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撤席

第 71 章 撤席

他陪了莫慶余大半天,講了無數寬慰的話,答應他自己會幫着想辦法,終於把小舅舅勸得略開心懷,願意好好休養身體。待小舅舅睡下了,他一出屋,外頭已經一群人等着,把他請到主母屋裏,進去又是一腦門官司,外祖母話都說不清楚,嗚嚕嗚嚕地就是哭,滿屋人跪倒一大片,盡訴分家受的委屈,要他給作主。

容鈺在屋裏呆了沒一刻鐘,想殺人的心都有了,隨口敷衍幾句,拔腿就跑。他已經不比往日了,一個“走”字說出來,透骨刀立刻合圍護行,莫府眾人還想再纏,連個衣角都摸不着,眼睜睜看着他一溜煙跑了。武者殺氣凜冽,沿途眾人撞見全都避之不及,只有一個女子遠遠跟着,一直跟出了大門,等容鈺都上了馬,她還小跑着在後面,邊哭邊跟。容鈺頓時不耐煩,勒馬怒問:“什麼事?”

那女人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先行了個禮:“殿下,我有個孩子,叫五娘,跟殿下一起到江城去了……”

容鈺怔了怔,猛地想起這位是五姐姐的母親,忙下馬把人扶起,問:“五姐姐說給家裏送信了,還沒收到嗎?”

五娘母親惶惑無主,搖了搖頭。容鈺就耐心解釋:“我回來得匆忙,江城無人掌事,五姐就先留下頂一陣子。夫人放心,五姐好好的,還派人給家裏送了信和火腿,過不了幾天就到了。”

他講了許久,五娘母親聽完眼淚又流下來,哽咽道:“殿下怎麼能把五丫頭自己留下……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容鈺腦袋頓時又大了一圈,耐着性子解釋:“她不是一個人,我留了足夠的護衛,原城主也會幫襯。五姐姐做得很好,江城招兵全靠她周全照料,等那頭忙完,我就叫她回來看你。”

五娘母親凄凄慘慘地說:“她哪能幹這個啊……殿下你把她扔外面,久了她心都野了啊!以後屋裏呆不住了,傳出什麼難聽話,玷污您清名啊殿下,把她叫回來吧殿下,求你了,五丫頭就這麼沒名沒分地跟着你,她以後怎麼辦啊……”

容鈺長吸了一口氣,好聲好氣地勸:“夫人多慮了,五姐不是沒名沒分,她是江城的攝政統領,已經授了帝國一等軍銜,你看那些將軍們以後怎麼辦,她就怎麼辦,不用挂念。”

五娘母親繼續哭:“她是個姑娘啊,和老爺們能一樣嗎,她就這麼跟着殿下,叫人傳閑話啊,殿下你這是害她啊……”

容鈺耐心盡失,語氣也冷了,怒問:“你還想怎麼樣?”

五娘母親一抹淚,熱切道:“殿下好歹給她一個名分,將來若是能懷個孩子,殿下看在自己血脈的份上,也得給她們娘倆一個依靠不是。”

容鈺眼前一黑,萬沒想到五娘母親算來算去還是盯着褲.襠里那點事,他知道講不清道理的,只好承諾:“五姐姐若有了孩子,我就給她一塊封地,叫她做郡主。”

五娘母親喜不自勝,連忙謝了又謝。容鈺終於得以脫身,轉頭對安平抱怨:“五姐姐那麼好,怎麼有這樣一個娘?”

安平嘆道:“五娘太不容易了。”

兩人一路感嘆,帶着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回了翎王府。王府中門大開,滿府的人都在門口迎接,容鈺才一露面,詹事官就急忙上前,遞給容鈺一個奏本,低聲道:“殿下,這是隆王殿下派人專程送來的,已經呈到了御前,這一份是副本。”

容鈺點點頭,打開一看,見就是個尋常的戰報奏本,大哥輕描淡寫,講自己手下陳將軍不知情,在江城和三弟起了衝突,後來看到翎王旗號才意識到犯了大錯,“大慚大愧,卻兵三十里伏地泣而拜退”。後來聽說小弟得了江城,做兄長的不勝歡欣,索性讓出四荒城給小弟屯兵,兄弟兩人攜手,定能早日把叛軍拿下,讓西境重歸九邦。

一席話說得避重就輕,陳少鈞奪城,黑蝠刺殺,四荒城蟲蠱等事全都沒提。容鈺匆匆掃過,往後再翻,就是連篇累牘的西境各方戰報,糧草,兵馬調用,和各邊防駐軍的輪派名單。江城一戰他傾盡全力,死傷無數,可到了皇城御前,不過就這麼寥寥兩行而已。他知道大哥的用意,送一份副本來,是和他提前通氣,叫自己在父皇面前不要亂講,把不該說的也說出去,可他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即奏本一扔,壓着怒意問:“父皇現在在哪裏?”

詹事官笑道:“今日逢旬,是家主議政的日子。殿下現在去蘭台宮正趕得上。”

容鈺一言不發,掉頭就走,帶着安平直入禁宮。長長的廊道里光影繽紛,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打腹稿,樁樁件件,要把所有事都和父親訴說。他在殿外略等了一會兒,待裏面通報,就大步進入,俯身先行了大禮。

輝煌的大殿裏稍稍一靜,家主和將軍們紛紛起身,避開了他的大禮,只有主座上的帝王巋然不動,淡淡道:“抬頭,朕看看。”

容鈺抬頭。接着便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金色綉紋的輕紗層層疊疊,遮掩了大半個主座,只在縫隙間露出帝王冷峻的面容,視線意味不明,在他臉上漫長地停留。

過了好半天,皇帝才再次開口,冷笑道:“咱們的翎親王真正好手段,人一到,江城立刻就效了忠。你大哥說城主打出了你的旗號,可有此事?”

容鈺答:“是。”

“原家那個小兒子呢?”

“被陳少鈞殺了。”

“陳少鈞呢?”

“我殺了。”

大殿裏霎時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緩緩道:“翎親王,你好大的能耐啊。”

這話像是諷刺,更是責備。容鈺頓時憤怒,反問:“他辱我欺我,我為什麼不能殺?”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情像看一個吵得令人厭煩的小孩子。他沒有回答,只揮揮手示意眾人歸座,道:“林統領,你繼續。”

舒字軍的統領林澂里,是二哥的母家兄弟,也是心腹。他來參加家主議政,就說明二哥現在不在皇城。容鈺聞言望了過去,見林澂里撫肩一躬身,道:“舒殿下在瑜郡參加了陳少鈞的喪禮,為表尊重,武者都卸了甲。可是陳氏子弟依然多有冒犯,靈堂前他們要求殿下獨自進入,御影衛不得隨行。於是舒殿下令他們在賠禮和喪儀中選一個,說若是皇子扶靈,帝國就只把滄水以西的流域划給陳氏,以東買殿下的臉面……”

他說到這裏,家主們都忍不住紛紛一笑,連皇帝都翹了翹唇角。林澂里又道:“當時場面難堪,瑤光大人就說他可以不進去,請隆殿下的御影衛雷山月代勞。後來便由雷山月大人隨行了舒殿下,瑤光大人替隆殿下出席。”

皇帝淡淡問:“嗯,隆王沒去?”

林澂里躊躇半晌,小心翼翼地答:“隆殿下說,王不見王。”

皇帝健在,兒子說這話就有點過了。眾人聞言都有點緊張,卻見皇帝不動聲色,繼續問:“陳萬鍾怎麼說?”

“陳家主甚是悲痛。聽人說他大病一場,所以葬儀上沒有出席。可葬儀結束后他專門召集了屬族和陳氏子弟,當著舒殿下的面說,陳氏世代侍奉皇族,他的孩子,和他孩子的孩子,都是陛下寄放在家裏的臣民,主家有審判,他不敢二言,令眾人從此封口,再不得提及此事。”

“舒殿下的意思,陳家主若是真心,如此高調彈壓,底下屬族必有不滿;他若是假意,則偽飾令人生疑。不論如何都對翎王不利,當晚殿下就遍發通告,令西境各家城主不準武者出城,直到翎殿下平安歸來,又令我立刻快馬回宮,把所有事情向陛下稟報。”

他說完,撫肩微一躬身,低頭退下。

大殿裏陷入了一片沉默。皇帝冷冷道:“朕已經花了滄水十五城買他一個兒子,還不夠么?”

輔政內史周旭瓏起身,先恭敬地對容鈺致意,才抬頭道:“陛下,利益能平息憤怒,可傲慢,卻只有恐懼能鎮壓。請陛下稍施力量,給陳氏一個小小的威脅,也許,可以派兩千精兵……”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一抬手打斷。“去傳令各邦。”皇帝漫不經心地翻弄着案几上的書卷,點了點在座幾位家主,“你,你,還有你們,九邦所有大姓,派出你們的繼承人,去陳氏弔唁。”

眾人怔了怔,便明白了陛下的用意。陳萬鍾說自己孩子是寄養的臣民,主家可以隨意殺戮,這話說著好聽,可家裏有孩子的,哪個真樂意讓人殺掉?傳出去翎王就成了眾矢之的。陛下這便是以帝王之姿替翎王接下這句話,讓陳萬鍾看看自己的臣民到底有多少。這幾年陳氏勢大,漸漸有跋扈之意,多幾個家族表態,也可以讓陳萬鍾自己掂量,敢冒犯皇室的後果是什麼。何況路途遙遠,陳氏境內兵荒馬亂地忙打仗,少主們若有個好歹,罪名可就栽到了陳氏頭上,一場聲勢浩大的全邦弔唁下來,光一個個迎來送往保證安全,再加上吃住安頓應付意外,就夠陳萬鍾焦頭爛額地喝一壺了。周旭瓏幸災樂禍,拿袖子掩着嘴道:“陛下這個威脅給得英明。”

皇帝冷冷道:“這不是威脅,只是一個微笑。”

周旭瓏奉承:“您的笑容一直震撼人心。”

皇帝微皺了皺眉,並不理睬周旭瓏的廢話,只冷冷道:“此事已畢,不用再提。翎殿下,隆王送的戰報,朕已經看過了。你還有什麼要說?”

容鈺一言不發,俯身成禮。他一路疾馳回家,順順利利,沿途連個人影都沒看到,還以為是天氣寒冷,想不到原來有人一路護持。陳氏是帝國八柱石之首,殺了家主的小兒子,怎麼可能毫無動靜?是父親替他付了代價。

自己不過是在江城一城受了委屈,可帝國卻犧牲了滄水十五城,還要叫各家繼承人為這事奔波。還有什麼可說,還有什麼顏面告狀?容鈺滿懷屈辱,咬牙道:“沒有了。”

皇帝冷哼一聲:“小兒子也會糊弄朕了。”

容鈺俯身遞上自己的奏本:“悉數在此,請父皇垂詢。”

外放官員回皇城都得遞交一份奏本述職,皇帝看完后直接由宮裏封存留檔。這東西是公開的人人可查,安平斟酌許久,說還是不宜和隆王那份出入太多,最後只額外添了一條,講戰時緊急,不得不呼召了些西伐時余留的老武者。

當年皇帝御筆親書,曾令透骨刀全軍自裁。這一條寫出來,不僅是容鈺重召透骨刀的問題,還揭露了當年江城欺上瞞下,抗旨護下透骨刀的舊事。好在江城已經效忠,隔着一層,父皇若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自己頭上。容鈺已經準備好承擔父皇的怒火,可想不到皇帝翻到後面看見那一條,視線只略頓了頓,合了奏本冷冷道:“翎殿下果然有威儀,好自為之吧。”

奏本一扔,便是此事已經結束,以後不必再提。容鈺準備好的勇氣全沒用上,只得俯身再行大禮。禮畢起身,眾人忙殷勤招待,又是誠摯問候,又爭相給他讓座位。容鈺到了桌前剛落座,皇帝忽然開口,淡淡道:“翎親王,現在上桌,還早了點。這裏沒有你的位置。”

容鈺無比難堪,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就要退下。眾人全尷尬地沉默着,姬氏少主忙出來打圓場,笑道:“翎王現在可是江城之主,麾下十萬兵馬待命,比我等強得多。陛下對幼子未免也太苛責。”

皇帝厭惡地道:“權勢若要靠兵馬多少來衡量,我該去馬場議政。”

眾人莞爾一笑,輕輕把這場尷尬揭了過去,容鈺這才得以留下,站在了家主們身後。二哥冠禮后才正式參加議政,可早在那之前好幾年,父皇就把二哥的椅子擺在了議政大桌的上首。可自己,甚至不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權力進來。容鈺咬牙忍下屈辱,聽皇帝敲敲桌面,換了話題:“來講講莫家主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商量出結果沒有?”

眾人面色各異,一概把嘴巴閉得緊緊地,誰都不敢先出聲。翎王在場,大家卻要商量怎麼瓜分他母家,叫人如何開口?姬氏少主這才明白皇帝遣走翎王的用意,頓時後悔得恨不得自扇幾個嘴巴,吞吞吐吐道:“莫氏現在沒人作主,臣等……不知找何人商議。”

皇帝微感意外,問:“莫明翰回邦里,走前沒留人嗎?”

眾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照理皇城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多少人等着給說法,莫明翰就算再有急事,走之前也該留個人主事才對。可他偏一句話都沒有,心腹全帶走了,只留了一堆六神無主的女人,見債主就哭。這擺明了是個不想管的架勢,皇帝聞言沉下臉,揮手道:“也罷。莫氏在皇城既然沒有主事人,就把椅子撤了吧。”

家主議政上撤椅子,便是連參政資格都沒有了,也沒辦法為自己家族爭取權利。莫氏是帝國八柱石之一,若真因為家主欠賭債被撤議席,得是何等奇恥大辱?容鈺立時大吼:“不行!”

皇帝指指大桌旁莫氏的席位,冷冷道:“人在席在。”

人在席在是古禮,下一句,就是人走席銷。千年前仁皇統治時期戰亂頻繁,消息閉塞,姬氏第四代家主過世后,庶女曾跑到家主議政上來借兵,說自己是少主,要帝國出兵幫忙平息邦里內亂。家主們信了他的話,真的出兵討伐,誤殺兩位嫡子,導致姬氏靈脈就此斷絕。那場戰爭後來被稱作庶子的最終一戰,因為各家從此就再不承認非婚權利,也不允許庶齣兒女冠本家姓氏。而八家主議政上也新添了條規矩:席位只為本人而設。人在席在,想保住席位,就要親自出場。

這條規矩後來也有許多變通,有的家族離皇城太遠,掌權人又分不開身,就只派一個心腹來持節參加。小舅舅人在皇城,連心腹都不用派,議政時若不想參加,就只送個象徵家主權位的節杖放在椅子上。

可現在那張龐大奢麗的黃雕椅上什麼都沒有。

容鈺抬頭,從父親鎮靜如鐵石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勢在必得的意志。

父皇一直在削弱莫氏。所以小舅舅在皇城才能如此……玩得肆無忌憚。

容鈺瞬間就看清了局勢。父皇說撤席,這大殿裏竟無一人勸阻。所有人都在推波助瀾,送莫氏衰落。這不是小舅舅的一時興起,這是長年累月,心照不宣地侵蝕和放任。一個軟弱無能的掌權人……就像一個獵物,早被惡狼盯上。

他心中升起一團怒火,夾雜着冰冷的寒意:“不行。”他重複道,“莫氏還有掌權人,舅舅的小兒子——他只是,只是需要輔佐。”

“莫家主的小兒子?”周旭瓏笑眯眯道,“我聽說那孩子生來勇猛,頗有祖父之風。好像還不到十歲吧?殿下未免太強人所難。”

“我說有就是有!”容鈺驀地大吼,“家主議席不能撤,我現在就去把人叫過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宮門一扇一扇在身後合攏,幽深的長廊里光影斑駁,他大步流星,滿懷屈辱和憤怒,邁過一道道殿檻。上哪裏去找主事人?他心中轉過了幾百個念頭,待那凜冽的冬日寒風呼嘯而至,他猛地下定決心。

他走出大殿,便叫安平立刻帶兵去封了莫府,不準任何人進出,他自己則帶着透骨刀一路護行,直入莫府內庭光明堂。刀兵入堂,滿府驚慌,外祖母正在小舅舅屋子裏探病,忙派了個婦人出來,那人拿帕子捂着嘴巴,風情萬種地一笑,問:“殿下這是要幹什麼呀?興師動眾的,嚇人一跳。”

這麼個帶兵封府的架勢,哪怕是個沒郡望的小家族,都知道是要奪軍了,可堂堂九邦柱石之族,竟然不知道,竟然還跑來問。容鈺忽然想起小時候家裏曾請人來唱戲,講一個家族被奪軍,後來又奪回來的故事。那戲文引的是莫氏舊事,可小舅舅改過,唱到下流齷鹺的地方,小舅舅把他抱在懷裏,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捂他耳朵。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台上的人都脫了衣裳滾成一團,母親就霍然起身,迎面給了小舅舅一個耳光,問他明不明白什麼叫奪軍。

後來呢?後來的事,他都記不太清了。好像母親就帶他離開了,把他放在一個很大的搖籃里。他記得馬車裏很黑,母親一邊給他蓋小被子一邊哭,歇斯底里,嚎啕大哭。他害怕了,就也跟着哭起來,哭了很久很久。那是他唯一一次見到母親軟弱,所以一直記得。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母親再不回娘家,也不准他和表兄妹們來往。可他還是喜歡小舅舅,總偷偷去找他。小舅舅帶他去教坊,教他賭牌九,還給他買了臨淵……

想到臨淵,容鈺心中驀地一痛,立刻就把這念頭扔了出去。他冷着臉不回答,推開那人直進卧房,翻箱倒櫃地找到了節杖,又扯下家主儀服外那件織金描銀的紫緞子披風,轉身就走。他出了門,忽然聽見身後“咚”地一聲,回頭見小舅舅滾下床來,伸着一隻手,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卻說不出話來。

小舅舅終於明白過來了。

容鈺想。那一刻他心中滿溢悲哀。他抖開披風,裹在自己身上,走進了滿府的尖叫和嚎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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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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