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章 帝國的未來
隨着一陣瓷碗碎裂的聲響,祖寬將手中大刀揮動得呼呼生風,看着台下已是氣血上涌的少年兒郎,他大吼道:“你們要記着,是皇爺給你們指下了這條陽光大道,是皇爺叫你們可以挺着胸脯去做人,是皇爺拿自己的私銀來養活的你們這群狼崽子;爾等都要記清楚了,咱們是皇爺的兵,無論是搏命沙場還是護衛家園,但有皇命,等待爾等的便只有衝鋒和死亡,哪個敢退半步,便莫說是大明的好兒郎;爾等可記清了嗎?”
瘋狂的少年們人人臉色漲紅,一個個全都極力嘶吼道:“記住了。”。
寬大的刀身夾着破空聲呼呼狂舞:“爾等怕死嗎?”。
“不怕!”
“爾等怕苦嗎?”。
“不怕……不怕……”
“哈哈哈哈!好,記着你們今天說的,還覺得自己是個爺們、是個漢子的就把他刻在骨頭裏,以後的日子,老子跟這幫教習們會用最血腥的手段訓練你們,你們的吃穿用度也會按照你們訓練的表現劃分檔次;老子們不怕你們記恨,等你們這幫小崽子能幹翻老子們,老子們的位子自會讓給你們!而現在,就讓老子們看看,你們配不配成為皇爺的兵,配不配成為叫爾等祖宗驕傲的人!”
一抬手,一面巨型戰鼓被人抬了過來,站立台上多時的曹變蛟則撤去衣甲,赤膊着半邊膀子敲起了密集的鼓點。
“男兒行……”
隨着曹變蛟的一聲吼,早已進入一種狂熱狀態的兩萬少年們一邊跟着狂吼,一邊模仿着祖寬的動作揮動起了手中木刀:
“男兒行!”
“當暴戾……”,“當暴戾……”
“事與仁……”,“事與仁……”
“兩不立……”,“兩不立……”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曹變蛟吼一句,台下的少年便跟着吼一聲,於是這首學自朱由校,源自後世的《男兒行》,便立刻成為了激勵這群少年郎的赳赳戰歌……
“男兒血,自壯烈,豪氣貫胸心如鐵。手提黃金刀,身佩白玉珏,飢啖美酋頭,渴飲羅剎血……”
“兒女情,且拋卻,瀚海志,只今決。男兒仗劍行千里,千里一路斬胡羯……”
“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素來無一真……”
“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男兒事在殺斗場,膽似熊羆目如狼……”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名。放眼華夏五千年,何處英雄不殺人?我輩熱血好男兒,卻能今人輸古人?”……
隨着鼓點的變化,曹變蛟已是略顯嘶啞的嗓中再度喊出:“吁嗟乎!滄海揚塵兮日月盲,神州陸沉兮陵谷崩。藐孤軍之屹立兮,呼癸呼庚……”
“神龍魚腹兮,罹此豫且之罾。餘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
“余之浩氣兮,化為風霆;”
“余之精魂兮,變為日星。”……
第一曲的慷慨激昂后,第二曲的蒼涼與悲愴卻更加令少年人的
胸中激蕩,原本已有大半人揮刀揮得手臂發酸,但還是咬着牙,愣是跟着祖寬完成了揮刀劈空四百下的動作。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們,你們能咬牙跟着老子完成這劈刀,日後自有天大的好處等着你們!”
看着已經累虛脫的大半少年兵,祖寬倒是有點覺得方才真是小看了這兩萬少年兵了。
抬手一指,祖寬繼續喊道:“這些教習會在一個月內仔細觀察爾等的訓練,一個月後,他們會從你們之中挑選符合心意的收歸弟子。嘿嘿!小崽子們,你們可要好好表現,若是被這幾位內廷供奉老爺們挑上……好了,老子也不廢話了,接下來聽我號令,全體都有,分作十隊,繞場十圈跑……”
寬厚的圍牆上,朱由校收起手中的望遠鏡,咂摸着嘴贊道:“祖大個果然粗中有細,依朕看,這兩萬少年個個都是嗷嗷叫的小狼崽子,等他們成長為一匹匹餓狼,就這股子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氣勢,朕倒要看看天下誰能擋之……”
在他的身後,則是楊嗣昌、朱之瑜等被他拔擢進軍機處的青年才俊,而作為軍機首輔的施鳯來,卻還沒在震驚和惶恐中回過神來……
“陛下……這,這兩首長詩,皆是出自陛下之手?臣惶恐,這殺伐之氣是否太重了些?”
冷笑一聲,朱由校把手一揮,目光中儘是森冷地盯着校場道:“我大明若儘是此等敢死之軍,則天下何來倭虜之患……”
朱由校的語速不快不慢,可聽着卻叫人莫名地由心底生出陣陣寒意,眾人中除了朱之瑜,剩下的卻都不由低下了頭臉,畢竟說到底,他們也是儒家弟子,如今皇帝親自將如此血腥殺伐又對儒家充滿敵意的詩句傳給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少年親軍,他們這些名教子弟自然是深感不安。
“餘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
“余之浩氣兮,化為風霆;”
“余之精魂兮,變為日星。”……
反覆的低語聲中,愣了半天神的朱之瑜猛地身軀一顫,突然向著朱由校行了一個大禮道:“陛下此詩質樸悲壯,余今日如醍醐灌頂,受教矣……”
愣了一愣,朱由校可沒有半點剽竊的不好意思,畢竟這首詩的作者張煌言如今也就是個童子,估摸着他也沒啥機會再寫出來了,那麼自己拿來用用豈不是美哉!
笑了一下,朱由校虛扶道:“楚嶼有何受教?”
“余放蕩二十載,自覺視功名如糞土,卻不知將畢生之學奉與大明造福萬民,此余之謬也!自今起,余願追隨陛下左右,願以吾身化為化為風霆庇護蒼生,願以吾心為日星盡忠天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
朱由校可是真沒想到,自己偷了一首詩,竟誤打誤撞地叫朱之瑜這位征君生出了澤被蒼生之心,尤其是他這句盡忠天子,更是叫朱由校心懷大暢。
“好了,此間沒什麼看的了,爾等隨朕回西苑吧!”
“陛下不去見見這些少年郎嗎?”
朱由校此行就是為了振奮軍心,可這怎麼又說變就變了。
已經邁步向城梯方向走的朱由校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可講的了,總不能去給這群少年去說仁義道德吧!狗屁的玩意還是扔進歷史的垃圾堆中慢慢發臭去吧!”
西苑深處的一間小暖閣內,朱由校身着一聲藍緞長衫自斟自
飲着,面前的桌案上只有一小碟花生米,張煌言等人就這樣垂手站在兩側。
搓去手中花生米的紅皮,朱由校將花生扔進口中,一邊慢慢咀嚼,一面瞄了一下張煌言等人,直到一粒花生和一盅小酒下肚,他這才幽幽問道:“爾等都是朕親自選入軍機處參贊軍機的,今兒個這裏也沒外人,來跟朕說說這百姓們都是怎麼看朕的!”
話音一落,楊嗣昌第一個就跪了下去,因他年紀最長,他這一跪,剩下的人也就都跟着跪了下去。
“誒!看你這樣子!”
朱由校斜了楊嗣昌一眼,繼續說道:“好了,爾等不說朕也知道,估摸着也就是朕寵信奸佞、枉縱廠衛那點破事兒罷了!”
站起了身,朱由校又連飲了三盅:“爾等是不是也覺得,朕被魏忠賢、田爾耕、溫體仁他們這群所謂的閹黨蒙蔽了?”
“臣、臣等不敢!”
“好了!朕又沒說治爾等的罪,估摸着爾等也就是因為不敢才不說吧!”
先叫他們起來,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朱由校長嘆一聲道:“魏忠賢擅權、田爾耕陰損、溫體仁貪婪、許顯純暴虐……這些所謂的‘閹黨’沒有一個好鳥,可朕又不得不用,爾等知道為什麼嗎?”
“這……臣等愚鈍!”
“呵呵!不是爾等愚鈍,是爾等自幼所學禁錮了爾等的頭腦,爾等只知天子當明辨忠奸,卻不知朝廷的根子其實早就爛了,爾等希望政治清明,天子當親賢臣遠小人,可就是這群所謂的君子,這些所謂的仁義,這些所謂的天理,叫朕不得不一次次向這些所謂的‘忠直之士’妥協退讓。”
“爾等只知道魏忠賢等人貪贓枉法,卻不知若無魏忠賢以血腥手段徵收稅賦,朝廷只怕早就支撐不起遼東危局。若無田爾耕、許顯純等人緝捕宵小,朕這條命只怕也早就去見了先帝……”
“小人也罷、奸佞也罷,今天殺了他們,明天自會有人頂他們的缺;就算一茬一茬的去殺,終究還是換湯不換藥,而朝局更會因此動蕩不安。群臣間更會因為那幾個位子相互攻訐,黨同伐異,黨同伐異啊!所謂的眾正盈朝,便是沒人敢去招惹他們,沒人敢動他們的利益罷了!”
“小人怎麼了,他們雖然混蛋,但終究對朕還有那麼一點忠心,他們貪財濫權,但他們可沒想過叫大明亡國!爾等說,朕要推行新政,是用這麼一群聽話的小人,還是用那些只會扯屁的謙謙君子?”
聽得眾人都冒出了冷汗,竟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應皇帝的話了。
“朕今天看見這群少年兒郎,倒是也有了些許所悟!朕超拔爾等在朕身邊,便是不想叫爾等被朝廷中的風氣給帶歪了,這與朕一直外放建斗和博雅是一個道理,他二人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在朝中卻難免遭人嫉恨,倒是不如封疆一方,遠離朝堂也更能叫朕方便護佑!”
抬手指着眾人,朱由校繼續道:“爾等今天也看了,每個人也該有些領悟,朝廷和大明不會這麼一直亂下去,該走的終歸會走,該了結的也早晚會了結!爾等便與那群少年郎一樣,是朝廷的未來,是大明的未來,是朕要建立的龐大帝國未來的掌舵者……今日之言,朕希望爾等牢記於心,今日所感,朕希望爾等至死都不要忘記!”
“唉!大明,沉睡的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