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章 春江水暖鴨先知
和上次一樣的陣仗,只不過是李寬親自去接。
宋青州不敢怠慢,光憑陶彩和福利彩票的體量,他就得重視起來。
宋青州,濃眉、長方臉,尤其是他那大鼻子,堪比牛魔王。
今天眾人穿的都是中山裝,腳下是布鞋。
轎車緩緩停在松樹下,工作人員上前將車門打開。
宋青州屏氣,他要好好見識見識這位,攪動攀州風雲的人物。
一個帽子先出來,緊接着是一張帶着墨鏡的臉。
黑大衣、夾克、領帶,皮靴。
沒有人感覺到奇怪,現場,沒有人會擔心宋青州對此有不好的反應。
宋青州的目光,順着馬景澄偏瘦的身材,轉移到他手中的提箱上。
馬景澄取下眼鏡,踏步上前。
宋青州不等介紹,上前,伸手:「你好,我是攀州州長,宋青州!」
「宋州長客氣了,我是陶鈴街不安分的因素!」馬景澄伸手,和宋青州厚實的大手握在一起。
宋青州扭頭,掃視身後眾人:「這些人你都認識,我就不一一介紹了,還有幾位來自全國各處,有必要給你介紹一下。」
馬景澄下車就發現了新面孔,就等着宋青州給自己介紹呢。
馬景澄聽着宋青州一一給自己介紹,並與那些人一一握手。
那幾個人暗嘆馬景澄年輕有為。
馬景澄對宋青州卻沒有多少好感,這種強行將自己和某些重要人物關聯起來,會極大的束縛自己的行動。
這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自己對這些人非常的不了解。
看來,遊手好閒組,這次有的忙了。
但介紹到一個叫陶凈平的人時,陶鈴顯得特別自傲,從眉宇間流露到嘴角。
馬景澄忍不住地打哈欠,讓一些人皺起了眉頭。
但是秦聿銘、秦巨政、李寬等人卻是見怪不怪,他們都知道,他們在熬夜時,陶鈴街也在熬。
看樣子,馬景澄是熬了一個晚上。
他們眉宇間,有那麼一絲絲的擔憂。
昨天晚上,李寬才去通知馬景澄。
就是為了多為攀州爭取一些利益,如今看來,他做了一個晚上的準備。
辦公室換了一個地方,走進去后,一個橢圓形的會議桌出現在眼前,與前幾次開會的方桌不一樣。
暗紅色的桌子泛着光,桌子上擺着水缸,筆等東西。
眾人開始圍坐下來。
宋青州坐在主位上,陶鈴和那些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坐在馬景澄對面。
秦聿銘和李寬等人依次從秦聿銘左邊坐下,馬景澄在左邊那一列的最後一個位置。
沒有多餘的話語,宋青州就示意助手開始發文件。
「今天,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們是為了陶彩服裝品牌,在各地開設專賣店的事情聚集在這裏!」
宋青州雙手交叉,說話抑揚頓挫,大佬風範十足,「現在發到諸位手中的文件,是經過我們連夜討論得出的初步意見,僅供大家討論。」
陶鈴不適地抬頭觀察馬景澄的反應。
她剛巧坐在了馬景澄的對面。
在人群中顯得有些消瘦的少年,一言不發,一頁一頁地瀏覽者厚厚的文件,時不時地會拿筆畫一下。
真難想想,他竟然是這場會議的主角。
在場的人,不說攀州政界最頂尖的五巨頭,就是其餘幾人,那都大有來頭。
甽州、羊州、京城、東海,來的都是大人物。
說句誇張一點的話,就今天這場會議,不要說州長,就是西境境長都聚集不了這麼多人,都是工商界的佼佼者。
東海女強人,那名頭,可不是吹的;
還有那六十來歲的海關負責人;
其餘就不提了,哪一個不是厲害的角色。
可少年卻沒有多看他們一眼,這份心氣兒,瞬間讓陶鈴自嘆不如。
不過,她也暗暗較勁兒,勢必要讓馬景澄正視自己的存在。
同齡人中,誰還比自己更厲害?
沒有了。
就算是陶鈴街的負責人,也不能無視自己。
她還不知道,馬景澄小她三歲,如果知道,恐怕要氣死。
昨晚,她已經將文件細細地研讀過了,畢竟熬夜的人中,有她一份。
天灰灰,霧蒙蒙。
外面起了霧。
不是霧霾,是霧氣,受天湖的影響,有時候,霧氣會將攀州籠罩其中。..
會議室安靜了下來,助手靜靜地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攀州州里的人則輕輕地吹着冒熱氣的水缸,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急切的樣子。
他們這份鎮定,讓陶鈴心生敬佩。
而她也知道,鎮定通常來源於對情況瞭然。
宋青州抿着嘴,如果馬景澄抬頭,他一定能夠看出來,宋青州此時是牙關緊鎖的,相比較其他人,他並沒有那麼輕鬆。
宋青州目光掃過,停留在馬景澄身上,馬景澄已經看完了,卻在沉眉思考。
當所有人都停下之後,就聽見了馬景澄拉拉鏈的聲音,「嘶日~~~!」
宋青州從交叉的右手中抽出左手,朝馬景澄做了一個手勢,「有什麼意見?」
對於他來說,其餘人都知根知底,唯獨坐在末端的少年,他一點不知道,且今天是他和少年的初次見面,他想要知道少年對彩虹路給出的方案是何種看法。
由此,沒有問其他人的意見,而是問了馬景澄。
其他人對馬景澄,並沒有宋青州那樣重視。
看見馬景澄之後,他們只能認為,馬景澄背後有人,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不符合常理。
而宋青州從來都不在乎什麼常理,他就是不合符常理的存在。
「我認真看過了,也了解彩虹路的意見,現在需要請其他四州的諸位發表自己的看法!」
馬景澄並沒有給出自己的意見,看向了對面的人。
宋青州也看向他右邊的人。
幾人相互看看,彼此點頭,唯一的女性開口:
「我們的意見比較統一,在攀州給的基礎上再加15個百分點,佔據30%,至於其他的,要等這個商討之後才能繼續,就這樣!」
開口的婦人並不美麗,外表不出眾,但卻有一種凝練的氣質,說話也很簡潔,直截了當。
看起來不是同一類人,根本就坐不到這同一張桌子上。
馬景澄對此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馬景澄從包里掏出幾份文件,在上面畫了起來,一邊想寫一邊說:「既然雙方的意見都很明了,我也來說說我的看法,供諸位參考。」
眾人目光轉向馬景澄,尤其是陶鈴和宋青州,特別的在意馬景澄說什麼。
「還是兩種方案供諸位選擇!」
馬景澄抬頭,直視對面,「第一種,10個百分點,是扣去一切成本之後,各州拿總利潤的10%;
第二種,20個百分點,其中10個百分點打到各州官方指定賬戶,剩下10個百分點,隨機打到各州的各個福利機構;
上訴兩種方案,所有的選址,籌建費用均有陶彩來出。」
其中一個年輕的男子表示:「你可能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們的意思是,陶彩佔據30個百分點,州里佔據70個百分點!」
馬景澄一笑,回復道:「讓我來給諸位算一筆賬,諸位先聽,聽完了再討論。」
馬景澄現在一點都不擔心這件事會做不成,他也不在意能不能做成。
當初給攀州讓利,那是萬事開頭難,尤其是開創先例的事情,更是難,難到不得不讓出大部分利潤的地步。
而現在不一樣,陶彩名聲打出去了,大家開始變得聰明起來,知道在紅武,儘管國家總體的資金跟不上建設,但是百分之二十人手裏是有錢的,只是他們不敢用而已,陶彩能夠讓他們掏錢。
陶彩也的確很賺錢,所以,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需求,紅務院同意選幾個州來做試點,主要還是為了出口,陶彩的設計風格很符合外國人的審美。
可不是嗎?
這些風格多半就是從國外傳進來的,現在再傳出去而已。
「截止去年,京城擁有人口476.5萬,如果把紅港市場算上的話,京城人口排名第三,僅此於紅港520.14萬人,排名第一的是東海628萬人,天州392.9萬人排名第四,羊州255.9萬人,排名第五,甽州目前非農人口只有50萬人,不包括流動人口……」
馬景澄看着自己的文件繼續念道:
「在生產總值上面,不包括紅港和當歸,東海300多億,排第一,攀州120億,排名第四,羊州在攀州後面,第二三分別是京城,天州,甽州不在統計範圍內。」
「你的意思是?」六十來歲的老人問道。
「我的意思是,這個生產總值,和現在生活中存在的錢有差別。」
馬景澄抬起頭來,「現在,很多人有錢,是不會存在銀行的,對於市場上有多少錢沒有流通起來,我在這裏不做詳細的介紹,如果您要數據,您可以到京城紅武銀行總行去查詢,如果您有權限的話。
我記得兩年前,紅武銀行增發了100億,導致全國物價上漲,只有錢流通到市面上,購買的人多了,商品供不應求,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那壹佰億收回去了嗎?
應該沒有吧。
那麼,錢都到哪兒去了呢?」
馬景澄說得很隱晦。
陶凈平,坐在陶鈴是身邊的男人,開口:
「儘管,我們都知道,世面上存在很多不流動的資金,又不能大動干戈的去收回,但是,你也應該清楚,在當下的環境當中,要做陶彩是很難的;
除了攀州和甽州,剩下的京城、天州、東海、包括我們羊州,環境都不是很好,這就形成了悖論,所以我們拿7陶彩拿三,相比起在甽的紅港地產只拿一成,已經是很好的了!」
「我記得,早在三年前,東海就已經開始放權讓利了吧?」馬景澄看向那個東海的代表,現場除了陶鈴之外的第二個女性。
不等那人說話,他繼續說道:
「甽州,也是三年前開始,凡是500萬利元的項目,州里可以自主審批,還允許向外資銀行舉債,兩年間,從紅港借進了15億。」
馬景澄看向甽州的年輕人:
「而陶彩投資絕對不可能達到500萬利元的規模,最多50萬利元,我想,甽州在這點上,還是有權力的吧,即使紅務院沒有相關的文件,甽州的環境,對於這一家紅港企業來說,即便是陶彩不拿出10個百分點,應該也能經營吧?」
年輕人被他這麼一說,竟然無法反駁。
無法反駁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說的是事實。
甽州明面上沒有私營企業存在,可暗地裏卻有很多打着個體戶或者合資名義的公司在開展業務,州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上面不來查,他們就放任其生長,這對於甽州來說,是好事。
但年輕人作為甽州的代表,他也絕對是不能後退的,他說:
「陶彩是個不錯的品牌,又得到紅務院的重視,我想,您作為陶鈴街陶彩負責人,又是來自紅港,應當清楚,對於這麼一個好的品牌,如果放任它和那些擔驚受怕的企業一樣,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
您也不會讓她以不太光明的身份在甽州生存,對吧!?」
馬景澄點點頭。
無心插柳柳成蔭,他有心做品牌,陶彩卻只是無心之舉。
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將其做好,要比重頭來更加的容易。
現場的人,除了陶鈴,都在認真地思考。
但他們思考的點不一樣。
那幾個州的負責人在思考,如何將大部分大的利益拿到手,到現在為止,沒有哪家私營其企業能夠得到紅務院的重視,光面正大的賺錢,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錯過,那就不可能有第二個。
清楚的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就是他們能力之一。
李寬、秦巨政、蘭樹雲在想,如何才能讓陶彩獲得更多利益,從而保留攀州的利益。
因為這已經是重新談判了,前面100%的利潤現在有可能保留不了,他們要盡最大的能力將陶彩100%的利潤留下,而不是對面口中說的70%。
然而,秦聿銘和宋青州思考的卻是另一件事。
剛才馬景澄提到另一個很多人都不注意的點,也就是兩年前,紅武赤字100多億,紅武銀行增發鈔票的事情。
那一年,各地方被要求借款給中樞財政。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是怎麼個意思,但是這兩位卻十分明白。
每年,各州向中樞財政繳納一定的收入,留下的就是各境州的各項開支。
攀州也借給了中樞很多錢,備用資金借掉了,只能是賺一塊花一塊。
還有,剛才馬景澄在說到甽州的問題是,提到允許向外資銀行舉債,這就是攀州的難題之一。
當然還有西境留下的爛攤子,成了宋青州和秦聿銘最大的心病。
同時牽扯進這件事的還有秦聿銘的四弟。
全國都在舉債,而中樞所謂的債務或者外匯赤字,是中樞財政的。
各境州的債務和外匯除了經過中樞財政的,都不計入,需要自己去還。
以紅信集團為例,紅信組建之初,是以中樞財政作為支持的,紅信兩年前被允許向腳盆舉債30億,通過債券的方式償還。
這個就是要經過中樞的。
攀州也有類似的問題。
這也是造成,秦聿銘、宋青州等人和馬景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談判的原因之一。
馬景澄能夠說出剛才那番隱去了不知道多少言語的話,就足以讓宋青州對其重視起來。
年輕人見馬景澄點頭了,於是決定乘勝追擊:
「其實,大家都沒有多少錢,真正的百萬富翁是很少的,而陶彩,只有十萬或者百萬以上資產的人願意購買,所以…」
他顯然是想給馬景澄留以想像的空間。
「啊,今天早上的時候,我看到一則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說出來供大家參考。」
馬景澄很淡定,「我聽說,有個賣瓜子的,就是幾毛錢一袋的那種瓜子,日產近萬斤,公開的年收入,早已過了百萬,一個賣瓜子的都年入百萬了,那你說,要是賣水的,賣軸承,賣雨傘的,是不是也應該是這個數了?」
年輕人搖搖頭:「瓜子才幾毛錢,陶彩可是1000多,那可是一千多,大部分人還是不能接受的!」
馬景澄微微笑了笑,正視他,說道:「兩年前,還是兩年前,甽州沒錢,要出租土地給人建房子,當時,人們說是怎麼說的,諸位可還記得?」
六十歲的老人:「當時,討論很激烈,各大報紙,電台電視,都充斥這批評聲,說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是叛徒。」
馬景澄看了看年輕人,點點頭:「兩年前,甽州新區剛建立不久,要啥啥沒有,出租土地是暗中彙報的吧,現在不也挺好嗎?」
「而且~」馬景澄鄭重地看着年輕人:「我也認真地告訴你,我不在乎大眾的感受,陶彩從來都不面向普通人,今天不會,未來二十年也不會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
頂級的品牌,總來都不在乎普通人怎麼想,只要它的目標客戶認可,它就可以永遠有市場。
所以,我要說的是,我們要放棄不屬於自己的目標客戶,懂嗎?」
馬景澄發現,年輕人跟自己杠上了,他剛說完,年輕人接著說:
「就算陶彩的目標客戶不是普通人,但是這麼暴露的東西,穿出去還是要在意世俗的看法吧,太過於暴露了。」
馬景澄點點頭,並沒有憤怒,而是以最平靜地姿態和最輕的動作,從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張畫報,朝着年輕人舉起來,指着它說:
「不知道您記不記得,兩年前,啊,還是兩年前,吉國電影《水晶鞋與玫瑰花》,就是我手中那的這張劇照,看到了吧,照片上是青年戀人激情接吻,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張海報一年前就能隨便貼在大街上了!」
馬景澄收起了海報。
馬景澄做事情,還沒有那麼傻,更沒有異想天開。
他記得自己曾經看過一本名人傳記,就是什麼商業教父沒有從商之前,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的故事,故事說,當那個很多企業家口中的商業教父,看到某一個報道的時候,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人們管這個叫作:春江水暖鴨先知!
而這則激吻的海報,就是他購買陶彩廠子的那天,需要找一個門衛,撿到了魏和尚,背着他路過電影院那邊時,抬頭看見的那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