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長（二）

「這已經是我……最後能為他們做的事情了。」

不斷從肚子裏湧出的鮮血漸漸浸沒了倒在地上，流着血淚的神樂夏至，他頭腦發昏，對血液的衝動也逐漸緩和下來。

二十年前，神樂家家主的獨子從西洋留學歸來，還帶來了一個性格溫柔的少女。鎮裏的眾人誰也沒想到后，他們生出來的孩子會那麼調皮搗蛋。

不過，神樂夏至的性格變化也是極大的，原因僅僅是他父親的一句話，和他那天生就強烈的責任感。

「夏至，你就要當哥哥了！」

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一頭茶發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子說道。

「哥哥？」

「哥哥是什麼呀？」

茶發男人正準備吸一口煙，聽到神樂夏至的疑問，停了下來，思索片刻后問道：「夏至，還記得你第一次被欺負的時候嗎？」

「記得！在我被那幾個人欺負的時候，是爸爸趕走了他們！」儘管因為年紀不大而描述不出來，不過神樂夏至還是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天的情景。

一個瘦小的男孩被兩個衣服破爛的男孩堵在角落，即使把零花錢交了出去也依然被挨打着，身體的疼痛和心頭的恐懼讓他在那一刻只感到孤立無援，他只能儘力縮成一團，等這兩個傢伙打累了再離開。

「給我住手！」

伴隨着一聲怒喝，一把木刀迅猛地劈在了其中一個男孩的手臂，他的手臂上很快出現一道通紅的紅痕，男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此時被一個茶發男人擋在身後——自己的父親趕跑了他們。

那一刻，神樂夏至心中的恐懼瞬間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安全感。

「那你覺得，那個時候的爸爸怎麼樣呢？」茶發男人看着激動的神樂夏至，微微一笑。

「很高大，很帥氣，讓人安心！」神樂夏至毫不猶豫地回道，「就像……太陽一樣！」

「沒錯，就像能趕跑黑暗的太陽一樣。」男人笑着摸了摸神樂夏至的腦袋，「如果是爸爸是太陽，那麼‘哥哥"就是一個小太陽。在爸爸不在的時候，也能給家人帶來安全感。」

「身為長子，一位兄長，就要好好保護比自己小的家人，不知道，夏至能不能做好‘長子"的角色呢？」

「別小看我，我一定會成為最好的長子的！」

記憶？

記憶是什麼呀？

神樂夏至正準備舀一勺布丁吃。聽到神樂楓的疑問，他停了下來，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小楓，你還記得昨天的點心是什麼嗎？」

神樂楓將視線從身旁的神樂夏至轉移到父親大人身上。父親大人很喜歡甜食，也有做甜食的愛好。周六與周日的點心總是出自父親大人之手。

一到下午三點，父親大人便會跟變魔術似的，從廚房旁邊的食材庫里拿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好的布丁、曲奇或派。神樂夏至與神樂楓兩兄弟將那個地方戲稱為「父親大人的密室」。

「父親大人昨天從密室里拿出來的是……」神樂楓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興奮地說道：「……是巴露露！」

「嗯，那是叫巴伐露(注:bavarois，巴伐利亞奶油糕點，兄弟倆的父親在留學時學會製作的糕點)哦！」神樂夏至噗嗤一笑，拿起桌上的餐巾，擦去神樂楓嘴角上的焦糖汁，繼續說道，「小楓啊，你是喜歡昨天的巴伐露呢，還是喜歡今天的布丁呢？」

聽完哥哥的第二個問題，神樂楓望着眼前的蛋奶布丁，陷人沉思。那布丁才剛端出來沒多久，便已少了大半。

神樂楓非常喜歡父親大人親手製作的布丁，因為它和商店裏賣的甜點完全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焦糖一點兒也不苦，還有股濃濃的蛋香。

可是神樂楓也同樣喜愛巴伐露，尤其是昨天吃的草每巴伐能簡直跟雪花一樣鬆軟，人口即化。

「我兩個都喜歡嘛……」

神樂楓難以抉擇，急得眼淚汪汪。神樂夏至露出微笑，溫柔地撫地着弟弟的腦袋，說道：「嗯，哥哥也是。小楓啊，你剛才是不是想起了昨天的巴口伐露的味道呀？」

「想起來了！是草莓味的！」

神樂楓立刻忘卻了淚水，中氣十足地喊道。身在廚房的父親大人回頭望向客廳，看着兄弟倆，笑着搖了搖頭。

「嗯，是草莓味的呢。你剛才之所以能想起巴伐露的味道，就是因為你心裏有對巴伐露的記憶。記憶啊，就是‘心裏記得"的意思。」

「哦……」

對於年幼的神樂楓而言，哥哥的這番話可能有些費解。他拚命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從今天開始，我要把我吃到的所有點心都記住！」

「誒，為什麼？」

「只要我記住了，就算把點心吃掉了也能想起來呀！我要把布丁、巴伐露和泡芙全都記住！」

「這樣啊。」神樂夏至凝視着神樂楓的臉，再次露出微笑，「那你吃的時候，一定要細細品味哦。等你吃完了，我們就一起畫布丁吧，那樣就一定能記牢了。」

「我會一直、一直記着的！然後啊，等我長大了，我要做布丁給大家吃！」

「這樣啊，那哥哥就等着這一天啦，我們就這麼說定好了！」

——這是神樂楓四歲、神樂夏至七歲時的記憶。

夏至哥哥。

記憶是用什麼做的呀？

聽完神樂楓的問題，哥哥神樂夏至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一臉不可思議地歪着腦袋問道：「……什麼叫‘記憶是用什麼做的"啊？」

「是唯問我的問題啦……記憶是存在頭裏的吧？學了新的節目和兒歌，記憶就會變多；忘記了，記憶就會減少，對不對？那在我的頭裏增加減少的到底是什麼呀？是文字嗎？」

「哇，小楓，你這腦子裏想的東西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呢。」神樂夏至聽着神樂楓的分析感到了高興。

神樂楓在家裏和私塾里看了許許多多的書，學習了許許多多的事，可他的知識量依然追不上比他年長三歲的哥哥。

而在大多數情況下，神樂楓只需向神樂夏至拋出心中的疑問，哥哥便會立刻用淺顯易懂的話語為他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