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親人
“他的尾巴好像比阿薰的長,上面的圈圈花紋也更多一些。”倪鴻就算在操控着飛行靈器,也會時不時扭頭看那受傷的少年一眼,將“好奇”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玉詩詩乾脆推開這個不專心的司機,自己上手操縱飛行靈器:“你想看就去看唄,誰還會攔着你不成?”
倪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不是阿薰和阿悅在那邊討論什麼小秘密么……”
玉詩詩:“……”
這個傢伙,也不知腦袋裏整天都在想些啥,笑容也太猥瑣了——就算陶薰和常悅手拉着手,但看那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倆談的肯定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事!
陶薰與常悅的確聊的不是風花雪月。
“阿兄,你是不是能將瞞着我的事都告訴我了呢?”陶薰看向常悅,眼中有理解,但更多的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堅持,“景微島是不是早就出事了?”
常悅之前只說在百年內,素行都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卻從未談起過自己的親人。
最開始時,陶薰更多地考慮素行的情況,也就忽略了景微島上常悅的親人們。但她並不傻,在經歷了這麼多的大陸,見過歪道各種計謀與行事方法之後,她從被迫離開阿公的悲傷中脫離,時常會琢磨歪道在九狐大陸上搞的究竟是什麼事,對能否救出素行一事便也逐漸存疑,慢慢地,也就將考慮擔憂的範圍擴大了——常悅的親人們,自然也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雖然沒有見過,但很久以前將常悅當作家人時,她便也默默地將他們歸納進家人的範圍了。
常悅有前世的一份記憶,知道素行在這百年內都活着,說明他在前世,曾回到過九狐大陸。
——他們接下來在九狐遇到的事,很可能常悅早就經歷過一次了,對九狐發生過的事,他應該是很了解的才對。
所以,一定是景微島上有意想不到的變故,才使得常悅刻意隱瞞,默默承受。
常悅沉默了一會兒,閉了閉眼,才低聲說道:“那時,我回到九狐的時候,已經沒有葯魂島了。景微島,也不再是我熟悉的地方——父母兄姐早就被判定死亡,掌控景微的乃是我的二伯……而他,非但不承認我比鸞風族的身份,還認定我是歪道,令族人前來追殺我……”
陶薰心中一沉,繼續聽常悅說下去:“所以,我其實對九狐現在的形式並不了解,二伯他完全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我只知道,不光是景微島和葯魂島,三家四島之中,皆有白魍的身影隱在暗處,能操控極大的勢力,一齊對我圍追堵截……”
常悅的視線落在少年身邊躺着的那隻比鸞風狐身上,看着它小腹微微起伏、呼吸平緩安穩的模樣,眼中露出一直以來藏得極深的惶恐。
明明是極堅定又強大的人,但遇到有關親人安危之事時,還是忍不住泄露幾分無措與脆弱來。
“我害怕,這一回若是依舊來遲……”
常悅眼中水光一閃,又迅速湮滅。
“一定沒有來遲!”陶薰心中一痛,血花在刺眼陽光下飛散的景象彷彿還在昨日。
她伸手,握住了常悅的,“我們都不會來遲的!”
兩雙微微顫抖又冰涼的手握在一起,緊緊地,用一個會使對方感受到痛的力道握緊,彷彿這樣,才能給對方帶來依靠與溫暖。
陶薰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地分析常悅說出的消息:
“三家四島都被歪道混入,並能操控極大的勢力,這說明,他們絕不止在各家關鍵位置上有人,每家中的決策者中,都必然有一兩個歪道,如此,他們才能在家族最高決策者發現端倪之時,不懼被摧毀,甚至……若他們付出一定代價,說不定能進行反控家主、假傳聖旨,徹底操控整個世家勢力。”
聽着陶薰的分析,常悅也收拾好了心緒,恢復了平日裏的可靠模樣,他點了點頭,接上陶薰的思路:
“歪道花費諸多心思潛入各家,卻又隱而不發,並不符合他們本身對修鍊與道法的追求。他們這般做,只能是為著清兮珠。”
——也只有在謀划著改變天道正歪的時候,歪道們才會如此齊心協力、不以自己的利益為先了。
“按照之前辭夜竹與我們討論出的結果,我們九狐的清兮珠應該是靈力消散、且被封印的狀態,而三家四島在九狐紮根已久,清兮珠只能存在於這七個地方,歷史越悠久的勢力,清兮珠存在的可能性越大。”
“我們便一個一個去查。以我們的運氣,總會找到的。”陶薰看向常悅,做出決定,“第一個地方,就去景微島吧!”
景微島不但是常悅的家,也是九狐大陸上除葯魂島外,傳承最久之地,要想找清兮珠,是絕越不過景微島去的。
常悅當然不會拒絕陶薰對自己的關心,在知道自己回到九狐之後,他就有些忍不住要去景微走一趟了,此時聽陶薰斬釘截鐵的語氣,他的心中不禁湧出一股熱流,那顆彷彿在風中搖擺的心,突然就安定無比。
既然不安,那就去將這不安粉碎;既然害怕,那便去面對與解決這害怕。
這一次,早了七十餘年。
這一次,他不但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也有陶薰的陪伴,有可靠的小夥伴能依靠,還有……
常悅的目光落在那隻比鸞風狐的身上。
他下定決心,慢慢蹲下身,化作一隻漂亮的青色小狐狸,一步一步走到那隻尚在昏迷的比鸞風狐身邊,用鼻頭輕輕蹭了蹭對方的。
陶薰也蹲了下來,看着兩隻連靈魂香氣都相似得幾乎找不出不同的比鸞風狐,只能靠一絲銳利的風香分辨出哪個是常悅,她伸手,摸了摸常悅毛茸茸的小腦瓜:“所以,她是你的……”
她依稀記得,在二十一境時,常悅說過自己有長兄與二姐。
“是二姐。”
常悅嗅着對方身上熟悉的氣味,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那股親人間的血脈相連、雙生子間的心靈相通,經歷生死明明已經消失了的感覺,在多年後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二姐還好好的。”他輕輕嘆道,直起腰,又重新變回了人形。
陶薰笑起來:“所以說,我們一定沒有來遲!”
她握緊了拳頭。
*
昏迷的少年與狐,在陶薰等人撿走他們的第四日醒了過來。
這一日,陶薰一行人已離開雀焱山許久,且並沒有白魍追上來。
再過上三日,他們就能到達常悅的家族勢力範圍——景微島了。
“你終於醒了!”倪鴻捂着眼睛,傻兮兮笑道。
倪鴻是第一個發現常悅二姐醒來的人,手賤如倪鴻,當然是悄咪咪摸過很多次狐狸腦瓜毛,又撓過很多次狐狸小爪爪的。
常怡正是被倪鴻這般痴漢的舉動給鬧醒的,睜開眼的一瞬間,就給了這位流氓一個揮爪,叫他的臉上多了三道深刻的血跡。
“嗷!”
常怡一整隻狐身上的毛都炸起,如風一般刮到了尚未醒來的少年身邊,才弓着背,警惕地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
後知後覺痛起來的流氓“嗷嗷”叫着要擦藥,其餘人一面嘲笑他,一面隨意地瞥過她,然後紛紛看向同一個方向,像是等着什麼人來做決定似的。
難道是個天賦神通與親和力相關的人?
常怡的視線順着他們看的方向而去,突然凝住不動了。
那個神情溫和、正在專註於手上駕駛的少年,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微微抬頭,向身邊少女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然後順着少女的指示,往她的方向看來。
常怡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她猛地站起身,化作人形疾步往前,腳下卻微微踉蹌。
少年溫和的面容,與她那失蹤二十餘年的弟弟神采飛揚的臉漸漸重合——修士的外表,通常會停留在步入定道境的時候,而她的弟弟失蹤時就是感道境,在少年時期進入定道,是十分正常的事。
常怡的聲音微微顫抖:“阿悅?”
常悅將司機的位置讓給陳藝珊,幾步上前:“二姐,是我。”
常怡心中驚喜、氣憤、僥倖、悲傷……種種情緒湧上,最終化為重重的一掌,打在常悅的腦門上:“你這個臭小子!這些年,你都跑到哪裏去了啊?”
常悅忍住沒有躲開。
回到乘辛的時候被布師姐揍了幾頓,才叫師姐消氣。這一回,大約也得先叫二姐揍上幾回,才能讓她放下心中那對他擔憂了許多年的痛苦情緒吧!
陶薰本想上前道歉——常悅的失蹤,畢竟與她家中遇襲脫不開關係,可她卻與躺在地上的少年對上了視線。
少年不知在什麼時候,悄聲無息地睜開了眼,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包括與他長相十分相似的陶薰。
他對陶薰露出一個柔軟脆弱宛如冰花的笑容來,語氣虛弱但肯定:
“初次見面,我的血脈親人,我是現任決節族族長,陶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