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孤島

端坐着的男子黑髮黑衣，深棕色的犬耳和犬尾沒有如石化一般沒有絲毫動作，能夠從那之下的頭髮中看出幾縷白絲。風魔十郎還遠遠沒有到“年老”這個地步，用更合適的方法劃分，他此刻應該屬於壯年。可自妻子亡去之後，大小瑣事都只能一個人關注，在一族之長的位置上實在操勞了一些。

“兩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十郎悵然道，“風魔家的孩子開始在身體上打基礎，從八歲開始學習各種忍者應當掌握的技巧。以你十歲的年齡來說，對於這些技巧的掌握在村子的歷史上都是十分少見的。你的天賦已經遠遠超過我了。”

“不，我遠遠比不上父親大人。”霞如是答到。這之中沒有一點阿諛奉承的意思，在孩子眼中父母親往往是如神明一般強大的存在，更何況十郎本身就是風魔三代以來最為出色的族長：從十七歲就基本確立了未來的當選，在一眾兄弟之中脫穎而出的強者。霞從小就聽着這樣的故事長大，父親的身影在她腦中一直只有“偉岸”這麼一種形容詞。

更何況，向自己講述那些故事的，也並非常人。

風林村是依託忍者世家建立的村落，為了掩飾這個頗具危險性的事實，這個村裡全是“自己人”。村落之中的各戶在血緣上基本都有所關聯，而每一戶之間所承擔的生產工作都有所區別，這是他們在技能專精這一點上有所差異的體現。

剛才見到的華太太一家，表面上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樵夫人家，但哪裏有樵夫會用砍柴的間隙準備好漫山遍野的致命陷阱呢？而和藹可親的華太太自己則是一位掌握百種以上毒藥調配方法的藥劑師：從塗抹在武器上觸之即死的猛毒，到落穴陷阱中沾上一點就無法動彈，口舌抽搐的麻藥，再說到溶於水中無色無味的迷藥……夫妻二人就用這些手段共同維護了風林村大半山林的防護網，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去做土匪，絕對稱得上一方豪強。

做農具的人家其實負責各種投擲物的打造，製作編織品的老太其實是機關大師……若非如此，忍者在訓練之時也找不到那麼多身手矯健的陪練。在高人遍地的風林村，十郎能夠獲得上下一致的讚譽實在是難得的，霞也因此十分尊重自己的父親。

面對女兒的誇讚，十郎略顯為難地笑了一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擲苦無都還會脫靶呢，別聽那些過去的故事就打壓了自己的傲氣，很多不過是你叔叔伯伯們為了抬高自己而順帶說出來的閑話罷了。”

這實在不是什麼很好接的話題，情商頗高的小女孩此刻決定聰明地閉嘴沉默。不過好在自己父親也並沒有繼續話題的意思，十郎望向院子裏那顆櫻花樹，朝女兒問道：

“霞，這個問題你一定要誠實回答。”

“是！”

“你有沒有想過，”家主的目光在這個院落之中，但似乎又不止於此。“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問題突兀得讓空氣都靜止下來，霞一時間並沒有捋清父親的問題。“外面的世界？”霞順着父親的目光看向院牆外的天際，沉默下來。父女之間的對話就這樣沉默得只有心跳聲，霞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若說有沒有想過，那當然是想過的。”霞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雖然並沒有思考出什麼結果，但確實有這樣的經歷。”

父親微微點頭，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那說一說，你對於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想的吧。”

霞的動作頗有些猶豫：她現在收到的指示與她在這十年的成長之中所遵守的戒律有很大的衝突。從她能記事起，所有教授她課程的老師，包括自己的兄長和父親，都在強調一件事情：不要討論村子外邊的事情。

在霞看來這就是習以為常的一件事，並無任何不便，畢竟風林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了解外面世界的必要。食物能自給自足，生活也很方便，山林之中對於孩童也有無數趣味。霞知道有一個詞叫做“朋友”，似乎是說親人之外的關係要好的同齡人。可惜的是她從未有過朋友，因為村中沒有與她年齡相近的孩子，但這也沒什麼不方便的，霞自己就能在山林里玩耍得盡興。

說一千道一萬，不離開村子的生活沒什麼不好的，更何況圍繞着村子周圍的山林還有十分恐怖的凶獸遊盪——這也是長輩們從她小時候就一直告誡霞的事情，霞相信這所言非虛：村落周圍所佈置的恐怖陷阱就是為了防止那些邪惡存在的進犯，而每當村中有人不得不外出，他們也是做好萬全的準備。

風林村的人，風魔家的血脈，就是努力修鍊習得本領之後，成長為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忍者，然後進入村子之外的危險地區去完成任務，這就是風魔忍者的使命。霞被如此教育着，也一直如此深信着，可她也會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麼。

這和孩子的好奇是有區別的：並非突然的疑問，而是持久地推導。

霞對着家主如實回答道，“我時常會想，在山頭上眺望遠方時，目力所及範圍內全是宜人的山林，哪怕已經出了陷阱標註的地界，那一邊的樣子其實和我們所呆的環境並沒有那麼大區別。”

“所以那一邊的地界也應該能夠生存，至少不是完全沒有活動的空間才對。”

十郎靜靜地聽着女兒的推測，並沒有表態。“而從外面回來的叔叔嬸嬸，他們有時候會帶回來一些完全沒有見過的東西，可很明顯是人造物——村子裏的人都做不出來的那種。”

遠國的書本，武器，以及知識：既然村裡沒有辦法開採礦石，丟失的那些武器和農具又是從哪裏帶來的礦石打造的？如此種種眾多的疑問接連從霞的口中說出，這些疑問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結論：

“外面的世界有人，而且是有很多人居住。”

風魔十郎不置可否。他起身從架子上取下一把華麗且怪異的武器，對女兒說道：

“看來，今天是時候告訴你一些你沒聽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