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KU］研究編號006

寬敞的房間內漆黑一片，唯一能充當光源的唯有放置在角落電腦桌上的螢幕，在黑暗中幽幽地發著光。

電腦前坐着一個人，他整個人蜷縮在電腦椅上，以至於從身後看無法看出端倪，但只要稍稍轉換角度，便會看到他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膝間。

缺少必要光源的房內，陰影詭異地像是要纏繞上他，乾淨的木製地板在龜縮在椅子上的他看來簡直無異於泥沼。

他原先並不在意心中的怪異，不信邪地踩在地板上，原來並沒有什麼問題……但自從某個時刻開始，能踩的範圍越來越小，從家裏到學校，再縮小到整個家的範圍，最後剩下這個房間、電腦椅，倘若踏足其他地方的地面，只要足底一觸底便宛如泥足深陷，黑暗中「某種東西」拉扯着他的腳踝，試圖把他拖入深淵。

——他們說，那個東西叫做「詛咒」。是於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非常理的怪物，而最常見的詛咒是由強烈的恨意誕生。

「所以說……為什麼會是我……」

沙啞的聲音從乾澀的嗓子裏面艱難爬出，帶着某種到達臨界點一般的緊繃情感。

「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崩潰且帶着點泣音的嗓音被空氣給吞沒，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使得他——諸星秀樹猛地抬起頭來。

是「咒術師」！爺爺說的專門解決那什麼詛咒的專家……也就是說，他要得救了嗎！

諸星秀樹像是即將溺斃的人終於捉到了浮木一般，他當即就想衝過去給所謂的專家開門，然而下個瞬間異變突生。

散發幽光的電腦螢幕里，出現了一個人。

畫面上是蓄着一頭奶油金短髮的女孩，臉蛋看上去年齡尚幼，面頰還帶着幾分嬰兒肥，墨綠色的眼睛盈滿笑意，看上去可愛又喜人。

然而諸星秀樹一見對方立刻臉色發白，拚命掙扎着將帶輪子的電腦椅給推離螢幕，「走、走開！不要過來！」他驚恐而絕望地大喊。

然而並沒有用，螢幕裏面可愛的金髮女孩歪了歪頭，說了些什麼，從隱隱約約可能看出來的口型推斷，似乎是「猴子你在說什麼呢」之類的句子。

然後，女孩的頭從螢幕里鑽了出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外頭原本禮貌性地敲了門后沒得到回應的人，在聽見了慘叫后當即踹開房門。

於是門外的人——穿着黑色自定義高專.制服的黑髮與白髮DK，在踹開門的瞬間正好見到了這一幕。

白髮的DK——五條悟見狀不禁瞳孔地震，倒退三步到房門邊順手開燈后讓室內燈火通明，恐怖片氣氛一掃而空后，接着再一個戰術後仰，戲做足了才開始大聲逼逼。

「伽耶子妳這次竟然把下半部分弄丟了嗎？」

「快想想落哪裏了我給妳找找啊！」

噗哧一聲，一旁的夏油傑忍不住笑場，隨後旋即發現氣氛不對，連忙咳嗽兩聲試圖掩蓋過去，然而毫無作用。

方才還嚇得差點飆淚的諸星秀樹愣愣地坐在電腦椅上，正準備從螢幕里爬出來的齊木空美面無表情地看着五條悟。

所謂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而這令人窒息的安靜沒有維持多久，很快便被齊木空美平靜的嗓音打破。

「去死吧，死猴子。」

她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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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不生五條悟，那麼寫作人類讀作猴子的物種也許還有留的價值；但天既然生了五條悟，必然是在等她齊木空美親手宰了對方，再一併毀滅全人類。

這是事發五分鐘后齊木空美坐在諸星秀樹房間時反思整件事過後，終於頓悟出的道理。

總之就是，五條悟毀滅吧，趕緊的。

齊木空美出生到現在除了澤田弘樹死了再死的事情以外，還真沒被人氣成這樣過，畢竟她平時（在媽媽與弟弟的管束下）還是挺能忍耐的，目前還沒有因為太過火大而真的把誰宰了。

但五條悟做到了，他竟讓齊木空美認真起了殺心。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品種的喜劇人，竟只用兩句話就毀了她精心做好的安排，讓她從電腦螢幕裏面爬出來時的驚悚與恐懼感蕩然無存，直接搞成大型落語表演現場，還是那種尷尬的要死的業餘藝人社區活動水平。

還有那個叫夏，夏什麼來着——夏油傑？竟然還笑出來了，簡直跟五條悟一樣可惡，找個機會把他也給宰了吧。

齊木空美在心裏這樣想道。

「呃，不好意思插個嘴，但妳全說出來了，完全不是只在心裏想想而已啊。」

一旁的夏油傑聽着終於忍不住吐槽。想要宰了五條悟這事他理解，畢竟想這麼乾的人多了去了，就連身為摯友的他偶爾都想把悟打個半死了，要不是最強的實力做後盾，就是像貓有九條命都不夠悟死的——但是，他夏油傑竟然也被歸類在和悟同一個等級？

這能忍？

必然是不能忍的，畢竟他才沒有悟那麼狗呢。

「還說伽耶子，你不也都說出來了嗎？」一旁的五條悟不滿地雙手抱胸，漂亮的藍眼越過墨鏡以一種睥睨的樣子看向友人，「什麼狗不狗的，傑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也覺得用狗形容不好喔，畢竟狗好歹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所以要不要改用『猴子』呢？」齊木空美彎了彎眼角，輕快地提供了自己用慣了的叫法，「『五條悟真是一隻不怕死的死猴子』如何？這個用法還可以用來概括這個星球上百分之99.99%的類人生物喔，我很推薦。」

「不，妳說的類人生物根本就是指人類吧……」

「咦——所以猴子不算是特別的稱呼嗎，我還以為我很特別啊。」

「我現在是特別想殺了你沒錯，等着吧，我找到機會就殺了你，猴子。」

「所以我說悟你的自我意識有時候真的太高漲了……還有，很遺憾，伽耶子小妹妹妳是殺不了悟的。雖然個性很爛脾氣很臭，但悟只有實力絕對是貨真價實的，跟我一樣的最強喔。」

「什麼嘛，所以說你果然想打架吧，傑？」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恢復曲膝坐姿的諸星秀樹雙手環住弱小無助的自己，看着眼前正在鬥嘴的三個人……不對，有一個他不確定究竟是不是人，不如說都從螢幕里爬出來了怎麼看絕對都不是人吧；而那兩個據說是爺爺特別從相關單位請來的專家，看起來也距離普通人相距甚遠。

直白點說，諸星秀樹覺得自己是在場唯一的正常人。

——所以說你們都是些什麼品種的妖魔鬼怪啊！會跟疑似詛咒生物的東西旁若無人地聊天的就算是咒術師也絕對是那種不正經的二五仔咒術師不然就是功夫不到家的江湖道士吧！

「你這傢伙搞什麼啊，明明是需要幫助所以哭哭啼啼來求五條悟大人拯救的弱者，竟然還敢偷偷吐槽？」

五條悟看了一眼露出懵圈表情的諸星秀樹，後者顯然正為了自己竟然把心裏話說出來驚慌失措；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一個往日裏時常露出的「老子就是大爺」的囂張姿態，不可一世地做出彷彿反派一般的發言。

「搞清楚，你現在可是有求於我……們。所以識相的話還不快點讓你家傭人上甜點，我要吃草莓雙份煉乳聖代！」甚至理直氣壯地開始點起餐來了。

「悟，不可以威脅要保護的對象，我們是強者，本來就應該守護弱者。」夏油傑嘆了口氣規勸友人，接着轉過頭認真地看向諸星秀樹，「如果要上茶點的話，我希望不要太甜的，三色糰子的話咸醬比較好。」

「哈，這是什麼邪.教吃法，三色糰子就跟煎蛋卷一樣，當然必須沾砂糖吃啊？」

五條悟發出了彷彿十分震驚的聲音，接着跳下床——是的他們剛剛就坐在諸星秀樹的床上聊天，另外一側還坐着個齊木空美——轉過身在夏油傑身前站定后，五條悟大聲宣戰：「召喚你的咒靈吧傑，今天甜黨和咸黨必須在這裏分出勝負！」

原本坐在電腦椅上與床上的三人面對面，此時因為五條悟的宣戰姿勢而被一把推開滑到一旁的諸星秀樹：「……」

不知道為什麼，諸星秀樹開始覺得這幾天被詛咒的日子似乎比現在好多了。

還是讓他回去跟所謂的詛咒共生吧，求求了。

「你會後悔的喲。」在一旁兩個DK都已經捲起袖子摩拳擦掌準備網內互打的時候，默默踱步到諸星秀樹身旁的齊木空美漫不經心地問，「你知道日本的非自然死亡率有多少……算了，和猴子談數據或許沒有意義，總之你只要知道，一旦被詛咒纏上，基本上絕對不會死得太好看。」

「皮開肉綻，顱骨盡碎，腦漿溢出，微血管炸裂，或是被醜陋的東西一拳錘成泥——基本上都還是很輕鬆的被詛咒死法喔？痛苦非常短暫，就像是注射預防針一樣，一下子就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了……哎呀，你怎麼在發抖，是在害怕嗎？別怕啊。」

齊木空美眉開眼笑地看着眼前抖得像是篩子一般的少年，神色中的愉悅幾乎要滿溢出來；就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在蠱惑威嚇敵人，她慢慢湊近諸星秀樹，幾乎要貼上對方的臉，與此同時，臉上的笑容弧度越加扭曲。

「別顧着害怕呀，先來回答我的問題，好嗎？」齊木空美微微斂下眼睫，墨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聲音則是與之相反的溫柔，不聽內容彷彿還很和善，「這樣的話，在詛咒殺死你之前，我可以先幫助你無痛死亡喔。絕對——比被詛咒殺死要好，如何，要不要考慮一下呢？」.

女孩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觸上眼前因為驚恐而臉色發白的少年的臉頰。

她在對方的耳邊緩緩吐息。

「吶，你應該知道的吧，說出來吧……關於【諾亞方舟】的——」

「喔哇，這就是傳說中的鬼片現場嗎？」

現場鬼片氣氛正濃厚，卻聽見一旁傳來了煞風景的驚呼，不知道何時停止了與摯友慣例的打架行為，DK悟悟子彎着他那雙大長腿蹲在諸星秀樹與齊木空美身旁，雙手捧頰旁觀着，墨鏡下彷彿藍鑽的雙眸布靈布靈地閃爍着的光芒顯示他正樂在其中。

「好酷，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伽耶子再表演一次那個，那個！」五條悟一邊叫好伸手比劃了一下，看起來應該是指齊木空美摸對方臉的那個騷操作，「原來就算長得很正常，只要語氣夠陰陽怪氣這樣也可以嚇到人嗎？下次我也要試試看！」

齊木空美：「……」

齊木空美面無表情地退開一步，遠離諸星秀樹以及湊上前的五條悟。

很好，這次她是真的很想要暗殺五條悟了。

「悟，就說了你講話要收斂一點了……而且你還是不要試比較好，跟伽耶子做這個動作不一樣，換你做了的話應該會被當成性騷擾吧。」

夏油傑一面說，一腳下三步並兩來到了齊木空美面前，一雙紫色的狐狸眼看着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女孩，眯成兩道月弧，「好了，玩笑就開到這裏吧。」

「現在可以和我們稍微解釋一下妳的目的嗎，伽耶子？包括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以及，刻意嚇唬諸星秀樹，試圖擊潰他的心理防備，是想要問出什麼情報呢？」

夏油傑自然是注意到了，從一開始齊木空美選擇彷彿女鬼一般驚悚的出場（雖然在五條悟的騷操作下變得搞笑），安分了一陣子后，在剛剛趁亂又試圖恐嚇諸星秀樹一波（雖然在五條悟二次出手干預而再次變諧），顯然是想透過這種手法取得某些情報。不過具體是什麼情報夏油傑無從推測，畢竟他對「伽耶子」根本沒什麼了解，今天都是第一次見，就連對方和【諾亞方舟】有什麼關係都不清楚。

夏油傑唯一清楚的大概只有眼前的「伽耶子」怎麼看都是人類這件事……當然啦，正常人類不會從螢幕里爬出來，但單身體咒力的含量以及氣息看來，對方確確實實，與夏油傑過去見到的普通人如出一轍。

這個伽耶子簡直是一個謎，還是有趣的那種謎團，難怪五條悟那麼好奇——現在連夏油傑他都開始好奇起來了。

反正不是需要祓除的咒靈，於是他也樂得順着對方看看對方想要幹啥。

當然了，前提是不妨礙他們的任務。

在夏油傑探究的眼光，以及五條悟依舊好奇的眼神下，齊木空美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以恢復往昔平靜的語氣。

「這種一看就明白的事，有必要特別告知嗎？」齊木空美說著歪了歪腦袋，她的外表算得上好看，這個動作被她做來倒還顯出幾分可愛。當然，前提是不看內容物的話。

「就算猴子沒辦法一眼看明白，我也跟猴子講解的義務。何況，我採取的行動才是最佳方案。」

「喂，」五條悟聽到這裏不高興了，「如果不是我專屬的昵稱的話，伽耶子妳再喊猴子我可是要生氣了。」

眾所周知，五條悟一發脾氣就拆家，不分人物場合地點，也就是說——他生氣起來，妳是鬼蘿莉他也照打，吊起來打。

「而且，妳說誰看不清狀況啊，我看得超清楚的好嗎！」五條悟雙手叉兜，哼了一聲，「不就是被拖到某個東西的『領域』了嗎，多大點事啊——」

「等等，悟，」夏油傑插話，面上表情凝重起來，「我們在『領域』里？『生得領域』？」

「算是吧，不過沒那麼誇張啦，感覺還是半成品……唔，說是這樣說但也不是『簡易領域』那種程度而已，滿微妙的欸。」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難道，」夏油傑稍加思索后很快想到了，「之前談話的時候的違和感，沒有說出口的話卻被聽到了……從那時候開始嗎？」

雖然也不能說不會有這樣的狀況，不過，連續發生三次三個人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心裏話說出口，確實不太正常。

「恭喜你，終於推理出來了，真棒喔。」齊木空美敷衍地拍了兩下手。她可是早就察覺不對勁了，畢竟以她對自己腦袋的掌控能力，怎麼可能無意識地將心裏想着的話說出來啊，肯定是有外在因素干擾。

畢竟，齊木空美可是能戰術性迴避萬能弟弟讀心超能力的高智商人類；與齊木楠雄生活將近十年的她對這種將心聲廣播放出來的狀態其實還蠻熟悉的。

「所以你還要阻止我嗎？」齊木空美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油傑，「我可是要救你們啊。」

——當然，只是順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