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醒來
虞長臨來看衛昭的時候,衛昭已經昏睡了四日了。
他踩着月光進來,窗外的修竹籠罩在月華中,床前的青紗帳子都被藉著窗外的風輕輕拂動,而衛昭就躺在床榻上。
月光,美人,自成一景,美好的像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他走過去,便在床榻旁坐了下來,目光深深的看着衛昭。
姑娘的面色很白,只唇稍微紅潤一些,長睫毛微微垂着,若是不仔細聽姑娘的呼吸聲,更像一具躺在那裏的傀儡。
虞長臨的心忍不住顫了顫。
此時正值盛夏,蚊蟲正盛的時候。
但房間裏有淺淡的葯香,也無蚊蟲,想來是柳言知用了藥物將蚊蟲驅逐了。
虞長臨伸手握住了衛昭的手,他輕聲道:「阿昭,我回來了。」
他心上酸澀,沒想到兩個人再見面會是這般情形。
床上的人毫無動靜,看着沒有絲毫的生機。
有貓叫傳了過來,虞長臨下意識轉頭看去,就見衛桃桃抱着白貓赤腳站在門前歪頭看他。
小小的人抱着小小的一團貓,看着有點可憐兮兮的。
他對不起這個女兒。
虞長臨起身,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便看到了衛桃桃身後的崔浩無。
崔浩無挑眉看他,無聲問:「決定好了?」
虞長臨點頭,又彎腰將桃桃抱了起來。
衛桃桃沒有掙扎,小腦袋趴在虞長臨的肩膀上,目光遙遙的落在了衛昭的身上。
虞長臨揉了揉女兒的頭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沉默半響,忽然聽到衛桃桃在他肩膀悶聲開口了:「阿爹,你還走嗎?」
聲音稚嫩,卻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女兒,很早慧。
本該是無憂無慮,被父母寵着,呵護在手心裏的年紀。
虞長臨的脊背一僵,他眉梢帶了一絲痛,說出口的聲音卻是帶了歉意:「桃桃乖,阿爹忙完就不會離開了。」
衛桃桃不做聲了,她目光遙遙的繼續看她母親,心裏也不太想搭理虞長臨了。
崔浩無伸手,示意虞長臨將孩子給他。
虞長臨知道崔浩無是想留給他時間讓他和阿昭多說說話,便也沒有拒絕,將桃桃遞給了崔浩無。
衛桃桃沒有抗拒,雖然心裏和虞長臨有些親近,但又覺得她和崔爹爹在一起待得更久,面前這個許久沒出現的阿爹再消失好像也沒有什麼。
何況,這個阿爹身上還有血腥味,她不喜歡聞。
崔浩無抱着桃桃離開的時候,虞長臨就站着一動不動的盯着崔浩無的背影看。
桃桃靠在崔浩無的肩上,與他如出一轍的眸子一錯不錯的盯着他看。
一直到,崔浩無要帶着她轉身進屋的時候,衛桃桃才將眼睛看向了別處。
等崔浩無抱着桃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時候,虞長臨又站在床邊看了衛昭一盞茶的時辰。
他在心中計算着時辰,用茶水潤了潤衛昭的唇,又用水打濕了帕子給衛昭擦了擦臉。
等這些事情做好之後,虞長臨又拉着衛昭的手叮囑道:「阿昭,我該走了,你也快點努力醒來。」
他說:「阿昭,我還等着你去救我呢,今日午時,衛言就要拿着我祭祀了。」
他說著,聲音還隱隱發笑。
最後,他彎下腰,用眉心抵着衛昭的眉心,眸光溫柔,語氣輕快道:「阿昭,我走了。」
他沒再說旁得什麼話,他其實還想說,阿昭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但思量半響,這話壓在舌底,也說不出來。
做什麼說這晦氣話呢,他的阿昭必將會活得好好的。
他走前,在門口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她,只覺得月光籠在姑娘的臉上,姑娘的臉,葳蕤生輝,一如少時初見。
讓他心動極了。
那年,雖面上抗拒着姑娘,可行動上卻是控制不住的看姑娘。
他喜歡她,慢慢深愛。
她是他此生唯一想要共度餘生的人,其實一開始她用來涉及他清白的那個青樓女,他早就從青樓女嘴裏問出來了真相。
可即便如此,他打着報復她的念頭回來,實際上也還是不甘心她不愛他了。
還好,後來,他的阿昭,依舊歡喜他。
他不再細想了,索性大步走了出去。
等出了門,看到了在一旁立着的葉無聲,他方才將在衣服外面穿着的嶄新袍子脫下來遞給了他。
葉無聲躬身行禮:「恭喜公子即將得償所願。」
虞長臨的腳步頓了頓,他聲音平淡:「葉公子恭喜的尚早了。」
葉無聲笑得清淺:「本來就是公子的東西,談何早或晚?」
虞長臨神情一頓,忽而問他:「若是沒有長臨,葉公子又該選誰呢?」
葉無聲神情一凝:「公子說笑了,除你,別無他選。」
虞長臨便也沒有細問,葉無聲家裏因為康源帝死去,葉無聲也是被康源帝貶為賤籍,淪為小倌的。
當年清高孤傲的吳家公子,被那麼一番折辱之後,失去了男子能力,心中多少還是有了怨恨的。
經過了這麼幾年,他手中財富也積累了不少,甚至還知道許多官員的秘密。
以及…
虞長臨掩下眸子,不再多問了。
終歸葉無聲如今選擇的是自己,其餘的還真沒有必要多問了。
而虞長臨不知道,他剛走沒多久,沉睡了多日的衛昭便從黃粱枕帶來的夢中驚醒了。
一枕黃粱,大夢三生。
其實除了她死後伴着虞長臨走過一生的夢和伴着衛言少時的夢之外,她還做了一場夢。
只是,如今,還是先想想如今的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