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欺負
海棠居。
盈姝半夢半醒之間,總聽得外間吵吵鬧鬧,但終究是身體虛弱了些,有些醒不來。
一陣冷風襲來,被子被掀開,她被人猛地從床上拽起來,擲到地上,才恍惚睜了眼。
這是怎麼了?陳府被抄家了么?
「陳盈姝,我的倩兒都下落不明了,你還有臉在這兒睡大覺?為什麼下落不明的不是你!啊?」
面前的沈氏面色瘋狂,捏着她的臂膀,用最狠的勁兒,說出的話也難聽,盈姝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虛弱道:「二嬸!你怎麼了?」
沈氏抓起她往地上撞。
「我怎麼了?我要你還我的倩兒!」
盈姝吃痛,才驚覺這不是夢,而是現實。
「二嬸,盈倩怎麼了?」她的話斷斷續續淹沒在沈氏的罵聲中。
綺紅去西院請老夫人,綺羅去請陳頤,林氏根本拉不住癲狂的沈氏。
「救人啦!」
房外幾個丫鬟看着,只覺這二夫人怎麼和二娘子打起來了,一邊是自己院的主子,一邊是陳府現在的當家,着實兩難!
片刻,小張氏帶着人進來,才有丫鬟拉住了沈氏,將盈姝解救出來!
小張氏見盈姝手臂上被抓出血痕,面色慘白,好生可憐,忙將人扶上床去,讓人去請大夫來!
又見房外站了一圈看着的丫鬟婆子,不免氣憤!
「還愣着幹嘛?把這些雜碎,給我拖出去打!」
陳老夫人和陳頤等人趕來,就見院內求饒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怎麼回事?」
「處置一群不長眼睛的奴才而已!」
陳老夫人知她日常沒有好臉色,走進屋內看盈姝躺在床上,人昏着,不好再多指責。
「今日這事鬧成這樣,盈姝和老二家的都有過錯。眼下兩人都不清醒,待以後再細問!」
小張氏聽陳老夫人的話覺得隔應。
「母親,這事我倒是沒看出來盈姝有何過錯。二弟妹在您院裏罵人,又到這海棠居來打人!怎的在你那兒,過錯都要平攤嗎?」
陳老夫人狠狠一杵拐杖。
「盈倩的失蹤她脫的了關係?若不是她,老二家的會這樣?」
「這話我就不懂了,三姐兒自己離家怎麼還怪到盈姝身上!若真像表姑娘說的那樣,跑的該是盈姝,而不是她盈倩!」
沈氏笑罵:「我的倩兒才不會做那種事,不是你們害她,她怎麼會捨得離開我!」
陳頤上前看了看盈姝,額頭上有一團青黑,婢子正在輕輕擦拭手臂的抓痕,臉色頓時沉下來!
轉身看向還在撒潑的沈氏和一臉為難的陳老夫人,怒喊:「沈芝!」
沈氏被這陌生的語氣嚇了一跳,立在那兒不動了!
「你這個潑婦!嫁到我陳家來,屢次惹事生非,我看在你是我弟媳的份上,何曾為難苛責你!如今你裝瘋闖到我女兒卧室中來傷她,你是當我陳頤死了不成?」
陳頤向來溫和,從未說過這般重話,不僅把沈氏罵的愣在那兒,就連陳老夫人和小張氏也是吃驚不已!
反應過來的沈氏,兩眼一瞪,眼淚水已經倒出來了,她大喊大叫:「沒天理啊,大伯欺負弟媳!當我娘家無人呢!」
沈氏身後有沈家作倚仗,她無所顧忌!
陳頤氣急,笑道:「你既然覺得我陳家苛待你,那好!等陳鵬回來,我們就商量看看,看他是願意分家,還是休了你!」
這話一出,沈氏淚也不流了,一下子跳起來!
「休了我?我做錯什麼,你們敢提休我?我要把你們陳家告到府尹那去,讓他好好評評理,看你還想晉陞?做夢!」
正在此時,一個人從外間沖了進來,一巴掌扇在了沈氏臉上!
「說休你就休你,你個毒婦!不事公婆,不教子女,不尊兄長,不疼子侄,留你做甚!」
卻是被催回來的陳鵬,一路上聽了沈氏的事迹,已經是氣急攻心,到海棠居門口聽她拿陳家前途威脅,火冒三丈!
沈氏被打的愣在那兒,反應過來,嚎啕大哭起來!
一旁的陳老夫人扶着額頭,感覺真是一團糟!往日她縱容沈氏和陳蘭,先有陳蘭不疼盈玥,後有盈倩離家,如今沈氏又迫害起盈姝來,算起來哪是她們的錯,是自己掌家不嚴!
如今,陳頤雖說是在說沈氏,可話里話外說的可是他這個母親呢!
「夠了夠了!」陳老夫人拄着拐杖!
「都是我老婆子的錯,你們也別分家別休妻了,把我老婆子送回老家,這個家就太平了!」
陳鵬和陳頤立時跪在那兒,只道是小輩惹老夫人心煩,老夫人不要丟下才好!
陳鵬哭道:「母親別和她一般見識,盈倩那兒我會找人去尋!」
陳頤也道:「母親切莫說要回老家去的氣話,陳家離了你,那就散了,哪兒還是個家呢!」
陳老夫人擺擺手,頗有些疲倦。
鬧了這一場,沈氏是徹底安靜下來,被人帶走時一句話也沒說!
眾人見着事情已經了了,熱鬧沒看到,悻悻的往屋外走!
陳頤復又去看盈姝,見她脆弱的樣子,心裏頗有些悔恨,他這個父親往日確實忽略了她,若不是今日之事,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家裏過的竟是這種日子!
上一次盈姝被罰跪,老夫人只說是調教,如今想來自己確實失職,若說對老夫人沒有責怪,那自然是違心的!
想想偌大一個陳家,靠着自己支撐,自己的嫡長女卻被人從床上拉下來欺負,心中越發沉重起來!
難得撫了撫盈姝的額頭,問道:「可還疼?」
盈姝答:「多謝父親關心,不疼了!」
她語氣還是冷冷的,不見熱絡。
他收回手,打量一下四周,見房裏裝扮器物倒是齊全,鬆了口氣,安排她的貼身丫頭。
「你們往日要把女郎護着些,倘若再發生這等事,要立刻報給我!」
琦紅琦蘿忙應是,陳頤又囑咐林氏小心上藥,千萬別留疤,才出了海棠居!
盈姝只覺得頭更疼了,一晃就疼,林氏拿了膏子正小心給她敷着,藥膏沁進肌膚,如同傷口上撒了鹽,她長長吸了口冷氣,只覺陳家果然如趙謹言說的那般,糟糕透了!
可若說裴知節帶走了盈倩,那她也是萬萬不信的!
林氏不忿,「二夫人倒像是不知道自己女兒脾性似的,把氣往你身上撒!」
盈姝苦笑道:「罷了,她大概是着急!此次若盈倩真的是隨了裴家表哥去了長安,這裏面還有我識人不清的罪過。」
林氏急了。「這和你有何關係?」
「他依着和我沾親帶故,常來府上,盈倩和他接觸多了,自然起了心思。可不是我的過嘛!」
「瞎說,這府上這麼多人,怎麼偏她被引了去。」
盈姝點點頭,不再庸人自擾,徒添憂愁。
林氏欲言又止,片刻還是不解的問道:「我看今日老爺對娘子你很關心的!」.
盈姝笑道:「大約阿耶今日不忙了吧!」
林氏知她被忽略太多,難免心扉難開。
「其實老爺對小娘子你還是關心的!」
盈姝不應聲,陳頤對他怎麼談得上關心,十來年的忽視,她都快被二房和陳老夫人欺負死了,他才終於想起來有這麼個女兒!
她知道,自己不討喜,長得像那個拋夫棄子的大張氏,是她的錯嗎?她唯一的過錯是生為陳家的孫女,他的女兒。
「林媽媽,其實我已經不需要父親的關心了!」
她拉上被子蒙住自己,林氏看着盈姝沒了動靜,悄聲退出房去。
「媛兒,你可是知道倩姐兒的下落?」
陳蘭問道。
「大約是跟裴家表哥往長安去了。」
「你可能確定?」
「母親,你想想,三表妹得知二表姐和裴表哥的私情,依她的性格,在陳府還待得住么?」
陳蘭聽了,笑道:「虧得你二舅母只嚷着下落不明,而不是私奔,這話要傳出去,怕是整個陳家都難再見人了!可見,上樑不正下樑歪,她沈氏是個勞什子東西?」
「母親說的是。」
「三姐兒那個性子,你這段時間委屈了。」
「母親說什麼話,媛兒有什麼委屈的。」
「如今大姐兒病了,二姐兒你祖母討厭的很,三姐兒又私奔了,這陳家的姑娘可沒一個拿得出手的了!」陳蘭感嘆道。
復又細瞧瞧王媛媛,滿意道。
「想來你外祖母應該憂慮得很,幸好還有你這個外孫女。如今她又煩憂着,打明日起,你就多伺候着,別落了話柄去。」
王媛媛笑道:「那是自然,媛兒會把外祖母當成自己親祖母一般孝敬的。」
陳蘭想到金陵那邊的王家,有些頭疼。王家老夫人不喜她,嫌她娘家勢弱,如今王家遭了禍,王元朗和陳盈姝再回金陵有何意義,一個八品官的兒女,在親事上還有什麼選擇的餘地,還要遭人恥笑,不如待在錢塘的好,陳老夫人那兒自然得討好了。
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把盈玥嫁出去,至於盈姝,她那個執拗不服輸的性子,要想不留後患,還得想想法子。
第二日盈姝醒的遲。
醒來就看見床邊坐着一人,仔細看才發現是盈玥,她枯瘦着臉,眼睛濕潤,見她醒了,忙用帕子擦乾淚跡,問她是否要起來。
盈姝點點頭,靠在引枕上,盈玥仔細打量她額頭的傷,又看她精神不佳,只以為全是沈氏造成的,慟哭起來!
「姝兒,我阿娘她對不起你!」
「無事,已經過去了!」
「哪兒能這麼算了,她做的錯事,我做女兒的聽了都慚愧不已!」
「嬸嬸也是一時情急,擔心盈倩的安危!」
盈玥抬頭仔細看她神情,這才停了哭泣。
「說起來也是夠糟心的,倩兒這樣走了,書信也沒留下,此番父親母親是傷透了心!連帶着,還讓你遭了禍事,怎麼看,也是我們對不起你!」
盈姝見盈玥顯然是傷心過頭,原本憔悴的面孔,因着近期的事,更是毫無血色。
「姐姐既然明白,就趕緊振作起來吧!過去的就讓他過去,當下的才是最要緊的!」
盈玥只點頭稱是。
「我感念姐姐今日來看我,更希望姐姐能拋除往事,好好整頓支撐起二房來!你瞧如今,因着盈倩走了,嬸嬸也沒有心力,你再這般傷心下去,二房可要亂了,那陳家也要亂了!」
盈玥聽到這裏,只覺得愧疚,自己因着一點打擊,就困頓這麼久,無視身邊這麼多在乎自己的人,確實有愧陳家嫡長女的身份!
「姝兒你好好歇息,之後的事你不要擔心!」
盈姝垂頭思量,提醒盈玥道:「你也要小心姑母她們,你把她們當親人,她們卻嫌陳家不夠亂呢!」
盈玥一思索,想起陳蘭的嘴臉,自己如今的狀況,還拜她所賜,心裏更加不好受起來!
「你且放心,我總不能次次都被她算了去!」
盈姝笑着點頭,復又閉眼歇一陣,她要養好身體,像林氏說的,她要讓趙謹言看着她覓得如意郎君,這才快意!
同這件事比起來,眼下受傷倒不算什麼,但她不在乎,不代表可以任着欺負,誰讓她不痛快,她也不讓他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