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你爸爸是我見過最強大的男人
“樊亭姐,你和裴督軍認識呀?”
樊亭已是回到了濟慈醫院工作,吳燕燕未過多久也是從戰地醫院回來了,兩人在水房裏碰見了,吳燕燕抓住機會,當下就是端着臉盆湊到了樊亭身邊,小聲問道。
樊亭洗着手裏的衣裳,聽着吳燕燕的話只輕輕點了點頭。
“燕燕,我離開后,有沒有人說閑話?”樊亭向著吳燕燕問道。
“我沒聽見有誰說閑話的,她們都不敢,”吳燕燕說著只覺得十分好奇,又有些埋怨,“樊亭姐,你也是的,咱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都沒有跟我透過風。”
樊亭笑了笑,繼續埋首去洗衣裳。
吳燕燕忍不住又是打聽着,“樊亭姐,你和我說說嘛,你和裴督軍怎麼認識的呀?”
“我們有一層親戚關係,他太太是我妹妹。”樊亭沒有再隱瞞,並沒什麼不好說的。
“哎呀!”吳燕燕大驚,手中的臉盆重重地放在了水池裏,“真看不出來,樊亭姐,你居然有個這麼厲害的妹妹,那你怎麼還在咱這裏受苦,你怎麼不去北欒享福呀?”
“我也沒覺得在這裏是受苦,等戰爭結束,我就去探望她,”樊亭輕聲道。
“那裴夫人一定長得很美吧?樊亭姐,是不是比你還要美?”
“嗯。”樊亭點了點頭,想起了樊玲,既覺得牽挂,又覺得歉疚。
“難怪,裴督軍這麼顯赫的身份,就只有她一位太太,可真讓人羨慕死了。”吳燕燕的聲音有些感嘆,“樊亭姐,我說話莽撞,你可別生氣,都是一母同胞,妹妹是貴婦人奴僕成群,自己卻在這裏幹着這些臟活累活,要換了我心裏可要嘔死了。”
樊亭聽着吳燕燕的話,不由自主地有些出神,嘔嗎?她覺得倒也沒有,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雖然很苦,她卻並沒有後悔過。
醫院裏的日子一切如常,唯有林副官送來的那些營養品樊亭終究還是收下了,自己倒也沒有吃,醫院的難民中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多是面黃肌肉的,尤其是孩子們營養不良,個個都挺着個大肚子,他們更需要這些。
指揮所中,燈光徹夜不息。
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嚴峻的。
開完了最後一場會議,裴湛山揉了揉發硬的頸椎,他抽了一支煙,而後拿起了話筒。
電話那端傳來了孩子稚嫩的聲音。
“爸爸!”
聽見女兒的聲音,裴湛山的神情變得柔和了起來,他的唇角浮起一絲微笑,彈了彈煙灰,道,“念念,怎麼還不睡覺?”
“我在等你的電話呀!”孩子的童音朗朗,裴湛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爸爸!你怎麼還不回來?”
“爸爸還在打壞人,壞人還沒跑,爸爸就不能回去。”
“爸爸,我想你了,”念念哭了起來。
裴湛山心下一嘆,他熄滅了煙,對着電話哄了一會兒,直到孩子停止了哭泣,裴湛山問道,“你媽媽呢?”
“在我旁邊。”
“讓你媽媽接下電話。”
“哦。”念念十分乖巧地將話筒交給了樊玲。
“喂?”電話那端傳來了樊玲的聲音,帶着牽挂有擔憂,問道,“你還好嗎?”
“都好,樊玲,”裴湛山微微皺起了眉,實話實說道,“這場仗可能要打很久,你在北欒照顧好念念。”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樊玲靜靜地攥着話筒,她忍着淚,與裴湛山道,“我們……我們都在等着你回來。”
裴湛山默了默,說,“時候不早了,你帶着念念早點睡吧。”
“好,你自己一切小心……”樊玲話音未落,裴湛山已經掛上了電話,話筒中傳來了忙音。
“媽媽,爸爸說什麼了?”念念昂着腦袋,搖晃着樊玲的衣角。
樊玲眸心微黯,她什麼也沒有說,只無聲地掛上了電話。
“媽媽?”念念仍是睜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問道。
“爸爸說他很想念念,要媽媽好好照顧你。”樊玲牽起了女兒的手,帶着她上樓去歇息。
“沒了嗎?”念念似乎有些失望。
“沒了。”樊玲的聲音很輕,她將念念哄睡后,自己卻沒有睡,而是默默地走到了露台,靜靜地點起了一支煙來,她也忘了自己是何時養成了這個癖好,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腿,抄起了一旁的衝鋒槍。
“大帥,您想想念念小姐,您曾說過的……”林副官駭得變了臉色,上前攔住了裴湛山。
“此一時彼一時,再說念念現在有了媽,就算我死了,她也有人照顧。”裴湛山推開了林副官的身子。
“大帥……”
“大帥……”參謀長等人也是來勸。
“都別婆婆媽媽,再這麼下去,咱們這個據點就守不住了!”裴湛山黑眸凌厲,喝退了屬下,率先沖了上去。
見他如此,林副官等人咬了咬牙,也是跟了上去,眼見着最高長官帶頭衝鋒陷陣,萎靡的士氣登時變得高漲起來,嘹亮的衝鋒號響起,戰士們高喊着殺敵的口號,向著日軍沖了過去。
濟慈醫院中。
樊亭忙完了手中的工作,去了水房洗了一把臉,那水冰涼,剛沾上皮膚就讓人打了個激靈,刺骨的冷意讓人清醒了許多。
樊亭擦乾了臉,剛想着回到宿舍休息一會兒,就聽走廊上傳來一陣喧嘩,許多人腳步匆匆,軍醫們與護士都是趕了出去,一大波人護送着一具擔架快步進了手術室。
樊亭心裏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誰竟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她剛要離開,就見那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瞧着臉色微微變了,只上前喚了句,“林副官?”
林副官一臉的焦急,他的胳膊也受了傷,馬馬虎虎的打着繃帶吊在胸前,聽見樊亭的聲音,林副官轉過身去,一聲“夫人……”剛喚出口,林副官想起樊亭曾經的吩咐,又是改了口道,“葉太太。”
“你怎麼在這裏?”樊亭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的目光向著手術室的方向望去,說,“剛才那人……是他嗎?”
林副官點了點頭,“大帥這次親自衝上了戰場,雖是守住了據點,可他自己也受了傷,戰地醫生緊急做了處理,讓我們趕緊送回城做手術。”
“嚴重嗎?”樊亭的聲音有些輕顫。
林副官點了點頭,神色滿是懊惱:“我親眼看着那顆子彈打進了大帥的胸口,我就差一點就能撲上去,就差一點……”
林副官說不下去了,頹廢地低下了頭。
樊亭沒有離開,只與林副官一道在手術室外守着,她默默地坐在那,半晌也沒有動彈一下身子,心裏卻是想了許多許多,她盼着裴湛山無恙,盼着他能挺過這一關,不僅國家需要他,樊玲和念念也需要他……
樊亭輕輕閉上了眼睛,一雙手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在心中不斷的為裴湛山祈禱着,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久到彷彿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樊亭終是聽見了手術室的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就見兩個軍醫一臉疲憊的從裏面走了出來。
“醫生,大帥怎麼樣了?”林副官與幾個侍從都是圍了上來。
“手術還算順利,大帥肺葉里的子彈已經取了出來,主要看大帥能不能度過術后的危險期。”
裴湛山被送入了加護病房。
樊亭進了病房,就見裴湛山緊閉着眼睛,人事不知地躺在病床上,他剛做過手術,臉色很是蒼白,樊亭看着他只覺得有些恍惚,他是那樣強大的人,她從未見他有過這樣虛弱的時候。
樊亭走到了床前,她看着他的臉龐,只覺在這一刻,以前的恩恩怨怨都煙消雲散了似的,她現在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盼望着他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裴湛山,你醒一醒,你不能就這麼倒下,你想想念念,想想二妹……”樊亭靠近了他的耳朵,她的眼圈微紅,就那麼輕聲和他說著,“她們都還在等着你,她們都不能失去你啊……”
想起妹妹和女兒,樊亭只覺得心裏一酸,眼淚止不住的就想往外冒,她閉了閉眼睛,剛要起身,就聽裴湛山自昏迷中低低的喊出了兩個字。
“亭亭……”
他喊的是她的名字。
一旁的護士見狀,連忙彎下了腰靠近了裴湛山,在聽得他喚出的這個名字后,那護士向著樊亭看去,說,“大帥在手術時也喊過這個名字。”
樊亭眸光微顫,她望着裴湛山的面容,只覺心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不好,大帥的血壓下去了!”另一個護士盯着血壓儀上的數字,發出了低低的驚呼。
“心率也在降!”
軍醫很快趕了過來,去檢查裴湛山的瞳孔,見軍醫臉色凝重,樊亭眼中有驚懼之色劃過,她俯下身不住地呼喊着裴湛山的名字,“裴湛山?裴湛山?”
焦急中,她握住了他的手,“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大帥的血壓和心率在慢慢恢復,”軍醫望着血壓計上的數字,眼中有不可思議的神色劃過,他向著樊亭看去,囑咐道,“樊亭,你快多和大帥說說話。”
樊亭仍是喚着裴湛山的名字,直到她察覺到裴湛山在昏迷中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她一怔,他的大手強勁有力,簡直不像是剛與死神擦肩而過人的手。
軍醫收回了聽筒,鬆了口氣,“大帥的生命體征恢復了平穩,樊亭,你就留在這吧。”
“夫人,算屬下求您了,您就留在這吧,等大帥醒了,您要走屬下絕不阻攔。”林副官不知何時也是走了過來,對着樊亭央求道。
樊亭復又看了裴湛山一眼,她什麼也沒有說,只由着他攥着自己的手,在床邊坐了一夜。
北欒。
“你說什麼?大帥受傷了?”樊玲聽見消息,一張俏臉煞白,當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是的夫人,大帥昨日剛做過手術。”侍從筆直的站在樊玲面前,恭聲開口。
“情況嚴重嗎?”樊玲的聲音有些艱澀。
“據說……大帥眼下還沒有度過危險期。”
侍從的話音剛落,樊玲只覺眼前一黑,一旁的念念抓住了她的胳膊,“媽媽,我們去看爸爸吧!”
樊玲看了女兒一眼,勉力穩住了自己的心神,與侍從吩咐道,“快去準備最快的專列,我要馬上動身去符遠。”
“夫人……”那侍從似乎有些為難。
“快去!”樊玲凄聲吐出了兩個字。
“是。”
待侍從離開,念念的眼睛裏閃爍着恐懼,問着母親,“媽媽,爸爸會不會死呀?我們會不會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會的,念念,”樊玲蹲了下來,將孩子抱在了懷裏,她的臉色如雪,輕顫着聲音道,“你爸爸是我見過最強大的男人,他不會死,他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