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KU]研究編號029
接到齊木空美的請託時,榊原沙也加的心情十分高昂。一方面是為自己能幫上對方忙而高興,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委託的內容。
在聽齊木空美科普了一通關於天元和星漿體、咒術界的未來以及不得不舉行的同化儀式等等事情以後,榊原沙也加十分自然地想起自己以及弟弟的遭遇。
身為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同化以穩固咒術界大局,就像身為榊原家遺傳了生得術式的孩子,就該自願化身封印守護小島的人們。
看吧,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曾經令榊原沙也加最為痛苦的並非出身榊原家,也不是因此必須成為神妻囚禁於島上,甚至不是那些害死了弟弟的人渣……最令她痛苦的,是這整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正確」的。
榊原家的孩子如果不成為神妻自囚於島上,那麼整座芋明島包括島上生存的人們都將蒙受災難;而星漿體如果不接受同化儀式,整個咒術界乃至普通的人們可能都會受到影響。
榊原沙也加不止一次想過,若這一切都是古老時流傳至今的迷信,實際上就算沒有這個巫女也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那麼她便能嘲笑到了千禧年還如此主張的人怕不是個會呼吸的老古董,或者至少能理直氣壯地憎恨那些無知愚昧的鄉下人。
然而事實是,榊原家確實與芋明神作為對象立下了束縛,每隔五十年榊原家固定會出現覺醒生得術式的未婚女性便是證明。
榊原沙也加後來才知道,一般咒術師大約在三四歲便會覺醒生得術式,像榊原家的女子這樣,在任何年齡段都可能覺醒術式的狀況十分異常;這種異常的生得術式,可以說是以巫女後半輩子只能與名義上是神明的醜陋咒靈捆綁在一起、作為其封印活在世界上為代價換來的。
強硬地立下束縛,以此為代價也想要拯救他人,拯救這座小島上的人——這樣的想法很偉大,並且讓人完全說不出一句「不對」吧?
所以在察覺術式覺醒的以後,不管事她還是弟弟,都知道來自芋明島誠懇拜託他們的爺爺是對的,榊原家確實肩負着使命。
所以弟弟代替自己去到島上居住了一段時間后,確實地感到了義務,決心為島上的人們獻身,直到死去都以自己「巫女」的身份為榮。這算什麼啊,如果這些都是正確的,那麼她是錯誤的嗎?
只是希望弟弟能活着的自己、只是不想失去心中唯一承認的、僅存的親人的自己……像這樣,是錯誤的嗎?
即便已經咒殺了所有害死弟弟的兇手,並且芋明島民紛紛轉而相信外來的澄明大師時,榊原沙也加也沒有離開島上,而是頂替了弟弟的位置繼續在島上擔任巫女的職務。
明明是害得她痛苦又憤怒,使她的人生悲慘到這般境地的陋習,卻也是死去的弟弟都承認的「正確的事」。
作為雙胞胎中活下來的那個人,榊原沙也加只能連這份責任也一併承擔下來,因為弟弟認為這是正確的,所以即便痛恨得不行,她仍然留了下來……畢竟就算她已經這麼痛苦,卻也無法駁斥這是「不對的事」。
——直到遇到齊木空美,榊原沙也加才獲得了救贖,從這種「正確的悲劇」中解放。
「妳搞錯了喔,沙也加。星漿體的同化儀式並不是什麼正確的事。」
在榊原沙也加猶豫地詢問「但同化儀式不是為了大家的幸福,不是正確的事嗎?」齊木空美這樣回答。
「首先,一切計畫都有其時效性,就像沒有明訂時效性的合約就是一張廢紙,這種『靠着犧牲一部分去換取另一部分』的計畫,從一開始就該訂下期限與使用規範,而不是放任某部分的存在不斷且毫無底線地犧牲,這是不合理的。」
齊木空美的嗓音很溫柔,帶着點循循善誘,卻又篤定地像是說著不容質疑的真理,令人不自覺地信服。
「其次是情境。五百年前的同化儀式可能是合理的安排,但到了五百年後的現在同樣合理嗎?人類社會在短短十幾年內便有了極大的變化,生活型態與思考方式都與過去大相逕庭,真的不需要適當地做出一點調整?就像是芋明島的事情,我們靠着請悟君和傑君幫忙,漂亮地解決了問題那樣。」
聞言,榊原沙也加也想起被外人祓除的芋明神——盤踞在島上多時,威脅島上人們的咒靈就這麼輕易地消失了。
過去榊原家只是普通的咒術師家系,在當時根本沒有代代相傳的強力術式能用以抵禦特級咒靈,所以榊原家的祖先才會選擇立下條件嚴苛的束縛,使用強硬的手段獲得可周期遺傳的【變量】術式,以期削弱甚至封印芋明神……這在當時肯定已經是最好的辦法,然而到了現在,僅僅是兩名高專學生就把芋明神給解決了。
簡單來說就是——大人,時代變了。
現代問題完全能用現代方法解決。
見榊原沙也加似乎有些動搖,齊木空美乘勝追擊,「沙也加認為這一任的星漿體在與天元互不相識,在外面的社會正常的過了十幾年生活的少女,會是自願進行同化的嗎?當然,聽說她本人似乎有所覺悟,但如果能平安地活下來,沙也加不認為那樣比較好嗎?」
榊原沙也加又想到了自己和弟弟,剛開始當然是不願意去什麼鳥不生蛋的島上當什麼鬼巫女,弟弟也是在島上住了一段時間才開始有了義務感,認為這是值得去做的事,然後最後也因此而死。
那個星漿體也將要跟弟弟一樣死去。在此意識到這點的榊原沙也加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說到底,星漿體的犧牲是『必須』的嗎?確實,天元的結界術看似對目前的咒術界而言很重要,畢竟現行的咒術體制完全依存於天元的存在,貿然變動勢必得迎來陣痛,且後果也是未知的。」齊木空美打出最後一手牌,「然而雖說重要,但真的要到『不可替代』的程度嗎?難道失去了天元,咒術界會立即毀滅嗎?」
同化失敗的話咒術界會不會立刻原地毀滅,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當然不會了。
基本上,除非天元在進化的一瞬間直接變成酷斯拉等級的宇宙宇宙怪獸,不然這份危機都不會即時生效,甚至在現階段仔細想想,天元的進化都不一定代表着危機,也有一定的可能是維持原先的人類意識,並且獲得更大的力量庇護咒術界。
「換言之,情況遠遠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因此使用星漿體延續天元的意志,只是求穩妥,而絕非必須。」
「而穩定往往代錶停滯不前和固化。」
齊木空美下了結論,並說,「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天元真的變成不得了的威脅,但我們這個時代的咒術界有五條家無下限術式的六眼神子,加茂家前段時間也發現旁支的孩子中出現繼承了赤血操縱術的孩子,禪院家也有傳聞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十種影法術傳人……咒術的本質是『平衡』的,只要雙方擁有相同的籌碼,我方就不會輸。應該說我就不會輸。」
並未注意到齊木空美這話,相當於將御三家乃至整個咒術界當作自己的棋子肆意操弄,榊原沙也加只是單純地為對方的話語傾倒。
對於現況的不滿,否決長久以來被肯定的「正確」。
那是榊原沙也加自己一個人做不到的事,也是她從未升起過的想法——自己或許能取代「既有的正確」,化身「全新的正確」取而代之。
「沒問題的,解救星漿體阻止同化儀式。」齊木空美眯着眼睛笑道,「沙也加,請相信我吧,只要照我的計畫去做就沒問題了。能夠拯救那個即將被犧牲的孩子,也能向那些人證明,什麼才是充滿彈性的、這個時代的我們找到的嶄新『正確選擇』。」
「怎麼樣,願意和我一起嗎?」最後,齊木空美向她拋出橄欖枝,「其實破壞同化儀式,拯救星漿體只是計畫的第一步,如果能得到沙也加的幫忙,我一定能像桃太郎獲得雉雞一樣,順利達成『打鬼成功』的終極目標。」
齊木空美突然選擇使用童話故事來比喻整件應該很嚴肅的事,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反而顯得過於可愛了。至少榊原沙也加這麼覺得。
「……我知道了。請告訴我怎麼做吧,空美。」
榊原沙也加面上掛上了溫婉的笑容,眼中是絕對不容小覷的堅定意志,「不管是什麼任務,都請交給我。我會讓空美的計畫順利完成的。」
從此,榊原沙也加找到了全新的「正確」之事。
足以令她奉獻一身為之追隨。
_
地下薨星宮內,伴隨着因為持續爆炸坍塌的建築物碎塊,某個盤星教徒使用私藏的□□,趁亂朝作為星漿體的天內理子開槍了。
夏油傑沒能在第一時間採取任何舉措。
不,應該說他甚至費了一番功夫去思索眼前的景象,明明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狀況,可他的大腦就像是載入過於龐大數據的機器一般卡死了,無法快速地針對眼前的場景做出回應。
這根本不合理,雖說盤星教的目的是阻止星漿體同化,但在夏油傑已經承諾對方要帶星漿體離開,並且立下束縛的情況下,為什麼還非要置天內理子於死地?
難道不是需要保護的弱者嗎?
始終無法想通這一點的夏油傑不自覺地停頓了幾秒的時間,反而是榊原沙也加先一步展開了行動。
應該與盤星教是一伙人的巫女小姐面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到了甚至不能稱其得體的程度,並且在那瞬間,榊原沙也加使用了術式【變量】提升自己的速度,越過夏油傑,在一瞬間閃身來到天內理子身邊。
不光接住了因為驚愕與疼痛倒下的天內理子,榊原沙也加還十分不淑女地踹翻行兇者。
「你在搞什麼?」一貫溫和的嗓音都布上森然,語氣也彷彿修羅一般可怕,「你這人渣。」
夏油傑在這個瞬間也回過神,下意識將與行兇者一起被踹飛的□□踢到更遠處,表現俐落得就像他從未陷入迷茫一般。
被踹翻的行兇者是一名外面穿着長版風衣,體態臃腫的中年男性,他因為猛然被踹的疼痛而緊蹙眉頭在地上打滾,然而夏油傑卻難以將之聯繫到「需要保護的弱者」此一身份上。
「妳懂什麼,星漿體光是存在就是罪孽,」男子忍着疼痛低說道,眼中顯現出一種偏執,「像她就應該乾脆地死去,才是順應天理,我這是在幫助她洗去罪孽!」
「你難道認為這孩子就很想抹消自我,與天元進行同化嗎?」榊原沙也加忍不住質問對方,「希望同化儀式順利進行的就是你們的天元大人,這點事都沒搞清楚嗎?」
「像妳這種來路不明的女人懂什麼,天元大人只是一時被欺瞞了,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們這些信徒阻止這件事。」
男人衝著榊原沙也加大叫,同時向後退去,靠近盤星教的其他人——夏油傑這才注意到,在一系列速度極快的驚變之下,原先被自己保護在身後的盤星教徒們不知何時已經聚集到離自己和榊原沙也加較遠的角落。
人群中分劃出明顯的鴻溝,夏油傑突然感受到,自己與盤星教這個普通人集團間鮮明的對立感——咒術師與普通人之間的割裂。
「那個女孩必須死,天元大人的存在絕不容許雜質玷污!」男人還在叫囂,背靠着盤星教的其他人,有了「後盾」的男人說起話似乎更有底氣了一般,「天元大人可不只是你們咒術師的神,他同樣是我們的神!無能的咒術師做不到的事,就由我們這些普通人代勞好了!」
你們,我們。
咒術師,普通人。
割裂感又出現了。
榊原沙也加則是冷冷地看着男人,並沒有再和對方爭辯什麼,反而低頭查看昏迷的天內理子的狀況。男人開槍時與天內理子離得很近,子彈不存在落空的空間,紮實地貫穿了天內理子的身體。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槍不是打在腦袋或是心臟的位置,沒有一擊斃命——只要儘快搶救的話大概不會有生命危險。
「雖說……已經預設和普通人合作多少會遇上一點麻煩,不過妾可沒有和人渣或是妄想症合作的興趣。」榊原沙也加的語氣恢復為一開始作為巫女得體禮貌的模樣,然而嗓音依舊冷得可以,「妾幫助盤星教的條件是天內理子必須安然無恙,貴教既然如此行事,那麼合作便到此為止了。」
操作着重力施加在對方身上的力量,榊原沙也加輕鬆地抱起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小姑娘,說,「慶幸吧,妾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理會你們——不然妾一定會殺了你們所有人,無恥的盤星教。」
「妳——啊啊!」
似乎還想咒罵什麼的男人抬起腳就準備衝上前,卻在邁步的瞬間發現腳步沉重得可怕,根本抬不動腳不說,甚至因為上身向前傾的動作要摔倒了,腳都還像是被水泥封在地面般牢固。
「所謂『變量』,在數學上又可稱為變數。即是設定一個『自變數』,導入公式得出一個相應的『應變數』;而妾的術式,亦有與之相同的發動條件。」榊原沙也加低聲說道,「如今你身上的重力便是妾所設置的『自變數』。」
這是榊原沙也加自己摸索出的術式原理,依循這個規律能做到的事可多了——比如空美在之前拜託她製造的「短時間內能透過接觸將咒術師的咒力調節至幾乎為零的繩子」,又比如現在使用的手法,全都是靠她自己獨特的方式進行運算,最終轉化成術式。
就這樣看來,榊原沙也加無疑也是一位咒術的天才。
而對方此時想必是連想邁開腿也邁不動吧,腿大概就跟紮根在地里的大樹沒兩樣。
榊原沙也加想,這次發動術式她設置的「公式」可謂十分苛刻……當然,是指作為自變數的某人而言。男人要是現在上體重機去稱一稱少說也有個兩百公斤,貿然移動那是別想了。
這對在這個正在坍塌的建築物中,作為普通人的男人而言,榊原沙也加這無疑算是想致人於死地的做法。
「既然你總想着讓『星漿體』為了別人去死,」榊原沙也加以輕柔地語氣說道,對於自己的惡意直言不諱,「自己試試如何?為了我和天內小姐去死吧。」
夏油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阻止榊原沙也加的行為,咒術師應該保護普通人——可這句平常總被他掛在嘴邊的話,在此刻卻不知為何堵在喉頭,遲遲無法說出口。
折衷之下,夏油傑最後開口時只能說道:「沒有人會死,當然事情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他能保護好一切。夏油傑想着,握緊了雙手,感覺到掌心淌出黏膩的汗,卻還拚命讓自己取回平常的冷靜,「我們先出去再說,我……」
「哼哼……哈哈哈哈哈!」
一串帶着癲狂意味的笑聲打斷了夏油傑的保證,雙腳仍然被固定在原地的男子突然彎下腰大笑出聲。
「你錯了,咒術師小子,是沒有人能活下來。」笑了一會,男人又像是斷片一般,笑聲戛然而止,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不管是咒術師還是普通人……作為天元大人的子民,我們都會死在這裏。在這個與天元大人最接近的地方。」
男子脫去一直穿着的外套,露出在身上捆綁了一圈又一圈的東西。
他的胸口是一個正在倒數的□□計時器。
「這是何等的……光榮啊!」
男子此舉一出,就是一旁的其他教徒都慌了,顯然也沒被告知這件事——對於自己的同伴在身上藏匿了□□,意圖肉身引爆,將所有人連同星漿體一併葬送於此。
「瘋子……!」
榊原沙也加咬牙罵了一句,當下立刻操作術式想要將炸彈的威力降低。
然而,考慮到炸彈的威力難以預估,要找到能轉換的自變數難度提升不少,更何況轉化用的公式也是個問題……這都不是短時間能計算出來的。
而距離炸彈爆炸的時間不過剩下三十秒的時間,即便竭力逃竄,爆炸引發的建築物坍塌也會在瞬間將一切掩埋起來。
與那名男子同為盤星教徒的幾人紛紛開始咒罵起來,有的甚至對着夏油傑和榊原沙也加怒吼,要他們想想辦法。
你們不是咒術師嗎,咒術師的責任不是保護我們嗎?
我不想死啊,為什麼我一定要死,都是星漿體的錯!
——都是你們的錯!
夏油傑看向將自己當作人肉炸彈的盤星教徒,再看看一再口出穢言的其他盤星教徒……這些無疑都是普通人,也就是他應該守護的存在……真的是這樣嗎?
在爆炸事件倒數二十秒的當口,不合時宜地想着這種問題的夏油傑,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鬼使神差地做了一個決定。
「……拜託妳了,空美。」
——三十秒后,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下,定時炸彈如期引爆。
_
「這都第幾回爆炸了,傑這業務能力不行啊!」
在地表的五條悟罵罵咧咧,手上不停地比劃着,看那樣子是想給地面來一記「蒼」或是「赫」——啊不,如今的五條悟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而是能使用反轉術式修復被六眼的資訊海傷害的大腦,也能經得起更複雜運算的豪華升級版五條悟了。
現在的話應該能發出堪比小型黑洞的招式「茈」吧,那招聽說超酷炫的欸。嗯,試試看吧。
五條悟說試就試,當即就想上手來一發「茈」在地表也弄出個大爆炸,看着甚至都不能說是擔心摯友在地底的安危,更像是單純想試試看自己的能耐。
諸星秀樹想攔他,可他們剛剛已經確認進入薨星宮的通道在先前的爆炸中坍塌了,靠尋常手段想下去不太可能……但五條悟想直接轟開地面的做法也十分離譜,這人腦袋裏頭就沒有半點常識還有高專的財政赤字嗎?!
諸星秀樹家裏也有錢,比起五條家那是不遑多讓,花起錢也是大手大腳——但他自問跟五條悟這架勢一比,他絕對算是勤儉持家。
「要上了。」
五條悟做足了準備,將順式「蒼」與逆式「赫」重疊在一起,巨大的力量匯聚在五條悟的指尖,像是球狀的立體黑洞一般,力量的波動大到甚至引來了周圍空間扭曲。
諸星秀樹感到很不妙,頓時向後退好幾步,深怕被不靠譜同窗的攻擊波及。
卻不想這一退卻突然撞上什麼人。
「悟這是在幹嘛?」那人被諸星撞了一下后很不給面子地閃開,任由他直接向後倒,「那是新招嗎?又變強了啊,悟。」
摔了一屁股的諸星秀樹一個激靈,頗為驚喜地看向對方:「夏油傑你沒事?不對,你怎麼在這裏?」
說完又覺得還是不對的諸星秀樹很快反應過來,「等等,如果你在這裏,那眼鏡架來炸什麼地面?不行,我們得阻止他!」
「——虛式,茈!」
很不幸的是,來不及了。
幾乎是話語才落,五條悟已經歡快地完成了「茈」的編織,巨大的能量波給高專地面炸出一個完美的巨坑。
當然了這一下還是沒能炸到薨星宮的位置,畢竟當初蓋得實在有點深了;不過沒關係,六眼神子心情很好地準備再來個一發,這次控制點力道,炸他一個比剛剛更大更圓的坑出來吧!
你這就不是在校地上炸坑,你這是給即將升任校長的夜蛾老師的年度績效上挖坑吧——講真的諸星差點就這麼喊出來。在發現夏油傑人平安無事以後,諸星秀樹吐槽欲立刻就恢復了,當即就想一吐為快。
不過最後諸星還是按耐住了吐槽欲,先向五條悟告知好消息,「眼鏡架!教祖沒事啊你別炸了,人就在這呢!」
諸星秀樹用力朝五條悟揮手,生怕被對方忽略了,等等校地又多一個巨坑。萬幸的是五條悟還沒被成功發出新招式的興奮沖昏頭,轉頭看向大呼小叫的諸星秀樹時同時也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夏油傑。
五條悟當即睜大眼,下個瞬間就使用術式來到兩人跟前了。
「傑你是怎麼出來的?不該在地下待着嗎?」
瞧五條悟這話說得,好像期待夏油傑在地下被土石埋着似的,諸星秀樹是真心覺得,五條悟不會說話可以把嘴捐給需要的人。
「空美送我出來的。」夏油傑眯着眼睛……啊不他眼睛一直這麼大,總之就是笑了一下,「來得很及時呢……在定時炸彈爆炸前十秒吧。」
你管那叫及時?話說齊木空美的話這個急迫的時間……很可能是刻意刁難你啊!
諸星秀樹的表情頓時很一言難盡了,繼勸五條悟捐嘴,他現在還覺得夏油傑能把眼睛捐給需要的人,沒必要睜着眼睛說瞎話……你只是眼睛小,真的沒瞎吧?
「真不愧是空美欸,我就知道那個殺手難不倒她。」五條悟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如果說他與夏油傑自承為最強,那麼齊木空美又能算是另外一種層面的最強了,在算無遺策這點上,「那麼,理子呢?」
五條悟直白地詢問,「雖然說讓她自己選,但最後一定是想逃跑的對吧?人你安置在哪裏了?」
「等等,」沒等夏油傑說話,諸星秀樹突然插嘴,他的語氣十分怪異,「我沒記錯的話,理子是指那個星漿體對吧?你們……打算帶星漿體逃跑,阻止同化儀式進行?」
「不然呢?」五條悟一臉理所當然地反問,「既然她不想被抹消,那就不要讓同化儀式順利進行下去啊——難道秀樹不是這樣覺得嗎?不會吧不會吧,你就忍心讓一個國中生小妹妹被抹消嗎?好狠的心啊秀樹!」
「我哪有,你別瞎說啊!」諸星秀樹當即反駁,「不是,我就是想問一下……空美也知道這件事?她贊同嗎?」
「我們是沒跟空美講啦,但她的話一定能理解的。」對此五條悟可以說是充滿信心,畢竟,空美之前不就「幫助」過榊原沙也加了嗎?再來一個天內理子想必也沒問題。
諸星秀樹難得沒提出質疑,他還在消化整件事情——關於他以為不希望同化儀式進行的空美是想顛覆咒術界,然而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口中,他倆也打算破壞同化儀式,理由卻滿正義的:沒有什麼陰謀和深刻的考量,只是想拯救被當作星漿體的少女。
啊這,那諾亞跟他講的那些猜測他到底是說不說啊?現在一聽會覺得確實星漿體很可憐,就諸星個人的立場其實也不希望星漿體被同化……所以其實他跟齊木空美是站在一塊的?
這就很尷尬了,想想自己在「七海」跟前都說了什麼——像是齊木空美打算毀滅咒術界云云——諸星真是恨不得對方能失去這一整天的記憶。
「悟,我有話跟你說。」這時,夏油傑突然開口,「……理子妹妹死了,被盤星教的普通人殺害。」
「……蛤?」
五條悟發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疑問音,「死了?還是被普通人殺的?」
空氣似乎冷卻下來了。就連剛剛還在糾結要不要加入「星漿體護衛小組」和祈禱七海建人失去記憶的諸星秀樹,也在聽到夏油傑的話時情緒驟然冷掉。
死了嗎?諸星想着,為什麼明明沒有和對方有過任何接觸,聽到對方的死訊時還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呢?
大概鮮活的生命無聲消失,都值得嘆息吧。
「可是傑你不是在那裏嗎?」五條悟還是難以置信,「傑你連咒術師都是三兩下就解決了,普通人怎麼可能做得到在你的保護下殺害理子……啊,還是對手是那個殺手?」
五條悟突然想到了伏黑甚爾,那個討人厭的天與咒縛——雖然最後的結果是五條悟迎來蛻變,也不能改變他一度被伏黑甚爾「殺死」的事實。
如果是那傢伙的話,傑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厲害了——五條悟不禁這麼想。
「不,不是那個殺手喔,只是盤星教的普通教徒,透過特殊手法入侵高專,還埋下炸彈,並趁我不察使用□□傷了理子妹妹,最後引燃捆綁在自己身上的炸彈試圖同歸於盡,就是最後面那次爆炸。」
聽夏油傑描述自己的經歷,諸星秀樹聽完都要直呼高能精彩——要不是現下的空氣不合適的話。
諸星秀樹悄悄咽了一口口水,看看錶示越發難以置信的五條悟,又看看面色平靜的夏油傑,覺得現場氣氛很不妙。
「——不過呢,畢竟是爆炸這麼過激的方式,所以想必會連屍體都找不到吧,但那種程度的爆炸必死無疑,只好讓上頭的人們放棄啦。」
好在,就在諸星秀樹已經想打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夏油傑補充似地開口。
「對了,當時空美到達現場時,除了轉移我以外,我還拜託她傳送了其餘不知情的盤星教徒……但是情急之下就連空美都是隨意定位,有可能是在遙遠的海外也不一定。總之,絕對連個人影也找不着吧。」
五條悟聽着夏油傑的話,眼神越來越明亮,鑽藍色的眼眸中透露出與他名字相仿的光——也就是,他悟了!
「我懂了,表面上死無全屍,實則假死遁逃海外的設定!」五條悟雙手一拍,激動出聲,「跟電影裏演得一模一樣啊,空美也太懂了吧!」
「悟,說話小心點。」夏油傑笑着提醒對方,「什麼假死,沒有那種事。我只是感慨一下那些盤星教徒大概會消失很久罷了。」
五條悟心領神會,肯定是讓空美連同天內理子一併轉移到鳥不生蛋的國家了唄——這樣也好,讓他們這樣搞事!他可是知道的啊,來打他的那個殺手就是盤星教雇傭的!
讓你們胡搞瞎搞吧,看我傑跟空美一下就幫我把仇給報了!
一旁的諸星秀樹也聽懂了夏油傑的意思,不得不說——他鬆了一口氣。
總之沒死就好。而且看五條悟與夏油傑這個最強組合遊刃有餘的樣子,總讓諸星秀樹有種天塌下來也不要緊,總有兩個高個同窗頂一頂的謎之安心感——
「悟!秀樹!這邊這個坑是怎麼回事?是敵襲……不對,悟這上頭這絕對是你的殘穢吧?!還有傑你也在?你們不是在援護星漿體嗎?誰過來給我解釋一下?!」啊,當然了,這份安心感並不能體現在班導師夜蛾正道暴躁怒吼時派上用場。
苦着臉聽訓的諸星秀樹並未注意到,同樣正在被訓話,低着腦袋彷彿深切反省的夏油傑的異樣。
不,應該說現場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點。垂着腦袋看着地面的夏油傑眼中虛無一片,面無表情的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於此同時,在芋明島榊原沙也加的住處,齊木空美剛使用反轉術式替天內理子急救完,正打算使用術式回高專,卻被忍耐許久的榊原沙也加攔下了。
「空美是怎麼知道的?」攔下齊木空美的榊原沙也加眼中是藏不住的好奇與崇拜,她追問着,「妳怎麼知道在最後夏油傑會拜託妳將我們傳送走,還幫忙隱瞞我的存在?明明一開始他甚至都不相信我……」
「原因很簡單呀,沙也加。」齊木空美笑笑,十分體貼地為對方解答,「因為在妳為了星漿體站出來、在那個愚蠢的盤星教徒選擇以弱者之姿將刀指向星漿體……在那個瞬間,沙也加就成為了傑君的『同伴』,而盤星教徒對傑君而言,也不再是應該保護的對象。」
齊木空美將夏油傑此人看得十分清楚,她幾乎是在言詞間將對方剖析開來,露出血肉模糊的內里攤在陽光下。
「傑君肯定在混亂着吧,雖然在我主動提出乾脆將所有人一起傳送走的時候傑君同意了,但從他一開始只要求送走妳和天內理子就能看出來,他的內心肯定有那麼一瞬間是這麼想着的——」
齊木空美微笑着說道,眼中的虛無卻在一瞬間,微妙地與遠在高專的夏油傑重疊了。
「——普(猴)通(子)人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