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架滋事
啐了一口唾沫,吳家嬸子滿臉褶的老臉浮出Yin笑,「姐妹情深不假,李代桃僵也是真!」
「前幾晚我可聽得真真的,騷狐狸還沒出小月,留老爺春丫頭共處一室,那聲啊叫得一個銷魂!」
此言一出,那些個沒嫁人的小丫鬟們羞紅了臉,急急轉過身兒。
吳家嬸子唯恐失了精彩,壓低聲音道:「聽聞她房裏常備秘葯、各式玩械……」
「你個沒臉沒皮的老畜牲,敢編排我家夫人。」
大夥正聽到興頭上,沒提防突然打哪冒出個粉衣女婢。她右手倒拿着一柄大掃帚,胸腹因着怒氣不住起伏。
來者竟然是二房唯一的下人——翠兒。
見這混不吝的架勢,有丫鬟心生膽怯,忙不迭地撇清干係。也有地位較高的嬤嬤使得好手段,邊是勸解邊是施壓。
雖說大夥都是桃庄的奴才,可也分個長幼有序,輩分高低。這翠兒進莊子前後不過一年,又是由婢女出身的二夫人親自挑選,平日裏自是沒少受各處奴才刁難。..
可正因她不是家生婢女,跟這些輩分較長的婆姨並無瓜葛。所以始終忠心耿耿,不受拉攏。
果然翠兒對出言諷刺的嬤嬤絲毫不放眼裏,叉腰怒罵吳家嬸子後背長瘡,肚臍眼流膿,罵完還揮舞笤帚作勢要打。
躲在暗處窺探的沈眉倒頗為意外,單從闖進的小姑娘衣飾判斷,她應該只是個粗活丫鬟,而且服侍的主家地位也不高。
難能可貴的是她一心護主,能不顧身份以下犯上,足見赤誠,只是行事過於直楞。
若說后宅爭鬥,往往一句話就能害人性命,像吳家嬸子這類倚老賣老,慣是欺軟怕硬的角色反而不足為慮。
因為會叫的狗,傷不了人。
沈眉自是不會卷進紛爭,在摸清桃庄水深前,韜光養晦便是最好的選擇。
她收斂心神,將視線轉回園裏樹下。
大庭廣眾之下,吳家嬸子何時受過這等窩囊。她承蒙趙氏太祖厚愛,就連老爺夫人都從未說過重話,如今被外來的小蹄子傷了臉面,頓時不依不饒發瘋地衝上去,與翠兒扭打起來。
場面瞬間混亂不堪,拉架的,幫手的,呼啦啦擠作一團。
見勢不妙的小丫鬟,撒開腳丫跑向管家宅院。
那廂翠兒愈發勇猛,仗着年輕擺脫四周圍攻的老婆子,徑直用指甲抓花吳嬸子的臉頰。但隨即就被眾婆子按倒在地,扯掉頭髮,撕開衣裳。
吳嬸子徑直騎在她腰間,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的猛扇,扇得小丫鬟嘴角直流血。
「你這賤丫頭,敢和老娘叫板,簡直是茅坑裏找屎!」
儘管寡不敵眾,翠兒仍瞪着血紅的雙眼,兇狠冷冽。
她自幼命苦,如若沒有二夫人收留,早年她就餓死在街頭,連屍骨都會被野狗啃食殆盡。故而整個桃庄,翠兒只認夫人一人,只對夫人真心。
「賤丫頭,叫你瞪老娘!」
啪啪啪,又是幾巴掌下去。
看着小丫鬟遭受圍攻,那股子倔強感染到暗處的沈眉,熟悉的場景在腦海浮現,翠兒那張臉恍惚換作幼時的自己。
沒有人生來就是強者,弱者只有趟過血淚往前走,直到變得強大。
她黯然的抽離回憶,俯身撿起幾塊碎石子。
「哎呦!」吳家嬸子吃疼,急忙縮回手臂,扯着嗓門乾嚎哪個龜孫暗算。
就在第二顆石子即將脫手,沈眉敏銳地瞧見遠處匆匆趕來的中年管家,以及一眾家丁。
來者可不是善茬,自然是能避就避。
須臾間,她悄然混進圍觀勸架的女婢之中,用略顯寬大的衣袖遮擋,掩飾方才她並未在場。
有眼尖的婆子已然停手,陪着笑臉退到邊上。周圍的婢女更是低着頭,畏畏縮縮起來,生怕無辜受到牽連。
倒是吳嬸子瞧着昏厥的翠兒,還不肯罷休,嚷嚷着提桶水潑醒這小***。
「還不去打水!沒聽見吩咐?」管家輕哼出聲,順勢朝着身側的奴僕示意。趕上去好戲,他定要瞧瞧桃庄何時成了潑婦使性的地兒。
面前的婆子擠眉弄眼,索性假意咳嗽起來,這才讓吳家嬸子有所警覺。
「哎呦!什麼風把管家您老給吹來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吳家嬸子連忙起身拾掇好裙擺,作勢便要相迎。
「吳家嬸子,您也是宅子裏的老人,你來給小丫鬟們講講,這後院奴婢毆鬥如何作懲?」
「您老有所不知,原是這翠兒刻意尋仇,姐妹們怕老身傷着筋骨才來幫襯。您啊是活神仙,賽諸葛……」
一個抬手止住奉承話,管家心知肚明。對付此等能言善辯,狡詐圓滑之徒,若想讓她俯首帖耳,光用禮義教化往往收效甚微。反容易讓她仗着根基深,顛倒黑白渾說因果,到時再拉幫結派作偽,脫罪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故而管家不容她辯白,直接用強硬手段壓她就範,才是上策。
「這!」見管家滿目肅穆,吳家嬸子躊躇間只得一跺腳,將責打十板的規矩說出。
不過她仍抱有僥倖,畢竟法不責眾,毆打的又不只她一人。一個巴掌拍不響,何況大夥都可以作證,分明是翠兒先起的頭,動的手。
躲在人群里的沈眉,聽着潑婦不遺餘力地抹黑,手心的石子又再度彈出。
直叫吳家嬸子腳底哧溜,摔了個四腳朝天。
大夥見她醜態畢露,也只能憋着笑,不敢過於放肆。
管家冷眼掃過眾人,將目光望向眼前。
如今這可憐的翠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再挨幾個板子,怕是直接抬進亂葬崗了。
他慢慢踱步思索,神情愈發難看。
莫非二夫人真是命犯煞星,好不容易母憑子貴擺脫奴籍,前腳滑胎不說,後腳身邊的婢女,一死一傷。
想到屍骨未寒的春丫頭,他猶如芒刺在背。
想他服侍趙老爺良久,桃庄雖偶有苛責奴婢的事發生,但多半也出不了大岔子。無外乎主子使氣刁難,做下人的受些委屈罷。
可若接連出現婢女傷亡?
不再猶豫,管家忙令僕從把翠兒送回裏屋,又拿他名帖去請大夫過府醫治。
妥善處理傷者后,他才轉身對吳家嬸子等說道。
「家有家規,吳嬸與翠兒起爭執理該受罰,念其傷勢為重,姑且將這頓板子押后。你們可有異議?」
眾人齊齊搖頭。
「吳家嬸子你既是長者,何必屈尊與小輩計較,莫失了身份。」話音剛落,又轉向先前一併行兇者,「見兩人糊塗也不勸解,光在旁煽風點火,再有下次休怪我按同罪處罰。」
一句句擲地有聲,有理有據,甚是威嚴有紀。
管家自是知曉這些個嬤嬤婆子做派,為防再生事端,適時敲打敲打才好。
剛要離開,方才取水的奴僕湊到跟前,與其耳語一番。
是了,二夫人所住的流芳齋總共兩位婢女,現翠兒傷重無法赴職,總不能凡事讓主子親力親為。傳出去桃庄還有何顏面,老爺定然因此怪罪,需得趕緊填補缺位。
只是這人選……
眾女婢礙於煞星傳聞紛紛低首,有些徑直背過身兒。
在她們看來,流芳齋裡外透着邪氣,冒着性命之憂去伺候一位並不得寵的主。這虧本買賣,誰去誰就是別有用心。
沒曾想不過換名女婢,竟頗費思量。管家心裏打起鼓。
女子善妒!大夫人院裏的指望不上,剩餘的不是自視甚高的老資歷,就是懵懂無知的幼童。
正左右為難之際,視線猛然停在新來的女婢,名喚沈眉的丫頭。
管家憶起今晌午跌倒耽擱送傘,還替她請過情。這丫頭才進府沒兩日,定沒有聽聞傳言,身家清白又與後院並無瓜葛。
做事雖有些毛糙,但悉心調教即可,想必二夫人斷不會嫌棄。果真是上上選!
幾乎是同時,沈眉就感知到異樣的目光。
待管家開口安排新的差事,她絲毫不覺有異,爽利應承。
對於管家所謀划的沈眉自是不知,不過她潛伏進桃庄,本就是查找小春屍骸謎團。至於具體做什麼差事,服侍哪位主子,與她而言並無區別。
沈眉一門心思都在猜測,西苑那與小春擁有相似容貌的人,在這桃庄是何身份。難不成是看守那的婢女?
可回想女子通身衣飾,卻與普通奴婢有所不同。
「你這丫頭怎麼悶頭直行?」管家原本在前領路,回頭便瞧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看路看路!別又摔一跤。」
「奴婢知道了。」
沿着迷宮似的庭園左轉右拐,經過綠柳垂髫,粉牆環繞的曲折游廊,迎面一個臃腫身影撲來。
剛巧遇到最初共事的廚娘,沈眉下意識便要寒暄。
不想廚娘一改往日慈善,眼色瞧着說不出的怪異,似乎很懼怕,又似乎有話要說。
不遠處,還有二三個幫廚的丫鬟,交頭接耳地議論。見管家面泛薄怒,才閉緊嘴,對着沈眉笑了笑。
「趕緊走,天要黑了!」
原本尋常的話此刻傳入耳中,分明帶着催促。
眾人的反應一一落在沈眉眼裏,她暗道不妙。想必流芳齋綺麗院名下,隱藏着令人生畏的東西。
想想也是這理,若是個活少事簡的肥差,又怎會落在新人手裏。府里成了精的嬤嬤婆子早擠破腦袋,各施手段搶奪。
「這便到了!」管家停下腳步。
沈眉聞言抬眼打量,正前方出現一堵白牆,頂部覆蓋黑瓦,牆頭呈連綿起伏的波浪狀。中位虛掩着紅漆月洞木門,門上藍綠底色的匾額書「流芳齋」三字。
側耳細聽,隱隱還有古琴聲……
彼時黃昏將至,西沉的暮色由淡轉濃,猶如水墨描畫出寒夜。陰影一點一點吞噬殘留的白晝,帶離地面所剩無幾的餘溫。
風乍起,沈眉只覺從頭冷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