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鹿死誰手

轉眼便進入臘月底，戰事卻遲遲未結束，唐軍躲到了彭原。

崔乾佑近日有些急躁，安祿山曾密信言不用攻打彭原，彭原的那人如今可不是敵人，若是貿然攻城，只怕會讓他們結盟，更加不好對付。可宮裏的司禮監將婚期定在了元月中旬，他手中的戰事不能拖了。

年關將至，長安城越發熱鬧起來，崔府如今人少，可該備的卻啥也沒少，盈姝晨起便看到府中檐下掛了燈，想起在錢塘時過年的場景，一時心裏放鬆下來。

“這燈掛這裏不好。”她笑道。

那指揮掛燈的小廝聽了，忙道：“正是正是，這邊挪挪……”

“掛到這裏來吧！”盈姝指了指，那裏有一棵很大的樹，只是冬日，葉子掉光了，倒看不出來是棵什麼樹。

小廝哈哈氣，“好嘞。”

說罷轉了梯子，七手八腳的將燈掛到樹枝上，跳下來一看，拍手道：“誒，掛這櫻桃樹上果然好看多了。”

櫻桃樹？盈姝再去打量，果然是棵櫻桃，只是樹枝參差，枝幹乾枯，連樹底下的土是新的。

錢塘海棠居也有一棵櫻桃樹，暮春碩果累累，引了方圓多少鳥兒覬覦，為了她有得吃，林氏拿舊衫嚇那些鳥，就算是冬日裏也枝幹茂盛，下方搭了鞦韆……可不長這樣。

而這棵，大概是從哪裏移栽過來的，怕是活不了了。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為枳，這櫻桃樹不適合種在長安。”她淡然道。

“夫人……陳娘子說的是。”那小廝聽了笑道，“這櫻桃樹是從南方運來的，長安種不活的，奴告訴了將軍，將軍讓奴想辦法。”

聽到是崔乾佑的意思，她沉眸不言聲了。

卻此時，身後傳來人聲。

“將軍回來了！”

陳盈姝一轉身，便見數月不見的崔乾佑一身常服從門外跨進來，雖佈滿風霜，可看上去卻不像戰場上回來的，身後的小將手上托着他的鎧甲。

大約兩人都沒想到見面這樣突然，一時頓在那兒，但很快，崔乾佑幾步上前，便訓斥跟在一旁的珊兒，“這是什麼天氣，你主子出門你也不拿件厚點的披風？”

珊兒又驚又喜，沒等盈姝說話，就轉身回屋去了。

院內跪倒了一大片，盈姝立在那兒，面色平靜，心潮起伏，他還是回來了。

隔的近了，才發現他大約新添了不少傷，連臉上都有一道淺淺的疤。

“表哥此番勞累，進屋去更衣吧！”女郎輕聲道。

崔乾佑鬆了口氣，自她從大明宮摔下來產子后，一直病着，太醫說是受了刺激，需要恢復些日子，如今看來，倒是好了不少。

院中的下人忙起身，主子回來了，年下里他們也要更忙起來了。

崔乾佑換洗一番，底下人送了吃食來，“夫人可用過了？”

“吃食一道送進夫人院裏了。”

原是如此，如今竟是避着他。

他草草用了，聽了底下人彙報了近況，才往陳盈姝院裏去。

珊兒正在伺候盈姝用膳，見了他，忙又添了副碗筷，崔乾佑沒有拒絕。

“表哥這趟回來，可是戰事了了？”

她放了碗筷，沒等崔乾佑用上一筷子便道。

“唐軍如附骨之蛆，這趟短時間是停不了了。”他似乎有些愧疚，看了陳盈姝一眼，繼續道，“不過我們的婚事你不用擔心，定然不會再拖了。”

司禮監將婚期定在了半月後，這盈姝是知道的，可她沒料到崔乾佑會這麼快回來，所以才有此一問。

“那便好。”她笑着，替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菜，“靈兒我送到他舅舅的莊子上去玩了，想來能趕在婚期前回來。”

崔乾佑剛夾上那菜，笑容一滯，轉而笑道：“無妨，孩子天性愛玩晚些日子回來也無妨。”

一旁的珊兒接話道：“正是呢，小主子如今能去翻能爬了，伶俐得很！”

崔乾佑笑着歇了筷，自言自語道：“是嘛，很好。”

他沒在她房裏多待，當日夜，讓人傳了信去洛陽。

第二日一早，便聽府上的人說將軍急事趕回軍中了，竟是來去匆匆，下次見面便是兩人大婚了。

公元757年，安祿山攻進長安大半年後，恢復整軍后的唐軍開始反擊。

元月，長安以西的戰事愈演愈烈，崔乾佑追擊唐軍百裡外，燕軍士氣高漲，此時駐軍西北的郭子儀和李光弼終於接到玄宗皇帝密令，真正在軍中承認了肅宗皇帝李亨的地位，戰事開始白熱化，而隨着各路商旅入京，消息也傳入京中，瘋傳唐軍即將攻打長安。

彭原城，李琳的探子已經得了消息，崔乾佑已整頓長安所有兵馬，約十八萬兵馬，欲速戰速決。

李琳已經不能再拖了，當即決定，採用趙謹言的方法，假意與秦洪合軍，對抗燕軍，實則吞併這近五萬的唐軍，嫁禍到崔乾佑身上。

臘月底，李琳的滇軍和秦洪的軍隊共十五萬人，分兩隊從彭原出發，向長安方向而去，一隊由李琳和秦洪帶兵，另一隊則是趙謹言帶的輜重隊和這半年招的新兵約三萬人，繞路前往長安。元月初，兩軍距離已不到六十里，大戰在即。

唐軍大營，李琳怒火中燒，他將刺殺秦洪的事交給了趙謹言，可是眼看兩軍即將對壘，趙謹言帶的人卻還在三十裡外。

“王爺莫急，以我算來，世子一路並未拖延，糧草輜重本就行軍緩慢，再等等吧！”

“我如何不急，崔乾佑這條瘋狗，馬上就要撲上來了，再不實施計劃，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們沒料到崔乾佑行軍拖着十八萬人能行軍速度這麼快，軍師也沉默起來，想着要麼他們直接動手，可那秦洪是郭子儀手下大將，不是一般莽夫，一旦失手，再無翻身之機。

兩人正在焦灼，帳外傳話進來，說世子傳信來了。

李琳一看，趙謹言在信上說他最遲後日必然能與他們匯合，計劃可如期進行，只是為了不讓人懷疑，最好能在戰場上悄無聲息殺掉秦洪。

如此一來，豈不是仍然得對上崔乾佑的軍隊？這如何能行？

次日傍晚，唐軍陣營便跑回來兩個巡邏兵，揚言燕軍來襲。

“將軍，我等翻過一座山，發現有燕軍的蹤影，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懷好意，趕緊回來稟報。”

“怎會如此之快？”李琳一愣，分明不應該啊，應當是今晚傳消息來才對。

秦洪大驚，立刻派人再去查探，並整軍迎戰，一個時辰后，傳來消息，前方二十里果然有一小隊敵軍蹤影，約三萬人左右，已經紮營休息了。

“秦將軍，敵軍看來是想趁夜偷襲，大部隊還未跟上，只是被我們提前發現了。”李琳憂慮到。

秦洪也是沒想到會如此之快，照之前的距離，要明日才會撞上，想來他們也沒料到。

“三萬左右不足為慮，怕的是……不如我們先想辦法滅掉這三萬人，王爺覺得如何？”

李琳沒料到秦洪沒等他說，自己提出來了，壓住心裏的歡喜，“秦將軍與我不謀而合，只是我從未與燕軍交過手，怕沒有必勝的把握。”

秦洪見狀，笑道：“我與燕軍交過幾次手，此番我先帶六萬人去打頭陣，王爺帶着人堵住燕軍的後路！”

秦洪看着沙盤，指着那處地形，那裏易進難出，燕軍此番若真是來了，只會有來無回。

李琳點頭應了，此戰要訣在一個“快”字，再不能拖了！

片刻后，秦洪帶着六萬人離開大營朝着燕軍而去。

黑夜中，李琳眸光熠熠，看着人影消失，才不緊不慢的讓人收拾東西，準備拔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