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生機
“我們現在住的是立羽的房子?”
“立羽為何不在了?里君那兒的名冊上沒有他的名字,屋子裏沒有關於他的痕迹,立大娘他們也從沒提起過立羽,這個人就像在花散里消失了……”
“立羽與將軍之間,一定有關係。”
不論這立羽是何人,將軍既然將他們帶到立羽家去住,就說明二者之間一定有聯繫。
倪鴻撇撇嘴,他從一開始,就對這位將軍很不感冒:“說不定,將軍就叫做立羽——這梁翊只有他一人認清了自己是鬼修的身份,所以他才成了梁翊島的島主。”
倪鴻的猜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過……
“到此為止。”玉詩詩提醒道,“阿悅的發現也許能對我們了解花散里與梁翊有幫助,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去找不同的酒釀圓子來給將軍吃。”
不論濟墨石是否在梁翊島境內,他們都必須找到將軍最愛的那一種酒釀圓子,否則,他們就算拿到了濟墨石,若離不了梁翊,一切都是徒勞。
“將軍來立婆婆這兒吃了酒釀圓子,卻還是讓我們找“那種”酒釀圓子,說明立婆婆這兒的應該不是他最愛的那一口……”
“立婆婆的酒釀圓子就是單純的糯米圓子和甜酒,也許,將軍愛吃的是加了桂花的那種酒釀圓子?”
“是用荔枝酒煮的酒釀圓子也說不定!”
“會不會是裏邊有芝麻餡、花生餡的酒釀圓子呢……”
“也許是那種有雞蛋花的酒釀圓子。”
一行人提出各種各樣的酒釀圓子猜想,離開了花散里,踏上了酒釀圓子探尋之旅。
*
“吁——”陶薰一拉韁繩,熟練地讓拉車的小毛驢停下了向前的腳步。
刻着“花散里”三字的里碑近在眼前,陶薰腰間的玉牌盪出一層薄光,打開了一個無形的缺口。
等缺口完全穩定了,陶薰重新拉了拉韁繩:“小毛驢,走起來!”
小毛驢“嗒嗒嗒”地邁開腳步,進入了花散里地界。
這已經是陶薰一行人第六十次回到花散里了。
並不是辛熙然不能將梁翊所有的酒釀圓子都學會了、再回到花散里全數做給將軍吃,而是這性格陰晴不定的將軍,每月只會出現一日,一日只吃一碗酒釀圓子,以至於陶薰一行人思考後,決定兩月一輪:一月學習一種新的酒釀圓子、一月待在花散里隨時等將軍來吃。
於是,陶薰一行人便一次次地往返於花散里與梁翊各地。
梁翊島全境都處在輪迴之中,為免重啟,陶薰等人只能用凡人的法子乘驢車趕路,輪流當車夫,不當車夫的其餘人則在車內溫習自己的道法。
凡人的生活瑣碎、不便、日復一日,枯燥得極易使修士不耐煩,但這樣簡單的日子過久了,陶薰等人竟也感受到了一絲凡俗才有的生機來——這般持續不斷的生機,竟是修士的生活中缺少的:
修士修鍊,通常獨自一人閉關研究,其餘雜事能省則省,便是時而會出門歷練、論道,最終領悟到的也是“個人的道”,如一片封閉的湖,其水源不過偶爾雨天的積累;而凡人生活,則日日與瑣事打交道、與人打交道,每日看見的事物相同又有細微區別,每日體會到的感情類似又不能一概而論,如涓涓細流聚成江河,是“眾者之道”……
體會到這一點后,陶薰等人在溫習道法時,也下意識地依“細微變化”去審視自己之前的頓悟,往道法中去加入一些更小更詳細的改變,試圖讓自己的道法成為活水、而不是維持其無根死水的模樣。
擁有變化,擁有生機,擁有能如天道般能誕生新規則、自行修復錯誤的能力,彷彿才是道法真正的模樣。
——修士說到底也是凡人罷了,一個人研究出來的道法再完善,又如何能毫無缺陷、圓融如意?大概只有讓道法本身也轉起來,自成一體、擁有“生命”,從“一種規律”轉變成“融入規律之物”,才能產生足夠助人登仙成神的力量吧!
如此,陶薰等人一直在枯燥的趕路中溫習道法、嘗試使道法更加自然多變,雖沒有再創新頓悟一次,自身修為卻都因着長時間的沉澱思考而更上一層樓了。
“喲!陶四娘回來啦,這次去的是哪兒?進了什麼貨回來?”路邊有人見着了陶薰,隨口問道。
陶薰已多次回答過這種問題了,但此時依舊認認真真回答:“去了與逢昕交界的月桐里,那邊的桐花餅做得好極了,便帶了些回來。”
“桐花啊,那可是好東西!你上次從桐槐鄉帶回來的桐花麥飯看起來就不錯,可惜沒輪到我,這次可得給我留着些才行!”
“那是自然,不會忘了您的。”
“我我我,我也要先訂一些,誰不知你們這幾個小傢伙帶回來的特產好呢……要不早早地訂下,過幾日定是沒了!”
“瞧您說的,那是不知道您愛這一口,若是知道,定不會不提一聲就略過了您去的!”
陶薰老道地拿出對待客人的親近語氣,一個個耐心地回復着花散里居民的要求,已不像第一次應對他們那般,覺得自己虛偽又客套了——現在,她能敏感地察覺到自己與對方說話時的狀態變化,也很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勃勃生機。
真是神奇,修為提升帶來的長壽,不能給予她這般生機,與凡人有來有往的幾句話,卻能讓她鮮活無比。
陶薰與最後一人打完招呼,將驢車趕回了他們的落腳地——立羽家。
立羽家的院子裏,有個躺在桃樹下曬太陽的人。
陶薰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誰:“將軍怎麼在這裏?”
這一次,這人竟在他們剛到花散里時就出現了,新的酒釀圓子還沒做出來呢!
桃樹下的人睜開一隻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這屋子可是我借給你們的,我來看看,又怎樣?”
“不怎樣不怎樣!”辛熙然聽見將軍的聲音,就從車內跳了出來,“我馬上為你做新的酒釀圓子,這次一定是你最愛的酒釀圓子了,你可不要一下子消失了呀!”
將軍擺擺手。
辛熙然就當他同意了,立馬躥進了廚房。
玉詩詩卻沒有辛熙然那般樂觀,坐到將軍身邊:“梁翊所屬,我們已經走完了,這其中真的有你最愛吃的那種酒釀圓子嗎?”
“沒有。”
玉詩詩:“……”
他們跑遍了整個梁翊去學酒釀圓子的行為是不是超級傻?
他們是不是腦門上都寫着“大冤種”三個字?
就算這條尋找酒釀圓子之路是將軍引導他們思考己道的路……也超級讓人生氣!
太惡劣了,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玉詩詩磨牙。
“幹嘛那麼生氣,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將軍一雙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形狀,“接下來,你們不如去逢昕幫我找找那種酒釀圓子吧?”
玉詩詩:“你做夢!”
“你們用了十年時間,就讓修為從合道境初階增漲至合道境高階巔峰,可是別人怎麼都比不上的!應感謝我才是。露出這般臉孔,可不該。”
將軍留陶薰六人在梁翊,明面上是想要吃那最愛的酒釀圓子,實際上是磨練他們,陶薰等人早已明白,也因此,玉詩詩只是發怒,並沒有做多餘的事。
陶薰聽出了將軍語氣里的別樣意味,知道對方此時應該挺有心情回答問題,便問道:“為什麼是逢昕,而不是芮摩和絡暮?芮摩和絡暮是歪道所屬嗎?”
“沒錯。歪道的手段,可不是你們能想像的,所以……”
常悅打斷了將軍的話:“這十年,他們是在找我們嗎?”
常悅問的“他們”是誰,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將軍當然也明白。
陶薰一行人先是失蹤,鬧得乘辛大陸的乘歸神殿人盡皆知,又阻止了歪道使諸魂棲冢停留赤環大陸的計劃,緊接着還開啟了啟咫大陸的煉心塔、幫助解開了鳶離大陸的桐陣閣,搞得兩個大陸人人能接受傳承……依着歪道對大陸傳承一事的重視程度,歪道要是沒有飄洋過海也要追殺他們的計劃,那才不對勁。
可在梁翊島的這十年內,陶薰等人竟然能安逸無比地提升修為,如凡人一般體會感受生活,絲毫沒有受到歪道的打擾,甚至連歪道的影子也沒看見……這隻能是將軍在背後為他們掃清了一切。
小院內陷入沉默。
“多謝你,立羽將軍。”陶薰打破了這沉默,“不僅是對你將我們困在梁翊的感謝,也是對你阻斷歪道搜索我們的感謝。”
將軍既然讓他們去逢昕,自然是要放他們離開梁翊乃至傾頤大陸了——今日彷彿告別,此一離去,還不知何日才能相見,自然該道謝。
將軍看向陶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會在意這個——本將名為立羽,最愛的是酒釀圓子——便從今日起,正式認識吧!”
“堂堂梁翊島主,偏偏三句話不離酒釀圓子……”
眾人失笑,紛紛正式介紹自己,氣氛慢慢融洽起來。
“酒釀圓子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