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堂兄弟
西南山區。
一條蜿蜒曲折的幾十米寬的大河,猶如一匹會變色長布鋪展在崇山峻岭間,時而碧綠,時而泥黃;時而湍急,時而平緩。
在大河之畔,有一處陡峭的山崖,絕壁高近千米,覆蓋著許多綠綠的苔蘚,零星長着幾株頑強的常青小樹。
山崖之下,零散地分佈着幾十座陳舊的小矮屋,或黃或綠的牆壁或是用黃泥築起來,或是用石塊壘起來;屋頂不是傳統的青瓦片,也不是彩色洋瓦,而是用一塊塊一公分多厚、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青色石板釘起來的。
這就是泮村,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貧困小山村,以種糧為主,山上種點核桃等果樹為輔。
時值七月。
這裏已經連續下了三天的滂沱大雨,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渾濁又發黃。
夜幕降臨,這裏的人們沒有什麼娛樂活動,都早早就關燈睡覺了,還能省點電費。
小山村早早就靜謐了下來,“啪嗒啪嗒”的雨聲更清晰,偶爾山鴉的“嗚呀嗚呀”聲更嘹亮。
不知何時,雨聲沒了,鴉聲沒了,卻響起來了“咯嚓咯嚓”的怪聲。
緊接着,一張枯黃老舊竹床上的男人被驚醒。
睡眼惺忪間,他把被子小心地往女人那邊挪了挪,慢慢地轉動了一下身子,可舊竹床還是發出了“吱吱吱”響聲。
見那怪聲依舊沒有停止,男人伸出右掌重重拍了拍床沿,發出“啪啪啪”聲音。
果然,那怪聲停止了,膽小的傢伙怕了。
還沒等男人重新睡着,剛剛消停了一會的“咯嚓咯嚓”怪聲再度響起。
或許是怕吵醒身邊的女人,這次他只是撅起嘴巴,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發出“噓噓噓”響聲,想用聲音嚇跑那傢伙。
果然,那怪聲又停止了,膽小的傢伙又怕了。
很快,怪聲第三次響起,穿着白背心的男人拉了拉床邊的電燈拉線,白熾燈亮起,昏暗的光線中,男人起身下床,拖着破了洞的解放鞋,嘴裏嘀咕着:“今晚死耗子鬧的真兇。”
他,叫泮大聰,二十齣頭,身高一七零多點,小平頭,瘦瘦黑黑,頰骨凸出,留着小鬍子,樣子有點小帥。
他,自小就是孤兒,靠着村裡人的救濟才長大成人的。
他拿起光禿禿的掃帚,這是他自己用掃帚菜扎的,走到放稻子的稻櫃旁,輕輕敲打幾下,想要趕走不知道還在不在那裏的老鼠。
接着,他彎下腰,從一個櫃腳處掃出了一些木屑,不禁搖頭:“明天要找塊鐵皮把柜子修修了。”
老鼠餓極了,又或是磨牙時,往往就會啃咬木頭。
所以,在農村,家裏一些箱櫃被咬,那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時候,竹床傳來“吱吱吱”響,女人坐了起來:“聰哥,扶我一下,我解手。”
女人二十歲上下,披肩長發凌亂,臉龐周正,膚色較黑,身穿特別寬大的帶粉色小花的襯衫,腹部高高隆起。
她,叫王小慧。
他倆是去年結的婚。
他們家就只有這一間石頭矮屋,位於村子最西頭,依山靠河而建。
“來了,來了。”泮大聰趕緊放下掃帚,快步上前扶着,“小慧,慢點,慢點。”
他幫妻子穿上寬大的孕褲,再穿上粉色的拖鞋,攙扶着她往外走。
他打開小圓木編成的籬笆門,發出“咯吱咯吱”響,右手探出屋外,試了試,確定沒有下雨,這才攙扶妻子出去,踩着石塊鋪成的小路,往西走,到十幾米外的露天茅廁解手。
或許是走習慣了夜路,或許是很熟悉這條小路,雖然外面漆黑一片,他們依舊走得很穩健。.
他伸手抹了一下廁沿,抹去可能有的雨珠,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這才讓她坐下解手。
擔心她害怕,他就蹲在她腳邊,口中還小聲說著:“別怕,我在這。”
大約一分鐘,王小慧痛呼出聲:“啊,啊,啊,聰......哥......”
泮大聰“嚯”一下站了起來,抓着她的左臂,緊張地問道:“小慧,怎麼了?怎麼了?”
“痛,痛,痛,我......好......像......生......了......”
“生毛廁里了?”泮大聰大驚,扶她站好,“小慧,你站好,抓緊我,我撈撈看。”
他右手在廁沿上一摸,摸到滑滑的臍帶,證實孩子確實生了。右手順着臍帶往下,一下子就托上來一個嬰兒,還被胎衣完好包着。
“撈出來了,孩子我撈出來了。我當爸爸了。”泮大聰高興地大叫,“小慧,走,我扶你回去。”
泮大聰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扶着她右手,想扶她回家。
“不行了,聰哥,我腿軟。”王小慧滑坐在地,有氣無力地說道,“孩子給我,你快去喊人,抬我回去。”
泮大聰回過神來,連忙將孩子小心地遞給了她:“等我,很快就回來。”
這個時候,他們家石屋后的山體已經鬆動,正在緩慢往下滑落,已經有許多小石塊率先滾落下來。
但是,夫妻倆都沒有發覺,也沒有聽到,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剛剛出生的小生命身上。
泮大聰撒腿就往東邊跑去,急着去喊人來抬妻兒回家。
山體正在滑坡,越來越快,正對着他家。
他正大步奔跑,他家是必經之路。
王小慧聽到了落石“啪啪”砸中石頭屋的聲音,嚇得大喊大叫:“聰哥,回來——”
泮大聰也聽到了,還以為下雨了,特地伸出手掌接雨,見沒有下雨,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等我。”
“回來,快——回——來——”
王小慧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着,絕望的淚水瞬間劃過臉龐。
“啪——”
一道閃電劈中了茅廁邊上碗口粗的核桃樹,一枝樹杈被劈斷,掉了下來。
瞬間的光明,王小慧終於看到滑坡的山體如咆哮的野獸,衝到了自家屋后,而老公,已經跑到自家的門口。
光明消逝時,她的意識也陷入了黑暗。
因為太過靠近雷擊點,她受到影響,當即暈死過去,嬰兒摔到地上。
同時,兩點綠色熒光在嬰兒那佈滿血絲的胎衣上閃爍,猶如黑夜裏貓的眼睛——
大約十幾秒后,那雙綠眼睛才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