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藥王谷的委託
隆冬天氣,柳絮般的飛雪紛紛裊裊得飄落在地上。
不過多久,便鋪銀砌玉一樣積了厚厚一層。
日光被積雪映到窗上,燦爛奪目的光芒不但將室內照得大亮,更將屋內沉睡的少年輕輕喚醒。
言許正俯卧在柔軟的床榻上,那雙充滿陌生與迷離的睡眼,沒過多久便清楚分明起來。
他背部、右臂和手腕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得很好。
他的身下是一張柔軟皮毯,身上則蓋着填了鵝絨的綢衾。
床榻不遠處的火盆,正劈劈啪啪得發出輕微的聲響,將整個屋子烘得溫暖如春。
自言許記事開始,就從未睡得如此深沉過,也從未如此暖和過。
他現在甚至覺得有些熱得過了頭,因為他的身上已經滲出了幾分薄薄的汗意。
他側頭看向火盆中銀碳上隱隱若現的紅光,心中的思緒也跟着時明時暗。
臨慕洲。
他的名字聞名遐邇,但事實上,他的主子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
那人不僅靈力極高,還有深厚的背景。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華蘊郡主。
臨慕洲則是作為她身邊最忠心耿耿的暗衛,替她掃清一切障礙的,最鋒利的那把刀。
只是自從這二位一年前離開大周都城后便少有消息。
因此沒有人能想到他們竟然來到這雍州,撞見他的這場行動。
其實昨晚他第一眼看到臨慕洲的時候,心下就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那人外衣的面料是顯貴方能得的素色軟緞,上面有銀線雙面繡的流雲梅花暗紋。
那是以特殊手法所制,僅於動作間方能若隱若現。
他行走時每一步都差不太多,儒雅閑適,飄然若仙。
上樓時的腳步聲幾不可聞,足見靈力雄厚。
他入座后更是得體大方,舉止閑雅。
一飲一啜皆風流蘊藉,恬淡自然。
即便是在青樓瓦舍,也無半點逾矩出格之態。
那人的眼中雖有幾分醉意,可他色卻乾淨清明,儘管曾有幾分寂寥,卻無半分迷亂。
言許猜測,這樣的人恐怕是早有心上人。
言宴原以為他是雍王的親信,因為雍王要來,提前在琉璃居佈置一兩個隱秘的高手也是理所當然。
可他也怕自己的推測有誤,所以總是十分留心,不住得將目光看向他。
他只是沒有想到,這就是傳說中的臨慕洲。
如今看來,江湖傳聞還是虛言謠傳更多。
因為他見過許多人,那沒有一個能擁有如此明澈的雙眸。
言許回想起那雙彷彿是墨綠色的眼睛。
有初春拂風柳枝般的溫柔,有炎夏飛濺浪花般的靈活,有深秋鄰霜金蕊般的風骨,有寒冬和煦陽光般的溫暖。
言許定了定神,他現在很想知道臨慕洲都知道了些什麼,他想拿他怎樣?
那人一定知道自己是刺客,也必然去過那別院。
他阻止自己傷人,卻又不下重手,甚至為自己治傷,還帶到這個安靜的別院來養傷。
他要做什麼?他有什麼目的?他為什麼要這樣?
言許的耳畔突然出現一陣尖銳的嗡鳴,他的心跳急劇加速,身上滲出冷汗。
眼前出現一道強烈的白光,胸腹中湧出一陣煩惡。
他的手開始發抖,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劇烈得痛了起來。
他的每一塊血肉都在制止他繼續想下去,言許不免疼得有些掙扎。
忽然,他在枕邊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那是一文銅錢。
他還記得臨慕洲在月光下潔白的身影,那人蹲得很低很低,清冷如月光目光幾乎與他平視。
言許從沒有如此平等得被對待過,因為他名義上的哥哥只會像看一條畜生那般俯視他。
而其他的人,不是遠遠的漠視和畏懼,就是愚蠢的憐憫和同情。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憐憫!
總有一天,他會讓言家付出應有的代價,然後將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言許的眼中迸發出寒意與決絕。
突然,他聽到外間的門吱呀一響,他的目光迅速恢復為平素的淡然和冷漠。
「醒了?「這次進來的卻不是臨慕洲,而是一個……
言許眼睛有些發愣,他從來沒有見過長得如此美的女子。
她眉目恬淡,桃花眸中如有點星,肌膚似雪,烏髮垂腰,環佩叮噹,一身絲緞一看就造價不菲。
女子手上拎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她將外間一個梅花式的雕漆矮几放在榻邊,才將盒子安置在上面打開。
言許看去,其中有一碗細粥、一碟小菜和一碗湯藥。
「現在你身上有傷,大夫說你吃得清淡些。「
黃金炎龍上前將言許扶起,挑了一勺細粥,送到他面前。
女子見少年不開口,又道:
「先吃東西方能喝葯。喝了葯傷才能好,傷好了你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她溫和一笑,靈活的雙眸閃過一分光芒,復又把調羹遞到那少年的唇邊。
那人的笑容彷彿有一種魔力,讓言許原本紛亂的腦海驀得空白一片。
等他回過神來,碗中的粥已經少了大半,連碟中的小菜也吃了不少。
他不禁漲紅了臉,完全不知該怎樣應對這種情況,於是只得硬着頭皮道:「多謝姑娘。「
這位恍若神女的人,便是華蘊郡主了。
她聽黃金炎龍說,臨慕洲救回來一個少年。
自己在崑崙曾經學過醫術,雖算不上精湛,但至少也夠用。
想着,她就準備來看看少年情況如何。
眼前的少年還未長成,就已經可以窺見未來的天人之姿,只是估計長期受到虐待,頗有些面黃肌瘦。
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都是十六七歲的樣子,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才……
華蘊對言許的反應頗感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冷漠的孩子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她突然覺得有趣,甚至有些想逗逗他,於是他放下碗道:
「怎麼臉上有些紅?是不是發熱?「說著便伸手向少年的額頭探去。
少年應激一般側身就躲,因牽連到背上的傷,身上驟然吃痛,臉上未免滲出一分薄汗。
剛到門前的臨慕洲看到這一幕,頓時覺得拳頭硬了。
若是他對蘊兒有非分之想,他非得!新筆趣閣
華蘊看見,也知自己的行為魯莽了些,畢竟這不是個普通的少年。
於是道了聲見諒,便再不碰他。
只是默默看少年吃完,又將葯碗遞到他面前。
言許眼中微暗,接了葯,一飲而盡。
之後便盯着空碗,不發一言。
華蘊不由在心中嘆息,她覺得少年還需要時間適應這裏,於是收拾碗筷準備離去。
不料,就在這轉身之際,言許的氣息卻突然變得鋒利起來,他的目光也如盯住天敵的野獸一樣專註。
他一個字一個字得問道:「前輩,你想知道些什麼?「
臨慕洲有些猝不及防,他沒想到言許這麼敏銳,這麼直接。
華蘊也是一愣,在看見走進來的臨慕洲時,表情還有些不自然。
畢竟,他們兩天前才吵過架。
臨慕洲轉過身,再度看向言許,目光中充滿了慎重。
彷彿眼前這人不是一個少年,更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他的同齡人一般。
言許是個不一般的人。
他看清了自己的想法,摸清了自己的性情。
並且他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如何做、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就像是一隻受傷的獵豹,儘管外表看起來不再危險,但事實上時刻保持着警醒,隨時都可以繼續撕咬戰鬥。
臨慕洲神情變得嚴肅,他的認真得看着言許的眼睛問道:「屋中那人是誰?「
「言蒙,「言許道:「我的兄長。「
「委託者是誰?「
「藥王谷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