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心跳

高中的可愛故事，總是發生在那些安靜又攢動的自習之夜。

大約在晚間十點，筆耕了一日的同學們便會陸續散去，只餘三兩少年還留在靜默的燈光下。

故事就發生在不知哪一晚的燈光里。

小m學習不好，但是實在勵志又堅強，她老是留到很晚很晚。其實如今想來，那些點燈熬蠟的日子又真的有幾分落在實處。無非是無人的教室安靜的深夜，行至路上暗淡的路燈和黑暗中隱約建築物的輪廓，一人獨行的安逸與寂寞讓人錯認為自己的付出有點值得。

應該是一個沒什麼特殊的深夜。小m像過往的每一段放課後的時光一樣，繼續伏案冥思苦想。不是困擾於某道明明很簡單卻就是無法接通的數學題，就是苦惱着永遠沒有起色的各種花樣繁多的錯誤。

教室一直都很安靜，像往常一樣，所以當小m抽拔出思緒打算接口涼水沖一衝銹住了的腦子時，才突然發現身前已空無一人。

每一個曾經躬身學習的學子都應該有過的經歷。當你書山學海中驀地抬頭，發現這條路只剩你一人踽踽獨行時。比起終於卷到別人心生的快樂和爽快，更多的居然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寂寞和有些可憐的落魄。離開的人不見得一定什麼都解決了，但被留在最後最後的自己才最像一個失敗者。

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小m想着，“一個人的話就走好了”，她邊去摞好一沓沓雜亂的習冊，邊無所謂般向身後掃過一道視線。

像是電影中一眼萬年的慢鏡頭，小m看到了一個同樣垂首似乎半夢半醒的身影。那個人短短的頭髮桀驁的炸着，在壘成山樣的課本堆上小小的支棱着。整個人放鬆慵懶的擺出來一看就無比舒服的姿勢，在空無一人教室傾斜的毫無遮攔的節能燈光下，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是a啊”，小m想着。是那個許久前曾經佛系奔跑在五千米賽場的同學，和那個告知書上最前面的驚鴻一眼看起來就帥氣的名字。

小m深深地注視着這個酣夢中的男同學，在這樣一個有點特殊的時刻，成績不好的無力，前途未知的茫然，悄悄爬上眉頭的恐慌和不知所措，許許多多不安和消極情緒被“倏”的點破，像是枚獨自趴伏在黑暗中的泡泡，被一束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束照見，然後快樂的破開成無數亮晶晶的光點。

許久，小m終於回過了身，將方才合起來的習冊重新在桌子上攤開。

靠在配套學生座椅堅硬的相當有骨氣的靠背上，小m左手揪捏着包裹在大號2l飲水杯上hellokitty的杯套，右手再次拾起了原本被可憐巴巴丟在一旁的白雪走珠筆——那是新學期伊始時小m親去文具商店靜心挑選的最佳選手，並殷殷投注了十萬分成績優異前途無量的懇切希望。

學生時代里總是有着無數這樣可笑又可愛的“封建迷信”，就像哪怕時至今日，小m依然不會坐在桌子上，依然要把每一管用空了的走珠筆好好的收納起來，依然在各種考試前後跪遍孔夫子文殊菩薩三清真人。

哪怕不曾真正實現過心中願望，但學生總是這樣的，抱着每一分小小渺茫的希望，無論努力也好玄學也好，不停撲騰着用力掙扎着，直到能夠堅持到的最後一刻。

a同學最後有沒有醒來呢？好像也有點不太重要了。在那個不知名的夜晚，一個坐在前排的少女，在那個坐在五排之後酣然入睡的少年身上，汲取了星星點點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也許明天少女依然會被難於上青天的數學再次擊倒，也許在未來三年的長跑賽道上還會有無數次的放棄和自怨自艾。但在她裝不下很多東西的心裏，始終還有着一個沉睡的身影，有一點點小小情緒，悄悄的探出了頭。

小m遠遠的坐在教室的前面，目之所及的是一排排已經疊好桌椅的空檔。題目還是不會做，所謂前途還是不知去處，但在那樣空蕩的氣氛里，小m卻一點都不寂寞。

因為在有些遙遠的五排之後，還有一個沉睡不知世事的a同學，以一種不可忽視的沉默姿態，成為了一束照破泡沫的光。

只有兩人的教室里，也會有兩人份的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