“跪下!”
韓元嘴唇微緊,隨即跪在地上。
他的頭磕下,緊緊挨着地面。
蕭靜姝忽然冷笑一聲。
她抬腳,踩在他的頭上:“韓元,你方才是心軟了?孤叫你殺人,你卻故意刺偏了幾分,想在他被殺死前將他丟入渠中,為他謀一條活路?韓元,你記住,你是孤的狗,孤叫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你不是人,你只是孤的一個奴婢,孤想要寵幸你,殺死你,都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