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幕間

2005年堪稱是東京咒專招生的豐收年。

儘管今年東京咒專入學的一年級生只有五個，看似是標準窮鄉僻壤的三流落魄專校的招生率，然而實際上以從業人口凋零、缺少新鮮血液的咒術界角度來看，已經算得上是人才濟濟的一屆。

再看看本次入學的新生都有什麼人——

五條家「六眼」與「無下限術式」的繼承者，五條悟。

擁有能夠操縱咒靈的術式，罕有的「咒靈操縱使」，夏油傑。

沒有特殊的術式，卻掌握了反轉術式技巧，充滿才能且稀見的治癒師，家入硝子。

作為同期的三人別說在同年齡的年少咒術師里，就是放眼整個咒術界也無疑是出彩的，即便已經從高專畢業、或是在咒術師家族單獨接受菁英教育培養的術士，都遠遠不及他們三人。

那是幾十年來最為才華橫溢的一代，將在未來肩負起咒術界的未來，大多數的咒術師都這麼認為；同時他們本身也太過光彩奪目，就像是日光，將其他人的光襯托成了螢火蟲般微弱的光點。

正如很少人特別注意到與三人同期的另外兩位學生、諸星秀樹與齊木空美的存在。

不，也不能說是未獲得關注，實際上這兩人由於各自的某些原因，如今都置身於高層的監視中，真要說的話比起一般初踏入咒術界的年輕術士來講還比較受人矚目，但那屬於立場問題。

單純以實力論之，不管是疑似容器體質的諸星秀樹，抑或擁有傳送術式的齊木空美，外界都給予了「現階段並不構成威脅／不值一提」的評價。

「所以說啊，你們不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嗎？」諸星秀樹一手握着拳頭，另一隻手一把拍在了桌面上，整個人還從座位上站起身，「在交流賽讓京都校的傢伙們大吃一驚，讓他們後悔小瞧我們吧！」

根據不知何時開始的傳統，總之現在正是是日本唯二的兩所咒專，東京校與京都校舉辦交流賽的時期。而從夜蛾正道口中而得知此事的諸星秀樹顯得異常興奮。

雖然說是咒專，但放眼古今所謂的兩校交流賽肯定都是一樣的，兩校學生互相比試一較高下，勝利的人獲得謳歌青春的入場券——諸星．足球少年．秀樹表示，揮灑青春汗水的熱血運動番劇那套，他熟啊！

炒熱氣氛什麼的就交給他吧！

「如何！卯起來干吧！」

「哈……吵死人了，」面對諸星熱血燃燒的發言，五條悟一臉受不了地拿手扇了扇靠近諸星秀樹那側的腦袋旁的空氣，「怎麼會這麼熱啊，果然是因為有個笨蛋在旁邊燃燒吧？畢竟書桌跟樹都是可燃物。」

「別把人說得好像分類垃圾啊！」

「不對，會熱是因為現在是八月吧，悟。」手上拿着本書在看的夏油傑越過諸星秀樹的控訴，頭也沒抬地回了摯友的話，「跟秀樹沒有關係，說到底就算屬於可燃物也不一定會燃燒起來。」

「以我是可燃為前提展開的對話？！」

「別說的太過分了，悟跟傑都是。」家入硝子嘆了口氣，撐着下巴在諸星秀樹大為感動的視線下懶洋洋地開口，「而且高專的建材也是木頭啊，真的燒起來萬一被波及的話會很麻煩。」

「難道就因為名字裏面有『樹』這個字在你們眼中就註定要燒起來嗎？」

「啊啦，大家只是在開玩笑啦，秀樹君真是的，太較真了。」

語中含帶笑意插入話題的齊木空美闔上兒童百科全書，不慌不忙地將書放到書桌邊上，「他們的意思是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被京都校的同學們小看唷。真要說的話，大概只有秀樹君一個在外人眼中就是個不可燃的廢柴般的可悲一般垃圾吧。」

「什麼不可燃垃圾，我在妳心目中的評價太低了吧！？」諸星秀樹的吐槽簡直停不下來，尤其齊木空美的說法他特別不能接受，「而且是真的被小看了喔？那邊兩個自稱天花板自大狂妄的傢伙還有了不起的硝子同學姑且不說，但妳跟我的立場明明就是一樣的！」

「等等，你為什麼那麼諂媚硝子？」五條悟一聽頓時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而且才不是自稱，我跟傑就是最強沒錯，絕對比硝子了不起一百……不，一千或是一萬倍都有可能！」

「眼睛架你閉嘴，你跟教祖都一樣，整天只會打打殺殺有什麼用！」在這禮拜的一次任務中受了重傷后被家入硝子奶回來的諸星秀樹大聲表示：「奶媽才是永遠的神！」

「你叫誰教袓？」常被調侃有佛相的夏油傑臉一黑頓時不樂意了。這個外號根本就是人身攻擊！

「噗，不然喊你主公會比較好嗎，據說劉備好像也是福耳……啊！」聽到眼鏡架這個外號本來有點火大的五條悟，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並且笑出了聲。說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然坐直，「對了，下周……《真．三國無雙4》是不是要發售了……在8/25那天？不得了，差點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得記下來叫人去買才行。」

「我拜託你先想起來那就是姊妹校交流賽的日期啊！」諸星秀樹受不了地大喊。

五人就這麼鬧騰了一陣子，滿足了抬杠慾望的五條悟才懶洋洋地給出了個正經的回答，「交流賽那種事隨便怎麼樣都好吧，反正都是一些弱小的傢伙，就連歌姬說不定都能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欸，這真的有打的必要嗎？」

「歌姬前輩是二級咒術師吧？實力算是很不錯了，分明是你們兩個太怪物。」諸星秀樹有氣無力地糾正五條悟，在咒專也待一段時間了，他對咒術界的戰力標準已經有一定的理解，「真同情要跟你們敵對的人，還好當時爺爺不是送我去京都校讀書……」

必須對上五條悟跟夏油傑這個「最強」組合，並且還有一個能幫己方即刻回血的家入硝子，甚至，要站在不做什麼就已經是人類噩夢具現化的齊木空美的敵對方……好可憐，上輩子得是殺人放火才會遇上這種敵對陣營吧，希望一路好走。

「就算你想去也去不了，京都校理論上還是『貴族學校』，校長也是高層直接派下來的腐爛老橘子，學生大多也都出身咒術師家族。」五條悟則是以一種異常諷刺的語氣說著。

就諸星秀樹差點被判處秘密死刑的傢伙還想去那裏？根本就是找死。

「五條家的大少爺倒是在我們這裏，」硝子抬眼看了五條悟一眼，覺得還能儘力爭取一下，「能跟京都校申請，拿悟隨便換一個其他的回來嗎？」

「硝子好過分——」

看了看那邊又鬧起來的幾人，夏油傑把手中的書——書封上面寫着《給孩子確立正確的三觀：快樂育兒聖典》的字樣——書放下以後，夏油傑轉過頭詢問一旁的女孩，「空美妳覺得呢？對交流賽的看法。」

「嗯……」齊木空美想了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怎麼樣都無所謂的馬戲團猴戲表演？」說出口的話一如既往的一點禮貌都沒有。

「請妳先認清一下自己也是要參與表演的馬戲團成員這個事實啦。」諸星秀樹看不下去還是吐槽了。

「我認為該認清自己的是秀樹君唷。」齊木空美歪着頭看向諸星秀樹，伸手打了個響指，「因為諾亞君是我養的寵物狗，秀樹君又『正好』跟諾亞君共用一個身體，四捨五入就等於秀樹君也是我的寵物狗。我這樣理解沒有問題吧。」看似疑問句但完全沒有詢問的意思在，毫無疑問的肯定句。

「……沒有問題，」諸星體內的『諾亞』睜眼了，用着明明是同一張臉但看上去就是特別有風度的笑臉回應空美，「這是我跟秀樹都承認的事，能幫上空美的話我們都很會高興的。」

現場沒有針對怎麼想諸星秀樹都不會高興這點吐槽。五條悟倒是好奇地問了一嘴，「為什麼空美妳一打響指諾亞就出來了？事先說好的暗號嗎？」但問題跟諸星秀樹本人的感受毫無關聯。

「只是對秀樹君的深層意識下了一點暗示，打響指以後會立刻把身體控制權交給諾亞……對了，就跟訓練小狗坐下跟握手的指令差不多。」

「這不能說是差不多吧……」夏油傑猶豫着是不是該和空美說清楚，關於這樣的行為根本是遊走在犯罪邊緣這件事；畢竟他看書上說及時指正孩子的錯誤觀念是很重要的，但不推薦以太過強硬的口吻說教，容易有反效果。

——夏油傑，一個在青春洋溢的十五歲被迫於咒術高專含辛茹苦地養兒（五條悟）育女（齊木空美）的男媽媽系現役DK，目前絕贊求助於各類育兒寶典中。

「是諾亞啊，挺久不見了。」家入硝子則是普通地跟諾亞打了招呼，諸星秀樹有雙重人格這件事接受良好，畢竟咒術界從不缺精神有問題的瘋子，就算同學時不時切換人格想想也是常規操作，「上次見是上禮拜？」

「是的。上禮拜的任務，非常感謝硝子同學的幫助。」

「應該的，不用那麼客氣，」硝子擺擺手，「畢竟秀樹還送了謝禮給我，再道謝就多了。」那可是很難入手的限量化妝品，哪個愛時尚的女子高中生能拒絕的了？

「搞半天硝子妳還收了謝禮？」五條悟浮誇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校園霸凌嗎？秀樹如果你被硝子勒索的話就眨眨眼，我會記得大聲笑你的！」

「只是謝禮，畢竟受到幫助就該回報。」諾亞一板一眼地代替諸星秀樹回答，「只是很可惜這具身體的使用權已經抵押給空美了，沒有辦法再以此身做牛做馬償還恩情。」

「還不到那個地步吧。」雖然家入硝子對齊木空美疑似將同學當成人型家畜豢養這件事不予置評，但她本人並沒有這樣的興趣，「不過還有下次的話……我有看中一款唇彩，資訊等等發給你好了。」以防萬一嘛。

而夏油傑一聽越加擔憂起高專問題兒童們的教育問題——雖然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微妙的三觀開始出現了人傳人現象，連號稱能快速成長的AI咒靈都被齊木空美這個三觀都還不太穩固的孩子給帶歪，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這該怎麼辦？

「唉，果然隨便這樣聊天都要比什麼交流賽有趣。」五條悟發表了他的感想。這還真是一句大實話，畢竟有什麼比跟自己的朋友聊天打屁講些沒營養的垃圾話更快樂呢？

總之欺負菜雞這種五條悟已經有點玩膩的無聊消遣是沒法比了。

此時聽了五條悟的話的諾亞卻罕見地露出猶豫的表情，有鑒於他平時出現時總是掛着溫和的笑容從容不迫地幫諸星秀樹收拾一些爛攤子，這副彷彿躊躇着什麼的表情顯得格外不同。

齊木空美注意到了這份不同，當即露出了有趣的表情，詢問，「諾亞君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

「不……只是剛剛在腦中進行了關鍵字檢索，發現殘存的記憶里有類似的情報因子，因此有些在意。」諾亞老實回答，「在我腦中的某記憶區塊檢索『交流賽』或是『友誼賽』這類屬性的關鍵詞，似乎能觸發『想要與朋友一同遊戲競賽創造美好回憶』這樣的情緒資料。」

那自然是屬於曾在同儕之間飽受隔閡之苦的天才兒童澤田弘樹的人生經驗以及渴望，畢竟「諾亞方舟」可是繼承了澤田弘樹模擬人格、部分情感因子和記憶的存在。

眾人面面相覷，總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妙，特別是對諾亞的身份知道得比較清楚的五條悟與夏油傑，明明這話時齊木空美問的，不知怎麼的他們莫名卻有種不經意間揭人瘡疤的感覺。

「哎呀呀，」就連齊木空美都一臉沉思的表情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來是把愚蠢的想法不小心也備份進去了，下回把資料格式化……我是說優化的時候我會記得修改。感謝糾錯喔，你的反饋會讓這個產品更完美。」

怎麼講得跟電子產品更新一樣？話說妳說的是格式化對吧……所以那跟把資料全部刪除到底有什麼區別？

五夏硝三人腦袋裏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些問題。

「……不客氣？」諾亞不明所以地回話，合理推斷還在學習外界一切的AI咒靈對人類的惡意還沒有深刻的認識，「是否需要調閱屬於『澤田弘樹』更進一步的情緒資料？」

「啊，諾亞……」那個名字不能在空美面前說出口啊……夏油傑忍不住叫出聲，同時下意識看向齊木空美，驚訝地發現後者仍然維持着笑容，沒有生氣的意思……沒問題嗎？

「不必了。不過，說得也是啊……畢竟是諾亞君難得的願望，稍微搞得盛大一點也可以吧，」齊木空美先是拒絕了諾亞調資料的詢問，接着雙手合掌，一副想到什麼好主意的表情，「交流賽，我會安排好的。」

「咦？」

「考慮到過往的賽制還有慣例能操作的空間不大……但是如何在有限的條件下讓競賽充滿趣味也是挑戰之一呢，正巧我也有一些想要確認的事，大家覺得呢？」

「喂喂，這不太妙吧，打算讓京都校滅校嗎？」出人意料的，出聲的竟然是五條悟，出口的話彷彿還不是很贊同空美的提議。說是這樣說，但五條悟被墨鏡遮住的眼睛已經完全亮起來了，眼底寫滿有趣以及對搞事的期待，「但是，我絕對要參加！」

這種好玩事怎麼可能少了他五條悟！

「好像滿有意思的。」家入硝子同樣興緻勃勃，重點是她作為難得會操作反轉術式的術士估計沒法參賽，也就不會被波及到，現在純屬看戲的心情了，「我覺得沒問題。」

「現在反對還有意義嗎，根本已經做好決定了吧。」夏油傑嘆息，但是很快就壓抑不住唇角上揚，畢竟感覺真的挺有意思的，「空美，能說說你的計畫嗎？」

「關於這個，具體佈置好再說吧。」齊木空美笑着眯起眼，同時升起一隻手指擱在唇邊，故作神秘地說，「但會力求兼具實踐性、務實又創新、同時結合了咒術師特色的比賽——差不多是這樣吧。」只要是稍微熟悉齊木空美的人就知道，她的「差不多」與一般人的差不多，距離大概就是「月球繞地球一周的軌跡」與「地球繞太陽一周的軌跡」之間的差距，對於一般人而言可謂相距甚遠。

於是姊妹校交流賽當天，京都校的學生們收到了比賽辦法時，紛紛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第一天的團體賽以雙方獵殺咒靈作為評分標準……範圍是『整個京都』？開什麼玩笑，高層瘋了嗎？！」

「這該怎麼說呢，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京都校的諸君不認為這樣很有我們『咒術師』的特色嗎？」

面對大驚失色並且大聲質疑的京都校學生，使用了不少手段說服高層「小小」改變賽制的齊木空美佯裝毫不知情的模樣評價着全新的賽制。

她將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傾身，彷彿普通的天真女孩一般說道：

「因為，咒術師不都是『瘋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