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惡有惡報
雖說唐敬山忠厚老實，可也不是一個拎不清的人。
他知道妻子說的是氣話，的確，閨女都被欺負到這份上了，說不惱是假的。
看着閨女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唐敬山沖她微微一笑，牽過妻子的手，無需多言語，意思很明確。
“清賬吧！”唐敬山吐出擲地有聲的幾個字，“令郎死前，讓我發誓以生母禮節待你，可你這麼對我女兒，哪怕是他在世，我跟他的情誼已盡。”
眾人驚呼，便更加明白為什麼唐敬山會對黃老婦多有容忍。
倒是沒想到黃老婦的兒子這麼會算計，都知道唐敬山的為人，就連素來待人嚴厲的韃村老村長都贊口不絕，說要有唐敬山這種兒孫給他頤養天年，他是做夢都能笑醒。
見爹爹表明立場，唐巧嫣很是肯定地點點頭，頗有一副小大人模樣。梅毅微微有些吃驚，手臂下意識摟緊了嫣寶，不讓人看見。
莫非嫣寶真的好了？
他揉着她的頭，嫣寶又沒了動靜，只是手裏一直揣着什麼黑乎乎的東西。
唐巧嫣在他懷中吐了吐小舌頭，只覺得他身上有股好聞的藥草味。
“清賬？”
黃老婦像被踩了尾巴的狼，“錢呢，錢都沒看到清什麼賬，你個白眼狼，就是想趁着人多欺負我們婆孫，想撕欠條，我告訴你沒門！”
唐敬山皺眉，當下也不留面子了，冷聲道，“這麼些年，我一家人賺的錢十有九數給了你，哪怕是欠下的是金山銀山也夠了！”
“放屁！”黃老婦裝作一副被污衊的模樣，“我從來沒看到什麼錢，你莫要無中生有！”
“無中生有？我看你是不知好歹！”門口遠遠傳來拐杖憤憤杵地的聲音，一個白髯老頭在幾人的擁護下進了院門，正是韃村最有聲望的老村長。
老頭身後跟着幾個壯年都是他兒子，而攙扶着他的倆小伙一個腳微跛，另一個身板消瘦，看着都有些營養不良的模樣，分別是唐嫣然的大哥唐大兒與唐二哥。
“真是最毒婦人心！”老村長拐杖指着黃老婦罵道，見唐巧嫣原本白嫩凝脂的身上到處是傷，別提多心疼了。
他是看着唐巧嫣出生的，老人膝下幾個兒子都沒給她生個孫女，當初見唐敬山得女，還特意想去認個干爺爺，只是後來唐敬山見孩子有缺，為了不讓雙方尷尬才幾番推脫。
可即便這樣，老頭心裏也已經把唐巧嫣當做了親孫女。
“對一個孩子都敢下這種手，虧你也是有孫的人，良心是給狗吃了！”老村長氣得直抖拐。
“爸，您的身體，郎中說不能激動……”老村長的兒子雖同樣氣憤，也不得不提醒道，意料中挨了父親一拐之後就不吭聲了，看着黃老婦一家眼神不善。
唐敬山見狀忙跟妻子等人迎了過去，唐大兒與唐二哥便順勢去慰問了一下妹妹。
“嫣寶，還疼嗎……”見梅毅懷中的妹妹不說話，唐大哥與唐二哥更心疼了。
唐二哥上前，想抱過唐巧嫣安慰一番，卻被唐巧嫣躲開了。
他愣了一下，平時在家都是他照顧嫣寶，嫣寶素來跟他親近，怎麼會躲開他。
唐二哥不信邪又想抱，再次被躲開。
“看來妹妹是真的被嚇到了。”唐大哥嘆氣道，轉頭卻見唐二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唐大兒皺眉，沒明白弟弟是怎麼回事，反應了好久才瞪大了眼睛！..
妹妹是痴傻的，曾在炕上給火燒了眉毛都笑嘻嘻沒躲，怎麼會躲開弟弟抱抱？
“村長聯合村民欺負我婆孫倆，不活了不活了，我婆孫倆死了算了……”唐老婦拉着孫子作勢要去撞牆，有村民想攔着，卻被村長喝住！
“讓她撞，她要敢撞，我就讓閻王當場收了我去！”老頭脾氣暴躁，一把踹開面前的木桶，罵道，“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敬山每次還錢都經我過目，當初我還念叨他莫把人想太壞，還好他有遠見，就是要防你這種小人，毒婦！”村長說著將一本翻得泛黃的賬本丟在地上。
適時吹過一陣風，拂過那賬本，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每一筆敬山給你婆孫倆的錢，都記在上面，我現在倒要看看你這張嘴要怎麼狡辯！”
身邊的村民頓時炸開了鍋，連村長都這麼說，自然不會有假。
古時候小村落里沒衙門，靠的就是有威望的人當村長，鐵口直斷。
“難怪黃家有錢在縣城置辦那麼多地業，原來錢都是唐敬山一家的！”
“是啊是啊！我就說敬山賺了這麼多錢，怎麼不見了，前兩天還想跟他借，他摳摳搜搜才給了我十幾文，現在我明白了，都給這不知羞的老女人颳了去！”
黃老婦翻着賬本，面色連着變換了一陣，她抬頭便狡辯道，“胡說！你騙人！”
“我兒曾從軍，一定是衙門知吾兒故去，給我婆孫倆發的安置費，被你這個白眼狼私吞了，那本來就是我的錢！”
老村長一聽，儼然氣得跳腳，要不是周娘子手快給按摩了一陣，老頭就要背過氣去。
而此刻，趁着其他人對峙期間潛入黃老婦屋內的唐二哥，已有了收穫。
他在神龕底的夾縫裏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油紙。
“找到了！”唐二哥興奮出聲，快步跑走出屋門，邊叫道，“我找到爹的借據了！”
黃老婦倏然尖叫一聲，轉身就要去搶，突然小腿一疼，跪在了地上。
一顆肉眼難察的小石子滾落在一邊的地上，唐巧嫣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唐二哥僥倖躲開黃老婦的手，踩着她過去，來到眾人面前，攤開借據，上面赫然寫着“借款三貫錢”
一貫錢就是一吊錢，而三貫錢才堪堪夠一兩銀子。
這些年唐敬山一家給黃老婦的錢，何止一兩！
“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抵賴的！”周娘子只覺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
“還錢，還錢，還錢！”村民自發喊了起來，語氣中皆有憤慨。他們中還有不少被黃老婦借了錢沒還的，沒想到黃老婦比他們有錢得多！
見無可抵賴了，黃老婦也不裝了，將孫子護在身後，快步將樹后藏着的罈子捧在手裏，發狠道，“還什麼還，這是他唐敬山欠的死人錢，自然要收高息！”
“我勸你們識相點，小心半夜起床解手，屋裏除了狗沒一個有氣的！”
眾人駭然，紛紛後退，他們本就知道黃老婦養着這些神叨叨的東西。
唐巧嫣看着焦急，她知道罈子裏沒東西，這黃老婦是在裝腔作勢，可說出來有人信嗎，就是信了，也沒人願意冒險！
這可怎麼辦！
“作孽，作孽啊！”
老村長椎心頓足，“都怪我，怪我當年心軟，見這夫婦被賊人追逃，就答應收留二人。”
“也怪我貪財，收了錢讓這對夫婦常駐，甚至還入了我韃村戶籍，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老村長氣得口齒不清，胸口劇烈起伏。
周娘子又是一頓按摩給他順氣，唐敬山上前扶住老村長，仗言道，“老村長，這不能怪你！”
“誰都知道那年大旱，若不是老村長你掏錢，帶着村民上縣裏買糧，大家都要餓死。”
身旁的村民也紛紛附和，道：
“是啊，村長，我們不怪你。”
“只怪這一家子人心計深！”
黃老婦連連冷笑，“老不要臉的，這會兒記起欠我那死鬼相公的錢了？”
她神情不懼，反變得倨傲，“我看要還錢的是你才對吧！”
此話一出，老村長的幾個兒子都忍不住了，這黃老婦擺明了想把用在唐敬山的一套用在他們身上，如何能不怒？
“莫衝動。”唐敬山攔住對方，而後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了周娘子，周娘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她明白唐敬山要做什麼，卻依舊輕輕點頭。
唐敬山回了她一個歉意的眼神，舉起手中的借據，“事由我唐敬山而起，也應由我唐敬山而終。”
“今日，煩請諸位鄉親在這做個見證，唐敬山與黃家財帛兩清，反是黃老婦偷奸耍滑，坑錢害命，毫無悔意。”
“按我朝律，應押送衙門，杖打八十大板——”唐敬山一指黃老婦呵道，語氣一頓，手指移向黃老婦身後的的黃枕厚，“舉族收監！”
舉族收監！
黃老婦慌了，這麼多人，要是唐敬山真不顧死要強收了她婆孫倆，她是一點辦法沒有。
“姥姥，我怕……”小胖子拽着黃老婦的衣襟，整條褲子都濕了。
“你……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倆。”黃老婦語氣弱了下來。
唐敬山沉默，周娘子會意，扶好了老村長隻身站出來道，“我們不願於這老婦糾纏。”
周娘子瞥了一眼小胖墩，“都是有孩子的人，我不像某人毒蠍心腸，不願趕盡殺絕落人口舌。”
“我要你立誓畫押，答應今後不再找村長與村民麻煩，同時把你欠的錢如數還清，我們便與你恩怨兩清。”
此言一出，那些被欠了錢的村民都感激唐敬山一家子，唯獨老村長氣憤不止，看着瘦弱的唐二哥，跛腳的唐大兒，還有楊毅懷中的唐巧嫣，這一家子簡直被黃老婦吸幹了血！
“周娘子，這麼做，太委屈你了，太委屈你了啊！”老村長拄着拐連連跺腳。
黃老婦見事有轉機，面上忍不住一喜，“這可是你說的！”
她忙回屋，取出一小罐子銅錢，細細數了數十顆，出了屋一把撒在地上，“錢我還了，你們這些人，快走快走！”
在唐二哥的暗示下，被欠錢最多的那些人脫下衣服，將錢兜了起來。
黃老婦就要趕人，老村長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般，大聲宣佈道，“既然要斷，就要斷得乾淨！”
“我做主，今日就開祠堂，劃去這二人在我韃村戶籍！”
登！
本來面露喜色的黃老婦跌坐在地，她隨丈夫避難至此，最大安慰便是入了韃村戶籍，死後有人供奉。
戶籍一收，死後便是無籍無名的孤魂野鬼。
想到這，她心若死灰，嗷一聲哭了起來。
眾人簇擁着唐敬山一家離開，似是這院是個極其不幹凈的地方。
唐巧嫣依舊賴在梅毅身上不願意下來，惹得二哥一臉醋意，唐大兒也露出笑容。
不知何時，唐巧嫣的手鬆開了，裏面握着的母蠱不知消失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