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涼席與鬼
龍下灰聽單位同事講過，說老韓就是因為掀起了一塊破涼席，結果被涼席下面的毒蛇咬了，才中毒而死的。所以，龍下灰看到披着一塊破涼席的老韓，就站在他的面前，更加驚駭了。他踉踉蹌蹌的爬起身，一邊驚慌失措的大喊：“救命啊，有鬼啊！”一邊失魂落魄的在雨地里奔跑。
朦朧的雨霧中，突然點亮了一注燈光，那是出租車發出的，龍下灰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迎着出租車跑了過去，不等出租車停穩，就急着拉開車門鑽進了車廂。
出租車司機手裏握着方向盤，見有人闖進車廂，很平靜的說了一句：“外面的雨不小，你去哪兒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龍下灰身上早已濕透了，四月的雨水比冬天的雪還冷，他攏起手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緊接着“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司機挺熱情的，趕緊遞給龍下灰一條毛巾。
龍下灰急忙說了句“謝謝”，拿起毛巾就擦頭髮，擦着擦着，玻璃窗上的影子讓他愣住了，他順着影子向駕駛座位看去，只見開車的司機不是別人，正是老韓。
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但是玻璃窗上確實印着老韓的影子，難道說，老韓沒有死？龍下灰也糊塗了，他戰戰兢兢的，向後排車座瞥了一眼，只見後排車座上，放着一塊濕漉漉的破涼席，破涼席的旁邊還坐着一個老韓。
只聽龍下灰大叫一聲，像點燃的炮竹似的，從出租車裏面蹦了出去，不要命的在雨地里狂奔。司機遞給他的那條毛巾也掉了，在路面的積水中漂了幾分鐘就沉了，沉到了一個沒有井蓋的陰溝里。而龍下灰的腳卻很幸運，與那個沒有蓋上井蓋的陰溝，擦肩而過。
龍下灰沒有回單位，他也不知道怕什麼，總之，他只想趕緊跑回家，似乎只有家裏才最安全。他需要一個熱水澡，和一碗熱湯麵，最好還能有一包榨菜和一個荷包蛋，然後躲進卧室鎖上門，讓他的神經慢慢恢復平靜。
回家的路是那麼的遙遠，對於驚魂未定的龍下灰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考驗，他的頭髮很濕，他的腦子很亂，他似乎已經忘卻了家在哪兒，只是暈頭轉向的到處亂跑，最後，鬼使神差的跑進了一座地鐵站。
從雨幕中出來的龍下灰，突然間發現，那站台上的視線是那麼的清晰，清晰的有點嚇人。龍下灰心跳繼續加快，呼吸繼續急促，他呼哧呼哧的站在站台上，任由雨水順着他的身體流淌。
眼前一束繚亂，飛快的掠過，在一串隆隆聲之後，地鐵的門“呲”的一聲，打開了。龍下灰隨着人群，擠進了車廂。
車廂裏面的人不多，還給龍下灰留着不少空座位。
龍下灰坐了下來，努力讓他的心神恢復和諧，彷彿剛剛從地獄裏逃出來似的。
地鐵上，大多數人都在看手機，乘管站在一旁盯着大家，大家都低着頭，靜靜的，有的插着耳機，有的在打遊戲，車廂的氣氛格外的沉悶。然而，那沉悶卻讓龍下灰感覺很親切，儘管那些人像蠟像一樣僵硬，但仍然給龍下灰帶來一點安全感。龍下灰長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終於恢復了自然，出租車上的驚悚，正在慢慢淡化。
就在這個時候，地鐵上響起了收音機的聲音，吚吚啞啞的，不知道播放的，是一段什麼地方戲。龍下灰順着聲音四處尋望，他想起來了，那是老韓生前最喜歡的一段戲。
龍下灰的眼神立刻變得警覺，視線在人群中搜索，果然不出所料，在下一個車門的門口，看到了老韓的身影。
老韓身上一點兒都不濕，他手裏拿着一個收音機，就是他生前在跳蚤市場買的那個收音機。老韓聽的很陶醉，還慌腔走板的跟着瞎哼哼。在老韓的腋下夾着一卷涼席，涼席已經濕透了，滴滴答答的流着雨水。
龍下灰的視線隨着雨水移動，只見一個蛇頭從那捲涼席中探出來，順着滴落的雨水，爬到了車廂的地板上……
龍下灰啊呀大叫一聲，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一個健步沖向車門，然後拍打着車門上的玻璃窗，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我要下去！快停車！讓我下去！”
地鐵在行進過程中是無法停下來的，直到進站之後，才打開車門。車門剛剛開啟一條縫，龍下灰就不要命的擠了出去。
不管怎樣，龍下灰總算是回到了家，到家的時候，他彷彿就剩下半條命了似的，還疑神疑鬼的鎖上了房門。但是他馬上又想到了一個麻煩的問題，之前由於跑的匆忙，清潔隊的那輛三輪車，還放在17號公廁的門口。龍下灰再也沒有勇氣回去取車了，於是就給他的同事季有途打了個電話：“有途啊，我是下灰。阿，阿嚏……”
“怎麼了？你感冒了嗎？”季有途回應道。
龍下灰一邊擤鼻涕，一邊訴苦：“可不是么，被那該死的暴雨淋成了落湯雞，豈止是感冒，我差點兒死在外面，你猜我碰上誰了。”
“碰上誰？碰上暴雨了唄，還能碰上誰。”季有途不以為然的說了一句。
“是，是碰上暴雨了。但是，我還碰上一個人，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今天在17號公廁避雨，碰上死去的老韓了。”
龍下灰以為季有途聽到後會特別驚訝，但是季有途卻說：“誰說我不信，我當然信。我估計啊，你看到的老韓，可能是蛆蟲精變的。等我回頭翻翻資料，最好是你帶我去17號公廁，採集一些樣本，我最近正在進行這方面的研究。”
季有途的回答，大大出乎龍下灰的意料：“你說什麼，蛆蟲精？！老韓變成了蛆蟲精？”
季有途嗨了一聲：“不是老韓變成了蛆蟲精，是蛆蟲精變成了老韓。你也算是命大，多懸啊，弄不好，你也會被蛆蟲精附體的。總之，這個課題很深，你不懂。還有，要保密，千萬別傳出去。”
“那好吧，我保密。”龍下灰已經被弄的昏了頭，顧不得研究什麼課題，只顧急着說正經事兒：“關鍵是還有個事兒。是這樣的，我把清潔隊的三輪車，放在17號公廁的門口了，我剛剛淋了雨，又感冒了，一時半會兒去不了，我擔心時間一長，把單位的車給弄丟了。能不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三輪車取回來？順便幫我跟領導請幾天假？”
季有途答應的挺爽快：“沒問題，你好好休息吧，三輪車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正好想去17號公廁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