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長（三）

不過，即使是無所不能的哥哥，也有無法立刻給出回答的時候。每當此時，他便會露出溫柔卻又略帶苦笑的表情——神樂楓特別喜歡這種表情。

「記憶的媒介啊……小楓，人的腦袋裏面啊……」神樂夏至思索一陣，開始娓娓道來，同時伸出右手，揉了揉神樂楓的頭髮。

「有一個叫‘大腦"的器官。大腦是由一種叫‘神經元"的東西組成的，然後呢，‘突觸"會把神經元和神經元連接起來。」

「神經元……觸……突?」

「是‘突觸"啦。書里的人們說，我們的記憶就存儲在突觸，但他們還沒有研究出突觸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現在啊，他們都在努力研究這個問題呢！」

「那……腦子裏有多少突觸啊？」聽到這話，神樂夏至臉上的苦笑比剛才更明顯了，「這個嘛……小楓，你現在能數數到哪啦？」

「一萬！」

神樂楓神氣活現地報出他最近剛學會的數字。神樂夏至又摸了換弟弟的頭說道：「小楓好厲害呀，比哥哥當時學得快多了。哥哥跟你說啊，我們腦子裏的神經元啊，大概有一千億個。一千億就是，十的一百倍的，一百倍的，一百倍的，一百倍的，一百倍那麼多。」

「一百……一百倍……一百倍？」

神樂楓甚至無法理解「百倍」是什麼概念，只得皺起眉頭思考着：「那……是我們腦子裏的神經元多，還是爸爸房間裏的書多呀？」

父親大人的書房很大，有很多排靠牆的書櫥，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有新書也有老書，甚至還有一些捲軸。

以前，神樂楓想把書房裏的書都數一遍，可他都數到三百了，卻發現那只是藏書的一小部分，把神樂楓弄得拿頭轉向。

「爸爸真的有好多好多書呢——只算完好的書本的話，大概有三千本吧！」神樂夏至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可是一千億要比一千多出好多好多呢。然後啊……這一千億個神經元里的每一個，大概都有一萬個突觸哦！」

「欸？！」

神樂楓想像不出哥哥給出的天文數字，驚得合不攏嘴。

神樂夏至笑着摟住沒反應過來的弟弟，將視線投向窗外的藍天。

「人這麼小的大腦里卻可以裝這麼多東西，很不可思議，對吧？」

「嗯！」

——這是神樂冰凌三歲、神樂楓六歲、神樂夏至九歲時，兄弟倆的其中一段對話。

夏至哥哥.....

我好怕啊，夏至哥哥。

神樂夏至緊緊抱住妹妹，彷彿是為了不讓任何人聽到神樂冰凌那輕微的哭聲。

然而，他很快鬆開了手，蹲了下來。眼看着神樂冰凌又要發出哭聲了，可她看見神樂夏至將手指豎起來放在了嘴上，便咬緊牙關忍住了。

事情還要從今天早上開始說起。

出了一趟遠門的父親大人回來了，但跟着他一同出門的神樂楓沒有回來。

「他現在在‘紫藤花"那裏治療，過幾天才能回來。」

父親大人是這麼說的，然後就去客廳接待客人了。

「我還要接待鬼舞辻無慘先生，你們就先去後院玩吧！」

鬼舞辻無慘？

當時兩人一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就是好奇——好奇有這個奇怪名字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然後，兄妹倆就不約而同地在角落觀察着那個先生。

從行為舉止上來說，這個先生是紳士。

但是在神樂冰凌眼裏，這個先生的氣質和父親大人不同，她感覺到了陰冷。

「真是奇怪的人。」

這是神樂冰凌的第一印象。

他們樂此不疲地偷看起來，卻沒想到自己目睹了地獄大門的開啟。

而此時，他們正身在「父親大人的密室」——廚房旁邊的小食材庫的深處。

「快點……」

神樂夏至臉上帶着冷汗，他拉出了架子最下方的籃子，迅速打開藏在籃子底下的隔板。隔板下面是地下儲藏室，裏頭放着兩袋十公斤重的大米，神樂夏至用他不算壯實的胳膊猛地拽出了那兩個大人也難以挪動的袋子——真不知道他的力氣是怎麼做到的。

「藏在這裏的話，冰凌就安全了，剩下的，只是缺少……」

拽出米袋之後，神樂夏至就把神樂冰凌推了進去。正要起身，可神樂冰凌卻死死攥住了他的手。

「只缺少一個可以引開那個人的……」..

「……夏至哥哥，你要去哪兒啊？」

神樂冰凌用顫抖的嗓音問道，神樂夏至臉色一僵，露出一個僵硬卻又不失溫柔的笑容，回答道：

「哥哥去叫村民來幫忙，小冰凌你要乖乖在這裏等哥哥哦。」

「我不要……夏至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

然而，神樂夏至堅定地打斷了神樂冰凌。

「沒事的。」

「對啊，沒事的。」

「可……」

「沒事的，哥哥會保護好小冰凌的。相信哥哥。乖乖等在這裏，別出聲，在心裏默默數數好不好？如果你能數到一千，哥哥就做布丁給你吃。」

「沒錯，你不會有事的。」

「……真的？說定了？」

神樂冰凌噙着淚水問道，神樂夏至面帶微笑，毫不遲疑地點頭回答：「嗯，就這麼說定了。所以你可千萬不能出來哦！」

「沒錯，你絕對不會有任何事的！」

深陷恐慌當中的神樂冰凌並沒有注意到神樂夏至眼中的決然。

神樂夏至緩緩蓋上了隔板。黑暗籠罩了儲藏室。神樂冰凌聽見了兩波沉重的響聲，然後，則是拖動大件物品的聲音——神樂夏至將兩個米袋裝進了籃子，又把籃子放回了隔板上。

神樂夏至最後看了一眼隔板，毅然決然地扭頭離開了這裏。

「就算我死了，也要讓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