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荒謬!
舊樹煥新枝,簡叔說這是一顆桃樹,確實沒錯。
蘇良玉摸了摸樹上已然開得極其艷麗濃稠的桃花,心裏卻在念着已經將近兩月沒有來信的某人。
她搬進這府衙後院裏已經四個月了。
想來都是好長的一段時間了,她的話本都寫完也已經賣出去了,掙了不少錢。
李源將瞿齊府打理的很是不錯,儘管百里之外,朝廷跟欽州府已經斗得紅了眼,大大小小的戰役無數,瞿齊府這邊卻好似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這也得益於瞿齊府早先就為之謀算,早早的便在城內練了兵,得了強兵,周遭之鄰城,互通來往間,皆不敢造次。
蘇良玉偶爾出去買些個零碎東西,都會覺得恍惚,如今的這瞿齊府還是自己當初大雪之日來到的城市嗎?
人會隨環境變化,百姓會隨當權者的操縱而變化,這是真的。
李源與鄧韋正月未出,便徵召了城內青壯練兵,洗掉了城內漂浮最嚴重的一波渾人,又集合了城內稚童與少年讀書幹活,年紀稍大些的亦是派遣了活計。
整座城的人都有了事干,為欽州輸送一切吃用物資同時,這座城市的人突然間就有了活氣與向上的生機。
市儈、貪婪、算計、懶惰的風氣,一下子被沖刷掉了不少。
這座城市在變好,李源的名聲在這裏卻是愈發的差了起來,蘇良玉有時在街上聽見別人議論起,都覺得好笑。
李源竟然在這城裏,成了頭一號的惡人。
蘇良玉捻起一枚花瓣,念叨:“你該是不知道,你弟弟現在在府衙里乃至整個城裏,都有了活閻王的名聲。”
話罷,又嘆息:“也不知道你如何了。”
蘇良玉也不知自己為何,這一個月來總是有些心神不安,胸口總覺得焦躁不已,似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可實際上,她住在這府衙後院,每日都清凈得很,一日三餐有人準時送來,想要出去走走,也是自有自在,沒有人會攔她,也並不無聊。
想找個人聊天,也不缺,小天、三兒、簡叔,都是樂意的。
甚至是李源與鄧韋,她要是找過去,要問些什麼,也是能陪着說幾句話的。
只是蘇良玉不想去罷了。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蘇良玉並不想去打擾。
簡叔、三兒和小天,好不容易也找到自己能幹又喜歡的事情,在府衙前衙里辦些小差,她總不能因着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奇怪情緒,將人給又束縛在院子裏。
無所事事,是很難受的。
蘇良玉深深明白此事,所以她當初才會鼓動幾人走出去,又去請了李源幫忙。
心裏煩悶,又不知該做些什麼的蘇良玉,將手裏的一朵花翻來覆去,蹂躪得幾乎看不入眼,才罷休放過。
實在覺得有些堵心,蘇良玉便打算收拾一下出去了,剛剛換了衣服,還沒來得及踏出院子,就瞧見了小天跑了回來。
“怎麼這會子的功夫跑回來了?不是還沒到休息的時間嗎?”
蘇良玉有些驚訝,正說著呢,就瞧見了在後面些的三兒也跑了回來,心裏就更驚訝了,怎麼兩個人都這個時候回來了呢?
“你兩不會是在前面犯錯誤了吧?”
“沒有。”小天已經初具少年風姿的臉上笑容稍微一滯,否定了蘇良玉後面開玩笑的一句話,“是有了大喜事,前衙正熱鬧着呢,都沒幹正事兒了,我們就趕緊回來了。”
三兒的臉上也是開心極了的樣子,蘇良玉看着兩人就有些疑惑,“什麼事兒啊,整個衙門都開心,莫不是要給你們都加俸祿了?”
“不是,朝廷和欽州議和了。”
“議和了?”蘇良玉一下子精神了起來,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段時間還說已經殺紅了眼了,這會子就議和了?”
“對,真議和了。剛剛來的情報,李家二兄一個沒忍住,大聲喊了出來,好多人聽見了,現在整個前衙都知道這事情了。”
“現在前衙可熱鬧了……”
看着小天和三兒兩個人都說的是一樣的話,蘇良玉相信了,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戰爭就這般兒戲?
說打就打?
說停就停?
蘇良玉一直沒接話,三兒和小天都疑惑了。
“良姐姐?”
“姐姐?”
蘇良玉回過神,露出了笑意,喜悅也緩慢的從大腦皮層分散到身體的各個部位,“挺好的,不用打仗了呀。”
“是的,這樣李家阿兄就可以回來見姐姐了。”三兒拍了拍身旁小天的肩膀,“鄭家阿兄也能回來見你了。”
三兒這話說完,小天臉上的笑有一瞬間的不自在與僵硬,但很快就叫他藉著偏頭的動作掩飾了過去,蘇良玉跟三兒此刻也都心情激動着,便也都沒發現。
“不打仗了,咱們就可以回欽州去了,對不對?”小天的聲音高興得似有哽咽,蘇良玉看着他,點了點頭,“對,不打仗了,我們就能回欽州去了。”
小天這孩子還真堵了鼻子,“我想回欽州了,回古德縣,回桃花鎮……”
話說著說著,小天還真的有些要哭出來了的感覺,蘇良玉沒想到一個孩子的戀鄉情節是如此的重,也有些被感染到。
“好。我們回去,咱們不僅回去,到時候咱們還可以見到叔父、姨母……”
然後,她就看到小天這孩子,哇的一聲抱着三兒哭了起來。
這回,算是真的哭了出來了。
三兒顯得有些無措,他也挺想回去的,小天這麼抱着他哭,引得他都要隨着掉眼淚了。
可是,哭也太丟人了。
蘇良玉不知為什麼就也有些心酸,走過去幫着三兒撐了一下小天,“好了好了,都是大小夥子了,可不能哭了,等會兒傳到前衙去,可要叫人看笑話了。”
小天止住了哭聲,或許也是覺得自己丟臉,囁嚅着丟出一句“我回去洗個臉”便跑了。
小天並沒有與蘇良玉住一個院子,他住在了鄭石原先一直住的那一間房,離這裏甚遠。
蘇良玉勸了小天幾次,小天還是堅持住那,蘇良玉便沒有再勸了。
至於鄭石。
只在他們搬進來那一日,見過一面,鄭石過來跟自己道了一聲對不住,此後就再沒見過。
她有去打聽了一下,說是鄭石在他們搬進來的那一日,恰好啟程離開了瞿齊府,不知去往了何地。
蘇良玉擔心是不是因着自己,特意去問了鄧韋,鄧韋卻搖着腦袋告訴了蘇良玉,鄭石去了楚寶珠那裏。
這是鄭石自己的選擇。
瞿齊府跟楚家結下的仇,已經不需要做這些轉寰之事,因為都知道沒用。
瞿齊府背靠那位,也不會懼怕區區楚家,畢竟楚家還只是那平南王世子拉攏的一隻罷了。
怎麼說,也不會是瞿齊府里有人強迫了鄭石。
鄭石為什麼這樣做,蘇良玉想不明白,鄧韋也不理解。
兩人面面相覷許久,最後只無言而散。
人已經走了,鄧韋不是多話之人,也覺得有些虧欠鄭石,放在府衙的消息,便是鄭石投奔軍中去了。
這也是三兒為何會有前面鄭石回來一說。
只可惜,蘇良玉不知道,小天並沒有被瞞過。
他從來就是個敏感的,自己從小相依為命的兄長的變化,小天比任何人都要感知的清楚。
他不能明白,不能理解,可是他又不能不明白,不能不理解。
關上房門,小天看着自己刻意維持下來的房間擺設,摸了摸他翻遍房間找出來的一本有鄭石字跡的書,眼淚忽然大滴大滴的落下。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抑制的低泣了起來,
“你不會回來了,你不要我了,我知道的……”
“我不怪你……”
四月的天氣是頂好的,今日傳來的消息又是那麼的好,沒有人會聽見關上的一扇門裏,一個被丟下的小孩捂住嘴巴的壓抑哭聲。
門再次打開時,出現的人是長了個子的少年。
他不是孩子了。
孩童時期早已過去,人都該迎來自己的成長,這是躲不了的。
等小天再跑到蘇良玉院子的時候,簡師傅也已經回來了。
簡師傅跟他們不一樣,小天和三兒因着年齡小,在前衙里就是做些給人打打下手的活兒。
簡師傅卻是在幫忙整理文書。
他聽到的消息,卻是比小天和三兒更完整一些。
朝廷和欽州之所以在打得正紅眼的時候選擇停戰,是因為東邊的邊境動蕩了。
因着傳言欽州有那一位的身影在,被派出平亂的幾位皇子都卯了勁兒在打,雖相互也有掣肘,但也確實都是認了真。
這場戰爭打了這許久,京都來的幾位皇子早已心煩意亂。
大皇子最為心焦,他母族駐守在最東邊,為了儘快結束戰鬥並謀取到功勞,暗中求了他母家陸陸續續抽調了近一萬的精兵前來幫忙。
這種事情,若是不被人發現當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是皇子。
且皇帝先前派他們出來時,基本也就是有點子這些意思在。仟仟尛哾
可問題是,他不僅被人發現了,還捅了簍子。
去歲辛壩人遭受了雪災,馴養的羊群死了不少,雪山解凍之際,就挑了大皇子母族的一塊守地掠搶。
這不搶不覺得,一搶卻是嚇了一大跳。
原來今年的祥雲邊境是這麼好搶的!
一傳十,十傳百,於是辛壩人大大小小來了將近十數波人,最後愣是直接將大皇子母族的守地給佔掉了一半去。
辛壩人好戰兇悍,正愁着去歲受災太重,在這裏吃到甜頭以後,居然直接宣戰了。
消息傳了回來,朝廷坐不住了,欽州的那位殿下也坐不住了。
沒幾天,那位殿下居然自己現身應了流言,誰也不知皇帝跟自己的這位“逝去過的”太子殿下怎麼商量的。
反正就是議和了。
皇帝還是皇帝,太子還是太子。
聽完簡師傅的轉述,蘇良玉心裏只有兩個字:
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