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顛倒黑白
孩子不住地啼哭。
唐巧嫣沒有去抹眼淚，她知道這是這具身體裏積壓許久的情緒，看到親人時，多年來感受到的惡意與自己的不甘心，委屈，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這是無法阻止的。
豆大的眼淚串聯着，在肉乎乎的臉頰滑落。
排頭的梅毅只感覺心一揪，也不顧唐巧嫣臉上的臟鼻涕，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唐巧嫣的哭聲不弱反增，似是這一刻才敢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哭聲充斥整個院子
周娘子顫巍巍地把起女兒的手，上面的鮮血還在流淌着，白色的布往上放，很快又染成紅色。
“孩子，哭吧，娘知道你痛，都是娘不好……”
“是娘沒有照顧好你，娘虧欠你的太多了。”
同樣有孩子的人婦見了這一幕，眼眶也漸漸濕潤。
“孩子她爹。”
周娘子帶着哭腔喊了一句，唐敬山鼻子微抽，輕輕拍了拍梅毅的肩膀，示意他將唐巧嫣交給自己，可梅毅沒動。
唐敬山也不勉強，只是將妻子扶起來，側身將娘倆護在身後。此刻他只覺肩膀沉重，夫妻二人為了生計埋頭苦幹，照顧女兒的時間或許都沒有梅毅多。
周娘子一抹臉上的眼淚，神色少見的發狠了：“眾鄉親們，你們評評理，我們夫妻一家起早貪黑，連地里的驢畜生都不如，賺來的錢，大半填進這黃老婦的口袋把，把她孫子養的白白胖胖的，可這黑心的老婦不知足，背地裏用我閨女的血養她那些破蟲子，還說要把我閨女賣去窯子！”
“她才八歲啊，同樣是孩子，這老婆子於心何忍！”周娘子說著，眼眶又濕了。
見村民對她孫子指指點點，黃老婦急了，叉腰扯着嗓子吼道，“那是你家欠我們黃家的！”
“當年我兒要不是為了救了你男人，他可不會死！敢到我這叫囂，也不想想，若沒我兒，趕明兒清明你還在墳地給你男人上墳呢，哪來的孩子！”
周娘子氣得身子顫抖，“欠你們黃家的，早還清了！”
“當年欠賭債的根本不是敬山，你兒不信，非要充大頭擺平那群地痞，被活活打死，怨不得別人，反倒是我家男人木訥，念及與你兒的同袍之情，給你婆孫倆留足了臉面沒有揭穿此事，供你們好吃好喝！”
“但今天我受夠了，連女兒都差點沒了，我顧一個死人的臉面作甚！”
黃老婦見對方詆毀自己的兒子，氣得頭髮都散開，衝上去想撓周娘子，“死賤人，我要撕爛你的嘴，你怎麼敢這麼說我兒！早些年要不是我黃家借你銀子，你們早就餓死了，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唐敬山眉頭緊皺，身上的衣服被撓爛，卻沒有反抗，周娘子恨鐵不成鋼，踢了丈夫一腳，破口大罵，“不過幾吊銅錢，當年你兒硬要借給我們，不成想他死後，你這惡毒老太獅子大開口，幾吊錢變成了幾百兩銀子！”
“為了還債，我大兒去給人搬米摔壞了腿，我二兒給你黃家白打了幾年零工，好不容易熬到債快還完了，你就打起了我閨女的注意！”
“我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你個毒老婦想給她下蠱供你那孫子玩弄，好讓我夫婦生生世世給你婆孫做牛做馬！”周娘子咬着牙無助哭喊道，“鄉親們吶，若是我夫婦有錯也就認了，可孩子呢，孩子究竟有什麼錯，要跟着遭這罪啊！”
村民們聞言，才明白這兩家人的糾葛是怎麼回事。
這唐敬山在村裡是厚道人。
早年間富貴時不忘村裡，給村裡砌池塘，花錢給祠堂裝修，鋪路，村裡人都念着他的好，只是都不明白為什麼唐家對這黃家百般順從，還猜測唐家對黃家定有大虧欠。
靠在梅毅懷裏的唐嫣然有些啞然，感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帥是挺帥的，就是老實厚道過頭，說白了就是蠢了，或許是受古代局限的為人觀念影響罷，雖然心裏有些不滿，但到底是自己的父親，唐嫣然也無法怪罪什麼，只是更加心疼娘親。
眾人指責黃老婦不知好歹，黃老婦下意識後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她作勢嗚咽一聲，在地上撒潑打滾，嘴邊浮着白沫咒罵道，“養不熟的白眼狼啊，欺負我婆孫倆沒人管啊……”
孫子黃枕厚不知是嚇得還是裝得，也擠出兩滴眼淚，抖着身上的肉去扶黃老婦，跟着黃老婦道，“白眼狼啊，欺負我們婆孫倆沒有人啊，欺負我是沒爹的孤兒啊……”
黃老婦帶着孫子撒潑哭喊，場面說可恨，也有些可憐，村民一時間討伐的聲音也弱了下來，連周娘子氣得連連抹眼淚，也沒了辦法。
唐巧嫣知道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她從懷中抬起頭，梅毅瞬間察覺到她的動靜，關心道，“嫣寶，怎麼了？”
好俊的少年！
這是唐巧嫣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梅毅得出的結果，不由得露出一臉痴漢模樣，看得梅毅一愣，可眨眼間唐巧嫣就恢復了正常，梅毅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現在可不是花痴的時候！
唐巧嫣粉紅的鼻子抽抽的，怯生生伸手手指着黃枕厚，“打，嫣寶，掐手手，嫣寶怕……”
幾人順着唐嫣然的視線，便看到胳膊上露出的大片烏青，又見她粉撲撲的臉蛋上布着被砂礫擦出的大片血痕。
轟！
梅毅與周娘子夫婦只覺腦子裏有氣血上涌。
“看，她說話了，她在裝傻，她是裝得！”黃老婦瞪大了眼睛指着唐嫣然，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氣氛。
梅毅深深抱住唐嫣然，長年在山上狩獵鍛煉得如同豺狼般的眼神鎖定了黃枕厚，黃枕厚直覺渾身冰冷，一個哆嗦嚇得尿了褲子。
“誰都知道我閨女痴傻不會說話，連爹娘都不會叫，現在竟怕得逼自己說話，她是有多疼……”
“你婆孫倆究竟仗着這點，欺負她多少啊！”
唐敬山閉上眼睛，臉色已經冷的不能再冷。
向來溫柔賢良的周娘子再也忍不住了，撲上去一把揪住黃老婦的頭髮，兩人扭打在一起。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此刻的周娘子是半點不顧自身受傷，拼了命也要扯下對方頭髮，咬上對方一口。.
好不容易將二人分開，周娘子哭着推開了唐敬山。
“周娘子從來不欠黃家的，是欠你的，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的女兒不會受這種苦！”
“今天你要是不跟黃家劃線斷乾淨，我就跟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