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言滅邦

九月二十二日，戊寅日，刀兵凶，忌出行，宜安家。

這一個晚上，江南不知多少豪傑在家中擦刀演武。

大江南北，磨刀霍霍者多如牛毛。

一夜之間，北方江湖中有一個消息被傳得人盡皆知。

欽天監有史以來的最大叛徒，幫助莽朝殺死眾多江湖豪傑的望氣士李登檜妻女被人送進戎狄府，修行歡喜術。

這個對唐人傷害僅次與唐朝大宦官中行說的賊子，直接在觀星台下中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淪為廢人。

莽朝少了一雙盯着天下的眼睛，北地江湖瞬間變得異常活躍。

無數人拍手稱快。

尤其是那些被李登檜害得家破人亡、流亡山野的義士，恨不得大叫三聲。

這麼多年來，北方一旦有天才誕生，往往不到三個月，就會莫名全族被殺。

原因僅僅是莽朝擔心北境唐人武力壯大，威脅大都安全。

望氣士的可怕不在於他們的武力，而是他們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江南大江龍脈前爪，水脈龍氣騰起，定然誕生了一位幼蛟。

大江龍腹更是孕育了數十條草蟒，其中最強的那條青龍已經有飛天之相。

要是以往，李登檜只需要一份奏摺，呈交給武衛軍下的黑死騎，自然有人會安排精銳小隊進入江南斬殺水蛟。

可現在李登檜心灰若死，哪裏顧得外界變化，能否活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自從三十年前，三教傳出「黑龍起勢，重開日月」的箴言后，欽天監同樣有望氣士觀測到未來破碎畫面。

「南明渡江，黑衣過河，天龍吞黑蟒，群蛟死中原。」

只是這個畫面太過於驚恐，欽天監上下不敢名言上報，改動頗大。

大江幫在江城有一座有名的高樓，名曰「三江樓」，這座樓閣屹立在江城三江交匯不遠的龜山山巔，背靠曲折綿延的蛇山。

從第七層樓頂望去，三江一千兩百丈水面盡收眼底。

可在高明的望氣士眼裏，這條連綿幾千里的大江，青色水氣浩瀚奔流，瀰漫天地，養育出這物產豐富的江南水鄉。

「蘇湖熟，天下足，甘鍔歉，中原苦。」

人過三十，相貌俊朗的大江幫幫主陳友亮站在三江樓頂，面帶微笑。

身旁一位清瘦中年男子身材沒有陳友亮這般高大身材，但目光清亮，給人一種飄然世外的感覺。

他身穿一身青色素雅的長褂，大袖飄飄。

「師侄，今年兩湖同時大豐收，糧草豐收，可見是天命在我。舉事時機已到，李登檜半死不活，其餘望氣士知不敢言，幫主可以斬殺城裏的那幾條惡蛟了。」

陳友亮神色恭敬，朝着身邊這位道門外門長老問道：「陸師叔，我們花了三十年在此立下周天大陣，以玄武之勢，吸納千里水脈，為何我至今是青龍，而非黑龍？」

陸濤出自武當外門的鍊氣士，入門不久就奉命習練風水靈韻的偏門法術，而不是那直指大道的上乘鍊氣士。

他在三十年前下山輔佐大江幫，暗中輔助這位被道門掩蓋氣息的潛龍，自然知道這位的心思。

春秋之後，有先賢歸納總結，認為歷朝都輪轉。

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土克水。

武朝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帝朝屬金，被浩然之火、照耀山河的文朝所接替。

文朝武弱，北戎崛起，被北地水屬莽朝所滅也是大勢所趨。

原本一統神州及北地、西域、南蠻的莽朝會誕生出一條前無古人的祖龍出來，結果莽朝偏偏行分封，將天下分給大大小小的萬戶、千戶、百戶等，相當於自行肢解了自身靈運。

諾大的一條九爪龍神，給撕成了數百條大小不一的水蟒、蛟龍。

可憐的大都之上，居然只有一丈的三爪黑蟒。

各地大小諸侯聽調不聽宣，在地方為所欲為。

這種逆天行事、自絕天命的行為自然會遭遇反噬，原本國運至年的莽朝才年，就已經是民怨沸騰。

陸濤引領大江幫從山城來到江城，並在這裏立下玄武大陣，就是看中了三江彙集的龍腹，想借用玄武陣汲取水脈龍氣孕育出黑龍。

黑龍屬水，或誕生在北地大湖，或誕生在大江大河。

黑龍與玄武同屬北方，按理來說，兩者最為貼近。

「師侄，當年這句箴言，原本就是三教為了蒙蔽天機，誤導戎狄，不可當真。」陸濤鎮定自若，面色不改道：「戎狄分割靈運，涸澤而漁，水運散落。」

「師侄現在雖然是青龍，可起于山城，養於三江，等到你并吞江南，將南方浩蕩水運集於一身，黑龍也罷，青龍也好，天命自然在你，何須顧忌什麼水德、黑龍？」

「天子之口，字字誥命。師侄說是水德，便是水德。」

「誰敢反對？」

陳友亮聽到師叔的話后開懷大笑，雙手張開，吸納着龜蛇大陣汲取的浩蕩水運靈機。

陸濤心中悄悄鬆口氣。

黑龍起勢，到底是不是未來箴言，他也說不清。

每次上山詢問教內輩分最高的師祖，結果都是模稜兩可。

為了契合這句不知真假的箴言，同時也是看中了江城這處天生的龜蛇山水地龍水脈，以太極玄武大陣佈下的周天大醮。

他已經盡了十二分的力。

大江幫手握南方最富饒的三州，上有蜀地扶持，中有江河水運，下有徽州、蘇州、福州結盟，這般大氣象都不能成就帝王偉業，驅逐戎狄，只能說天意不可違。

「道祖在上，弟子陸濤才能雖不及處機師叔祖，在戎狄起勢時就屈身效忠，暗中落子，布下今天這般千蛟萬蛇的絕命局，但復我唐人山河，重建禮儀道德之心不弱前人。懇請道祖庇佑，憐憫神州億萬生靈，讓我等這次起事順利。」

被自家父親訓斥一頓，只能站在六樓台階上的陳漓問道：「師叔祖，江湖中人對佛道束手，坐看文朝覆滅一直有怨氣。我們起事過後，能否將玄武大陣公佈出去？以向天下證明道門一直在幫助天下義士反抗**，又可以讓人知道天命在我爹身上。」

「漓兒，此事萬萬不可以。」陸濤搖頭道。

雖然這個年輕人是為了討好父親和自己，但道人不得不阻止道：「大事未成前，玄武大陣不能被戎狄知道。」

看一眼陳友亮，陸濤說道：「其實早在戎狄吞併北地時，我門長輩就已經暗中插手。但在大勢之下，戎狄武道、神道天才輩出，幾位真人也只能無可奈何，眼睜睜看着中原淪為千里白地。不過他們也並非沒所得，分封制就是獻給戎狄的一個美味的毒藥。」

陳漓驚愕道：「他們怎麼會接受？」

陸濤顯露三分得意道：「以戎狄各部落分封神州天下，鎮壓國運，本是戎狄王爺、萬戶、千戶們的索求，就算是戎狄可汗也要考慮下他們的需求。

而且這本來就是草原的舊有制度，各個大帳分封在各處草場，可汗金帳四處隨着水草巡遊，鎮壓各方。

知情人如何會反對，同時去得罪這些手握大軍的軍侯、萬戶，不為自身的封地考慮，也要考慮子孫兒女日後的生活。」

陳友亮心生欽佩道：「師祖一句話就斷送莽朝四年的天命啊。」

一條百丈青龍盤旋在他的頭頂上，吞噬浩瀚水氣，磷光熠熠，有若實質。

三江塔下龜蛇交纏而成黑色玄武吞吐靈機，大江幫弟子站立在塔下，只覺得身上氣機活躍，運行順暢，絲毫沒能看到這玄妙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