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KU]研究編號000
[2018年_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虎杖悠仁於一片黑暗中悠悠轉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貼滿牆壁的符咒,上頭以鮮紅的顏料書寫了看不懂的文字,給昏暗而逼仄的空間增添不少壓迫感。虎杖看向左右,察覺頸項的僵硬以及……自己的手被反繳在身後,冰冷的束縛感將手腕牢牢固定在椅背。
欸,搞什麼,非法禁錮?人口買賣?綁架勒贖?環顧左右沒有看到人的虎杖有些懵然,大腦努力轉動着,怎麼想感覺自己都遇到不得了的事件了,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在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犯人嗎?
電影都是這樣演的!
接着,簡直就像是回應他這樣的想法,一道嗓音在絕妙的時機點響起:「哎呀,醒來了嗎。」
是一道令人感到心曠神怡的女性聲音,聽到的瞬間自然而然就會降低戒心。
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虎杖悠仁恍然,怪不得剛才沒見到人,就算他自認身體柔韌性不錯,但把頭向後轉一百八十度這種事還是做不到。
「唔,差點忘了,人類的頸關節沒辦法像擰毛巾一樣,要是咒靈的話明明就沒有這種困擾了。」女聲顯然也想到了一樣的事情,接着耳邊傳來鞋跟叩響地面的聲音,身後的人緩步走進虎杖的視線,「和……溝通的秘訣的話,首先視線必須交會?對了,這很重要呢。」
含糊帶過了對於虎杖的稱呼,與此同時女人的樣貌與身形終於暴露在他的視野中——淡金色長發十分有層次感地披散在身後,發尾翹起,微妙的讓人想到刺蝟。白皙的臉蛋被髮絲偎擁其中,那張臉與虎杖剛剛聽到的聲音如初一轍的柔美,精緻的五官卻不銳利,劉海雖然遮了其中一隻眼睛,但餘下露出的那隻墨綠的眸子更沉澱着某種令人安心的事物。
最重要的是……身材超好!即便穿着純黑的、布料掩得嚴實不露出一寸肌膚的高領長裙,以及完全不修身的白色長掛,但是胸部果然超大,腿也好長啊——正值青春期的純情十五歲少年虎杖悠仁臉忍不住紅了。
「沒有問題要問嗎?」這麼說著的漂亮姊姊在虎杖面前坐下了。奇怪了,剛剛自己的前面有椅子嗎?
「那就輪到我的問題了,沒問題吧。」金髮大姊姊帶着笑,態度和善地說。
咦,兩句話中間有給他問問題的時間嗎?還有怎麼就輪到妳了?
其實他有問題想問的啊,像是剛剛發生的事,那個奇怪的叫做「詛咒」的怪物,還有伏黑跟學姊他們沒事嗎?
虎杖還有滿肚子的問號,想着插嘴詢問,眼前的漂亮姊姊卻突然伸一雙白皙的手,貼上他左右兩邊的面頰。
「唔!」被嚇了一跳虎杖差點就控制不住掙扎,但手的主人異常堅持地擠壓他的面頰,怕傷到漂亮姊姊的虎杖不敢使力強硬掙開,於是只能被控制着半強迫性地與對方視線相接。
「好了,現在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要誠實唷。」漂亮姊姊朝着他微微俯身,低垂着的眼有着迷人的如同蝶翼一般的纖長睫毛,緩慢扇動時就像彩蝶展翼欲飛。
——那隻蝴蝶飛到了少年人的身上,肌膚表皮受刺激似地帶起幾分戰慄,分明沒有過多的接觸,對方只是把手貼在他的臉上,那力道甚至稱不上旖旎,可配上兩人之間因此拉近的距離和彷彿驟然升高的氣溫,足以令少年人心猿意馬。
他開始想東想西,甚至隱隱開始期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虎杖悠仁有些顫抖地咬着下唇,難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激動人心萬千少年夢寐以求的,與美麗大姊姊充滿激情的邂逅——
「你希望被秘密死刑呢,還是作為我個人飼養的實驗動物,被判處永久監、禁的無期徒刑?」
漂亮姊姊帶着爽朗的表情詢問。
「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後半生要不要當我的狗呢?」
虎杖悠仁:「……咦?!」
等等,這好像跟約定俗成的展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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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有些浮躁地坐在宿舍的床上。
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一切,他還是難以釋懷——名叫虎杖悠仁的天真傢伙吃下了特級咒物宿儺的手指,竟然沒被轉化為詛咒……卻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誰能想到路上隨便遇上的路人,竟然會有成為「容器」的潛能呢?
現在虎杖雖然活下來了,但是肯定有人不希望他活。宿儺是詛咒之王,萬一成功受肉,那麼肯定會動搖現世的安穩,造成重大傷亡……雖然虎杖看起來似乎控制住了體內的宿儺,但咒術界的高層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最終的下場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被高層下達秘密死刑,然後處死……那無疑是伏黑不想看到的,畢竟虎杖是個好人。
紛雜的情緒以及因為夜深還未來得及治療的傷口,讓伏黑惠實在難以安寢。不過也幸虧如此,才讓他得以接到那通電話。
手機默認的單調來電提示鈴響起,饒是正在煩躁中的伏黑惠一瞥來電者姓名,也不禁詫異地微微睜大眼睛。不為別的,只因為此人絕非哪種會在大半夜來電擾人清夢、缺乏社會常識的角色。
絕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如此判斷的伏黑當機立斷接起電話,在他還沒來得及進行禮貌性的問候以前,由電話那頭傳來了呼呼的風聲,以及對方直接的詢問:「惠,沒事吧?」
要不是傳來的聲音還是熟悉的聲音,光聽有點急促和帶點緊張的語氣,實在很難把他與伏黑惠認識的那個人聯繫起來,畢竟平時對方總是很沉穩,和他名義上的監護人不一樣。
雖然他也很難想像名義上的監護人真心實感地擔憂自己的畫面就是了。怎麼想那個人都會一面「不會吧不會吧,惠已經上高專了還沒斷奶嗎,這個咒靈明明一捏就死了嘛」說著,一面還浮誇的搖頭晃腦嘆息……十足不靠譜的大人樣。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然後伏黑惠就被畫面裏面的失格教師的嘴臉噁心到了。
「……惠?現在不方便說話嗎?」對面又傳來了憂心忡忡的聲音,伏黑惠於是得以從可怕的妄想中脫身。
「我沒事,夏油老師。剛剛只是還沒回過神,抱歉。」
「沒關係,是這個時間打電話的我不好。」靠譜的夏油傑老師一如往常溫和又通情理,「只是實在擔心你的狀況……事情經過悟大致上已經跟我說過了。你真的沒事嗎,惠?」
「謝謝夏油老師的關心,我沒問題。」伏黑惠不由得有些感動,雖然在發生那樣的事情后教師打電話給學生確認情況似乎很正常,但由於另外一位作為對照組的傢伙太過教師失格,這才顯得夏油杰特別可靠,「我只是受了點傷,但是,當時現場還有另外一個人……」
伏黑惠有些猶豫地打算提起虎杖悠仁,主要是想和靠譜的老師討論看看事情有沒有轉圜餘地。
「我知道,」夏油傑打斷了伏黑的話,「就是知道還有別人在現場,我才會打電話來詢問……當時的情況悟跟我說了,很危險吧?」
「……還好,」伏黑有些遲疑地想,宿儺上身的虎杖的確很危險,但虎杖能控制好宿儺,而且五條老師也很快到場,基本上傷到他的是其他咒靈,跟宿儺沒什麼關係,「我真的沒什麼問題,是……」
「那個宿儺的容器,被帶走了對吧。」
「……是的。」
「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
伏黑惠頓了頓,再開口時語調有些下沉:「夏油老師,虎杖……宿儺的容器,難道真的只能……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好的老師會讓人有傾訴,並且依賴的慾望,今天要是高專的另外一個老師五條悟的電話,伏黑惠大概無法說出這樣類似示弱,有些茫然無措的詢問……但因為是讓人十分有安心感的夏油傑,所以能說出口。
「更好的選擇……當然也是有的。」出乎意料的,電話那頭的夏油傑卻這麼說,「以我的經驗,或許做這個選擇還會更好。」
「更好的選擇……是什麼?」伏黑下意識詢問,腦袋卻透過以往的事例自動推導出夏油傑口中的更好的選擇——恐怕是死緩吧。入讀高專,在收集到一定數量的宿儺手指后再殺。
與直接死刑的區別只有時間,而且在收集宿儺手指的期間也不會有人保障他的生命安全,恐怕高層更恨不得他被受到宿儺手指吸引而來的咒靈殺死——但是,起碼暫時是活下來了。
夏油傑要說的恐怕就是這個吧,儘管內心還是沉甸甸的,但伏黑知道這已是糟糕透頂的情況中比較好的一種假設了。
「宿儺的容器……不,那個孩子如果做了這個選擇,我也會幫助他的。」
夏油傑的語氣中令人詫異的飽含同理,就像是真心為對方的處境感同身受,共情了一般——是因為猜想到五條悟會將人保下進到高專,所以已經將虎杖視為自己的學生了嗎?伏黑如此猜測。
真不愧是夏油老師,令人安心的靠譜成年人——
「——那孩子決定去死的話我下手會快一點,這樣在還沒感到痛苦之前一切就能結束了吧。」
伏黑惠:「……?」
伏黑惠的腦袋上漸漸浮現一個大大的問號,夏油老師您怎麼回事,說好令人安心的靠譜大人呢,感情剛剛真情實感共情以後結論竟然是下手的時候刀會快一點?
這是人說的話嗎?
這話難道不比五條悟喪心病狂?他伏黑惠竟是錯看了你夏油傑!
就在伏黑差點在一瞬間勘破世俗,夏油傑的聲音又從對面傳來。他似乎已經停了下來,空間裏沒了呼嘯的風聲,因而當他嘆息的時候,伏黑惠得以清晰地聽清楚。
聽清楚,那聲嘆息雜揉的滄桑、疲憊……以及比他方才更加看破紅塵的頹唐。
「惠,雖然我不是你們一年級的導師,但到底還是師徒一場,給你一個忠告……」
「寧願被高層秘密死刑,也不要成為『齊木空美』的狗……實驗品。」
那絕對比死還要痛苦。
伏黑惠:「……?」
什麼意思,秘密死刑竟然還是比較好的選擇嗎,還有實驗品是怎麼回事?剛剛好像還有一個不太和諧的「狗」字,應該不是他聽錯了吧?
實在有太多問題,最後伏黑惠只好挑選了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問題詢問。
「……齊木空美是誰?」
「……」
夏油傑沉默三秒後果斷掛斷了電話。
當然了,絕對不是因為關於「齊木空美」的往事過於不堪回首而拒絕提起,一提起就會PTSD……純粹是因為現在,「不堪回首」本人就在他面前。
齊木空美拎着那個倒霉的宿儺容器,一旁還有一個五條悟,三人站在他的對面……等一下,這個站位不太對啊,作為奪命連all我過來的人,悟你難道不該站我這邊的嗎!
我們不是摯友嗎,一起面對啊!
夏油傑憤慨,夏油傑義憤填膺,夏油傑……默默走到五條悟旁邊站好。
既然無法對抗你們,那就只好加入你們了。
夏油傑直接化身哲學家擺出了參悟人世的高人表情。
四個人就這麼在高專禁閉室門前站了一排,像是一道人牆,又像是單純的四個沙雕。
看上去就挺蠢的。
齊木空美:「……」
「看來我出國深造這兩年,悟君和傑君智商見長,落語表演得是越來越好了。」齊木空美扯着虎杖悠仁的衣領帶着他轉過身,勾着得體的笑看向兩位老同學,「有那麼一瞬間我都被你們的愚蠢取悅到了喔,就像是看到撲進捕蚊燈的蒼蠅一樣。」
夏油傑與五條悟:「……」
謝邀,並沒有感覺被誇獎。
「……空美美講話還是好不客氣哦,悟醬有點傷心喔?」到底還是五條悟的心理承受度高點,他頑強地勾起笑容,擺出與往昔一般不着調的輕浮模樣,「還有難得回國一趟竟然也沒跟我們說一聲,太突然了吧?」
這話還真是五條悟的心裏話。真的太突然了,他還沒有準備好,不論物理還是心理層面。
——齊木空美是在五條悟弄暈了虎杖以後出現的,那會兒他正神氣地在學生面前耍帥,讓伏黑惠自己回去以後,扛着虎杖就要回高專……這時候齊木空美就出現了,在他身後。
號稱「最強」的五條悟在那個瞬間,終於理解了普通人在回頭的時候看到伽耶子在追自己時的感受。雖然齊木空美並不可怕,不說跟咒靈那種丑出花招的陰間玩意比,在人類之中容貌絕對也是出挑的。
就是那個內容物吧令人不敢想。
「也沒有很突然,媽媽的生日要到了,每年這個時間我本來就會回國。」說到媽媽時齊木空美的表情微微軟化,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自己的家人,這件事五條悟和夏油傑本來就知道,「而且我為什麼要跟你說我要回來了?你這個最強輕浮男跟我齊木空美有半點關係嗎?」
講真,最強這個五條悟本人很中意的頭銜,加在輕浮男前面就挺微妙的。
感覺自己被內涵的五條悟矯揉造作地假哭起來:「噫嗚嗚噫,空美美欺負人。」
「悟,你還是閉嘴吧。」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夏油傑開口,試圖挽救整個場合,「那個,空美,其實我跟悟是想問,你帶走宿儺的……你帶走這孩子是有什麼打算嗎?」
「啊,這個啊。」說到這件事齊木空美表情終於鬆動,對於感興趣的事物她一向不吝於表達自己的喜愛,「是我新的實驗動物喔,如何,很不錯吧。」
被空美扯到跟前的虎杖悠仁表情有些緊張地舉起手,大聲喊出聲:「我、聽說不當空美小姐的狗就只能去死,所以接下來請多指教了……呃,汪!」
「喲西,goooy,好乖好乖!」齊木空美在一旁海豹拍手,末了她一臉慈愛地拍拍虎杖的頭,「放心吧,不會讓你死,我養寵物還是很有一套的。」
「好的!謝謝空美小姐!」
看到如此配合著齊木空美,完全沒有打算吐槽的虎杖,五條悟眼罩下的六眼留露出不勝唏噓的眼神,就像看透世態炎涼。但他嘴上卻飛快道,「空美美你竟然找到了這麼好的落語搭檔……你要拋棄我跟傑跟這孩子搞笑藝人出道了嗎?悟醬我絕不允許!」
夏油傑:「……」
雖然但是,你們非得在這直接開始你們的表演嗎?
等等應該不會找他收門票費吧。
「雖然早就知道可能是這樣子了……」夏油傑忍下更深的嘆息,「……空美妳打算,公然違背高層的決定嗎?」
氣氛終於在這個時候凝重下來,感受了一下,夏油傑欣慰地確認現在確實是談正經事的空氣,而不是一群人輪流講笑話的空氣。
「違背?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只見齊木空美微微擺了下頭,用萬分清新爽朗的語氣說:「你會在意猴子要你別吃香蕉嗎……不對,應該說猴子吱吱叫的時候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退一萬步來說,她齊木空美就算聽懂了猴子說的話,也是會在猴子面前殘忍吃掉所有香蕉的惡質人類。
「總之狗我是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