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章 討封之爭
初春剛至,藍天白雲下的草原尚未完全褪去冬季的晶瑩,飛過天際的雄鷹不時發出幾聲戾嘯,旋即便隱沒在了東方火紅的朝霞之內。
大凌河谷地的一處平原上,八具熱氣球披着道道金光自地面上升騰而起,地面的工地上,有數不清的奴隸被這彷彿神跡的景象所震撼,竟齊齊放下手中的活計,全都虔誠地對着半空膜拜了起來。
朱由校自然也沒想到,這熱氣球一經問世,除了在軍事上的應用,竟會被欽天監的一眾官員和老道們給玩兒出了花活。因大明要在察哈爾部興建城池,這些精通堪輿之術的傢伙竟以熱氣球加望遠鏡勘探起了山川地勢。雖然風水上的作用如何還有待檢驗,但欽天監以熱氣球加望遠鏡在察哈爾部的地盤上勘探出來的幾處煤鐵大礦倒是實打實的。
也正因如此,朱由校才允許軍備部為欽天監送去了一大批熱氣球和望遠鏡等“軍用物資”。與此同時,天下數得上號的道門幾乎都遭了惡客登門,各地錦衣衛是聞風而動,把道門裏凡是精通堪輿之術的老道、典籍等全都一樣不落地可勁兒往皇史宬裏面划拉。
因是錦衣衛出馬,其中自是難免有那麼一些強人所難之事發生,畢竟對道門中人來說,還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入世為朝廷效力的。
眼見皇帝又在整么蛾子,御史言官們自以為機會來了,可還沒等他們把腳跳起來,十幾個帶頭鼓動的御史便被人直接抄了家。而這領人抄家的帶頭之人,則是如今任何大明官員和勛戚們都不願面對的黑衣內衛。
特務統治對官員會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朱由校自然懶得去理,但特務統治對他這位皇帝來說有多爽,簡直令他有了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而大明的官員、尤其是基層官吏,在被監察機構彷彿犁地般犁了數次,看着反而翻了數番俸祿后也慢慢明白了,自家頭上這位皇爺要的是官吏們勤懇辦事,總之只要不是太過分,只要別里通賣國或搞得民怨沸騰,廠衛的這群大爺們自然是懶得理會他們那點腌臢事。
明面兒上,這些被逮起來的御史是對皇帝光搜天下道門深感擔憂,畢竟大明可是有嘉靖這麼一位沉迷修道的皇帝;但實際上,他們無非是為阻止皇帝在察哈爾築城修路的行為尋找借口,畢竟在他們這些人看來,皇帝此舉不是被那位蒙古皇貴妃吹了枕邊風,就是皇帝任性妄為,明目張胆地拿大明國庫去“資養”皇貴妃的娘家。
尤其是自家這位皇帝娶了一位察哈爾貴女還嫌不夠,那科爾沁部可還有個已經與皇帝定下婚事的海蘭珠。而皇帝如今連成婚這等大事都不與他們這些“國之棟樑”商議,這叫他們這些“忠心大明”的“重臣”如何能忍。
不過他們顯然低估了朱由校的能力,尤其是朱由校玩弄特務統治的能
力跟手段。與大明曆代先皇、先君相比,朱由校的腦子裏可多的是各種解密古今中外各家特務機構運行的秘辛和解讀;再加上他現在可坐在皇帝的位子上,無論是撿現成的廠衛,還是他自己建立起來的內衛和百查司,如今還真就算得上是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拿捏個把御史,羅織一些叫他們身敗名裂幾輩子都別想翻身的罪名不過就是手拿把掐的“日常操作”罷了。
但朱由校也同樣低估了大明官員的無恥和頭鐵,這幫人不僅敢對皇帝的私事指手畫腳,往往致仕后更是敢寫,畢竟為了追求“三不朽”和博一個敢諫的美名,這幫人可是啥帽子都敢往皇帝腦袋上亂扣的。
“啪!”
惟揚殿內,朱由校狠狠將幾本密奏甩到地上,幾乎咬牙切齒道:“好啊!好啊!朕這邊剛宰了幾隻雞,但這群猴子卻是半點不怕,這返鄉回家的敢私下着書對朝廷指指點點比比劃划的也就罷了。怎麼當初反對朕納楊榴兒的是他們,這如今給她娘家人討要奉賞的也是他們……朕是說過要給楊漣平反不假,但平的也不過是胡亂扣在他頭上的貪腐之罪,至於他誹謗朝廷、逼迫朕養母的事情卻是實罪。如今倒好,不僅聯名上書要朕追贈楊漣太子太保和兵部尚書銜,竟連謚號都替朕想好了……忠烈……呵呵……好一個忠烈啊!”
座下,幾名聆聽聖訓的大佬們都是噤若寒蟬,對底下人的作為,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但楊榴兒母女已在返京路上,再加上要給楊漣平反的話也是皇帝親口說的,叫這些人來試探一下皇帝心意他們也並沒覺得有何不妥。
“朕看,他們只怕不是要給一個楊文孺平反吧!這楊漣是第一個,接下來是不是還要給韓爌、李三才、葉向高和袁崇煥之流一一平反才是?好算計,好謀划,好手段,好臣子……”
四個好字出口,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只聽朱由校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把上面的茶盞都震得顫了幾下。
“朕還沒死吶!”
“是不是接下來也要給信王平平反?”
“臣等萬死!請陛下暫息雷霆之怒!”
皇帝震怒,最倒霉的自然就是臣子,由施鳯來和來宗道帶着,眾人趕忙向皇帝跪下請罪!
“哼!息怒!都他娘的要騎在朕頭上了,爾等叫朕如何息怒?”
“王體乾!”
“奴婢在!”
“擬詔!明告各部朝臣及各地督撫,告訴他們,我大明爵位,除軍功外皆不可封!再有敢議為楊家子弟謀爵者,斬!傳旨刑部、都察院及大理寺,重新核議楊漣之罪,不該扣的就都去了吧!但該他楊文孺擔著的,也別給朕落下……”
“陛下……”
房壯麗正欲再勸,來宗道卻在身後戳了他一下,老房可不是傻子,當下便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朱由校則好似沒聽到房壯麗
的話一樣,見王體乾還趴在地上,把眼一瞪道:“狗奴才,還愣着作甚?”
“奴婢遵旨!”
這兩件事其實也就這樣了,如今的朱由校在朝廷內外早已是今非昔比,對女真和草原的接連大勝下,除了軍方對他更加忠心耿耿外,被皇帝一手扶植起來的勛貴、官吏和地方上的大小商會團體更是在與草原、海上的貿易中得到了巨大實惠。這才不過幾年時間,皇權的觸角就已經伸到了大明的各個方面;既然皇帝想要換上一茬聽話的官員,那麼還是順着他的心思,先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正路。
“回來!”
王體乾剛退了幾步,朱由校便又把他叫了回來。
“另起一道旨意,着各地嚴查妄議朝廷之人,凡無實據,又敢對歷代先君亂語者,以謀反罪論!着各地錦衣衛,嚴查官員、士子、百姓家中所藏私著,有隻言片語妄言皇家之事者,待有司查證后,焚其邪書;三族之內無論老幼,皆除籍為奴……同時曉諭萬民,凡檢舉有功者,坐實一例,免稅一月……”
稍等了一下,見皇帝沒有交代的了,王體乾便躬身施禮慢慢退了下去。
好,既然大明的這些大臣文人頭鐵,老子就拿出後世蟎清對付你們的法子來好好教育教育你們,不過老子還是很心善的,畢竟還沒把這文字獄搞得那麼烏煙瘴氣不是?
這前面的處置,還勉強算得上是日常操作,而這后一手,直接把各位大佬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皇帝狠不狠?這是真狠啊!輕描淡寫間就當著眾人面玩兒了一手天啟版的“焚書坑儒”,至於有沒有人敢去寫,那就得看是這些人的脖頸硬,還是皇帝手中的刀子快了。
各揣心思地走出了大殿,房壯麗快行幾步,直到跟上了來宗道的步伐,他這才輕聲道:“來大人,今天有勞了!”
腳步一頓,來宗道只是瞥了一眼老房,腳下卻是沒停,只是面不改色地應道:“房尚書客氣了,你我同朝為官,求的無非是個心安……往大了說,朝局安穩,咱們的官位也就安穩。房大人,不是來某多嘴,您的差使,便是為陛下選人選材,無論多難,盡心辦好差使就是;至於皇爺如何決策,以你我這點能耐,皇爺做什麼,怎麼做,咱們是攔不住的……”
房壯麗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但還是快走幾步跟上道:“以大人之見,這場風,會吹得多久?”
又停下了身形,來宗道略偏了一下腦袋道:“房尚書,聽某一句,皇爺想要的官員,只需敢於任事、勤勉擔當即可,至於朝中大事,自有軍機諸臣與內閣諸公為天子參贊,各部官員及各地督撫官吏,只要能照章辦事,依律而行即可……”
一隊錦衣衛剛好巡視經過,來宗道的話也就此戛然而止。向房壯麗行了一禮,便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