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命數早有天註定
李天星給李家村的人的印象,孝順,不愛說話,知書達禮。李天星對李富貴父子說自己喝遍了全村人家的茶,那不是假話,但不是他到村人的家裏去喝的。
李進仁不愛出門,他常說不想麻煩別人。其實這是有講究的,年紀越大的人越是不會輕易出門,特別是忌諱到別人家裏做客,因為怕死在別人家裏。
李天星整日裏陪在父親身邊,把父親照顧得無微不至,父親不出門,他自然也很少出門。修族譜是李天星回到李家村之後為數不多的活動之一,大概也是這件事讓李進仁下了決心,要對自己的兒子下「驅逐令」了。
李進仁在村裏的輩分高,待人處事公平公正,雖然不像羅慶春那樣拿物質來施捨,但村裡人打心裏尊重他。據說過去有段時期,世道很亂,村裏有些人也想跟着亂,是李進仁帶着一些親近弟兄把村裡作亂的人趕走了,但他也因此遭了罪,被關進黑牢裏。
那時候李天星的母親懷着他,大肚子免了下那牢獄,可終究因為傷心積鬱成疾。在生育李天星的時候難產,母親一心一意讓接生婆救孩子,李天星得救了,自己卻失血過多殞命。李進仁的長子、李天星的大哥因此埋怨父親和弟弟,一人遠走,從此再無音信。
後來世道恢復了,村裡人在黑牢裏找到李進仁,他已經瘦得不成人樣。當他回到村裡,哭得那叫傷心,讓周圍的村民都忍不住跟着落淚。他從李進賢家裏接回了李天星,父子倆相依為命。也許是上蒼有感於李進仁一家的不幸,自此父子二人生活順遂。
李天星三十來歲寫了一部小說,受到廣泛好評,名噪一時。之後近二十年他又寫了不少作品,可無論作品還是個人的讚譽都無法再達到第一部的高度。一開始外界還會有人評價他只是一顆流星,或是認為他連流星都算不上,頂多算是一隻螢火蟲。而到了後來連批評嘲諷他的人也沒有了,他被徹底遺忘。
心灰意冷的李天星辭去了公職,回到李家村與父親共同生活。至於他是否婚配,無人知曉。他與李富貴閑聊時說了許多過去的經歷,唯獨對婚姻閉口不提。
說回喝茶的事。李家村的人感念李進仁當年的付出與犧牲,發自內心地尊重他,於是許多人家都會拿一些茶葉送給李進仁。不多,都是一斤兩斤,年年如此,也算是一個心意。李富貴自然也是給了的,但送給李天星本人,那還是頭一回。
李天星走得很倉促,幾乎是從李富貴這裏回去,跟父親一說,就收拾了東西開車走了。很多村民都很詫異,以為父子倆吵架了,但看李進仁和李進賢微笑着站在路口目送李天星的車遠去,如何也瞧不出有翻臉的意思。
「老叔,天星怎麼走了?是出什麼事了嗎?需要我們幫忙您就說句話。」有熱心的村民問道。
李進仁笑笑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們沒什麼事。天星是我讓他走的,陪我這個老頭子待在這裏,那是浪費生命。」
「老叔,話不是這麼說,您這麼大歲數了,天星孝順能在身邊照顧您,這是福分呀。這天星走了,以後您一個人在家,要有點什麼事,可怎麼辦好呢?」
「一個土埋眉毛的老頭子,能有什麼事?」李進仁笑道。
「我兒子給我請了保姆,這下好了,不就是多雙筷子,以後我們老哥倆互相照顧。」李進賢笑道。李進仁也沒反駁,這的確是個妥當的辦法。
村民們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是人家的家裏事,自己就算有心想幫,可生活是像流水一般綿延不絕的過程,哪裏是想幫就幫得過來呢。
突然有輛車從路上疾馳而過,把一些村民嚇了一跳。村裏的街道尚算寬敞,而其他一些道路就比較窄了,村民們建房子總是或多或少會佔用一些。村裡人駕車從不敢快,不然隨便就能軋到各家養的雞鴨一類的牲畜。
「這是誰啊?開這麼快是趕着去送死嗎?」有村民從地上爬起來,剛才被嚇得往旁邊躲閃的時候沒站穩摔了。
「怎麼說話呢?好歹是自己村裡人,說得這麼難聽。」有村民罵道。
「好像是那女娃。」
「村裡女娃多了去了,你說哪個?」
「哎呀,還能有誰,村委那個婦女主任呀,村裏有車的女娃又沒幾個。」
「她開這麼快乾嘛?那娃平時不是這麼急躁的呀?」
「誰知道呢?可能是有什麼事吧。」
「你看,我就說你剛才不要罵得那麼難聽,你兒子還想追人家呢。」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李進仁望着早已瞧不見車的路口,嘆了口氣,也不理會村民們的閑聊,與李進賢慢慢走開。
張舒夢在醫院待了近一個月,突然回得家來。她神色憔悴,兩個孩子一見到媽媽就撲過來抱住。李傳福強忍着沒有哭出聲來,李思琪還小,早就忍不出了,讓張舒夢也落下淚來。好一會之後,錢秀秀才帶着李絲言走過來,李絲言拉着李傳福進屋去,李思琪卻緊緊地拉着媽媽的手,如何也不肯鬆開。
張舒夢把李思琪抱起來,有些吃力,是李思琪太重了,也是她太累了。「爸還好嗎?」張舒夢問道。
「還好,在媽以前的房裏躺着呢。前兩日仁叔公來過,像是解開了些心結,精神好了些,話也多了些。」錢秀秀難得話也多了起來,在這個家,自己男人也不見得能說上多少話,還是妯裏間話多些。
「先進屋吧。」錢秀秀說道,「吃飯沒?我給你煮碗面吧。」張舒夢點點頭,抱着李思琪進了屋。
張舒夢沒有帶回什麼好的消息,李建業雖然從昏迷狀態醒了過來,但只是一種假醒的狀態,也就是俗話說的「植物人」狀態。
「醫生怎麼說?能徹底醒過來嗎?」李愛國問。
張舒夢神色一暗,說:「看天意吧。要是能醒過來,神經也會受些損傷,越早醒,神經損傷就越多。要是醒不過來,就算市醫院是數一數二的神經醫學前沿單位,只怕也只是延長一兩年的命。」
錢秀秀握住張舒夢的手,輕輕揉了揉。李絲言早先把弟弟妹妹帶到了二樓的房裏,不敢讓他們聽了這些話。
張舒夢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雙眼紅絲滿布。「我沒事,醒不醒得過來,就看天意了,都是他的命。」
李富貴沉着臉沒說話,掏出手機來,看了好一會,似乎看不清,又回房間拿了老花鏡出來。不知道何故,他的眼神似乎快速地退化,哪怕是戴上了老花鏡也看不清了。
「爸,您要找什麼?」李愛國問。
李富貴懊惱地把老花鏡摘下來扔到桌子上,只是輕輕的一記聲響,卻讓兒子兒媳們神色一凜。李富貴也發現了,有些歉意地把手機遞給李愛國。「找一找算命先生的號碼,存的就是「算命」。」
李愛國沒有問為什麼,接過來手機就開始找。李富貴用的手機和年輕人們用的不同,還是那種鍵盤機,像一塊黑色的肥皂又比肥皂薄一些。
「您按撥打鍵就可以了。」李愛國把手機遞給李富貴。
手機在接通中,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漫長。李富貴解釋道:「我請先生來給建業祈個福,既然要聽天命,那就跟天求求情。」
沒人會反對這個決定,不,是人人都支持這個決定。
「喂,哪位?」手機那邊傳來聲音,有些低落,有些不耐煩。
李富貴皺眉,這個聲音不是他熟悉的小半仙。「您好,是半仙先生嗎?」李富貴問。
「您是哪位?找我爸有什麼事嗎?」小半仙的兒子問。.z.br>
李富貴說:「我是李家村的李富貴,以前經常請令尊來村裡,這次也是有事相請。」
那邊回道:「噢,這次只怕是去不了了,我爸三日前已經離世了。」
「啊?!」李富貴驚疑出聲,其他幾人也深感驚訝。李富貴說:「不好意思,我真不知情,多有冒犯,還請節哀順變。」
那邊說:「無妨,我爸生前似有所感,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所以我們也是早有準備。他說吃他這碗飯的人,得罪了不少凡間的人,也得罪了天上的神明,總歸是有報應的。算命看風水是我家祖傳的手藝,我爸卻沒讓我們兄妹學。這樣也好,得其所哉。」
李富貴說:「令尊是高人。」
那邊說道:「之前你說你叫李富貴?」
李富貴應道:「是我。」
那邊又說:「我爸臨終前有話留下,他說日後若是有個叫李富貴的人來找他,就轉告他,「命數早有天定。」原話如此。」
「謝謝。」李富貴說道。
「我去看看孩子們。」張舒夢站起身來。她不想再留在這裏,小半仙在他們有所求的時候死去,還留下那般話語,讓幾人的心情都萬分沉重。
李富貴起身走到最裏面,看着牆上羅文英的照片,沉默地抽出香點燃。如果天地神明不願再眷顧這個家,不願再眷顧那個可憐的孩子,那你總該會保佑自己的兒子吧?
晴天一聲驚雷。
屋外有一個女人慌張地跑進來,李愛國神色不悅,讓人不懷疑他會開口趕人。因為這個女人可把他家害得不淺,今年好多事的起因都是因為她的背叛和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