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寫在茶桌上的“暗殺”
“秋葉……秋葉……”
在一間充滿畫意詩情的竹軒里。一人峨冠博帶,在鏤空的雕花窗前思忖,自言自語,道:“這個秋葉……我好像是在哪聽人說起過”。
他撥開簾幕,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太師椅上坐下。
他年過六旬,之前收刮來的財富足夠他安享晚年,他也就隱居到這深山老林里,避免世事的聒噪。可誰知他顴高眼利,鼻挺腮瘦,好像還有很多不滿、不能盡興的地方,仍然以挾勢弄權為樂趣。偏偏武功又非常高,早就臻至了“化氣”,不但不老,還像是壯年人,皮膚保養得跟嬰兒的一樣白嫩。
因為之前接到了密報,密報報告說:“秋葉回來了。”他就一直思量,這姓名覺得很耳熟,卻不記得是誰了。無奈那個來報訊的早走了,這裏只剩一個七八歲的小僮僕,每ri供他燒水煮飯,又不知道什麼。
正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外面的竹徑上就響起了“叮叮噹噹”的銀鈴聲,十分清越。他把目光放出去瞧,卻是那個往鶴壁市作線人的康玉良來了。
只見他手持萬壑松風扇,扇華璀璨,腳跨七彩瀛洲鹿,鹿茸似雪。叮叮噹噹,盈盈發光,把台階上的碧草映照得更翠。
躍過籬門,他嘴裏呼喊道:“馬先生。”
馬先生原來叫馬秉良,見他來了,走出大門,抱拳相迎,微笑道:“康先生,我正有要事要找你相商,你可就來了。”
康玉良奇怪道:“哦?”翻下鹿來,攜手一起進門。
不久上了高堂,都在圈椅上坐了。
康玉良問道:“什麼事啊。”
馬秉良不想僮僕聽見,就支使他去燒水煮茶,然後單刀直入說道:“剛才有密報傳來我這,說‘秋葉回來了’,我聽着名字耳熟,卻怎麼也記不起他是哪裏人了。”
康玉良慢慢整了整衣裳,滿不在乎地道:“這倒不是什麼新聞,早兩天前我就在鶴壁聽說了。”
馬秉良知道他在鶴壁做線人,撈了個判官的職務,打探消息十分容易,道:“這個秋葉,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一回來這裏人就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議論紛紛,我剛剛還在想,是不是個值得提防的人物。”
康玉良輕輕搖着扇子,悠然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不過練了一手好刀,又在紅石灘外作下了大案。”
馬秉良喃喃道:“紅石灘外大案……?”,想了想,猛然醒悟,道,“你是說,他就是那個一夜之間,連殺了七十八條人命,之後投案自首的新人?”
康玉良扇子一點,道:“就是他。”
馬秉良奇道:“他不是三年前就被流放去亡魂島了嗎?”
康玉良道:“現在他又回來了,聽說從白水之濱回來的。”
馬秉良道:“是這樣……”,緩緩轉過臉,漸漸放下了訝異之sè,拈髯想了想,自忖亡魂島的惡劣環境,長身而起,輕輕踱起步來。踱了幾回,他緩緩點頭道:“嗯……,沒有死,還回來了……,看來倒也有些本事”。
康玉良道:“江三紅就是愛惜他‘有些本事’,才大力保下,三年前,只草草作了個放逐的判刑,否則他已經被凌遲。”
馬秉良驚疑了一聲,吶吶道:“江三紅?”微微點頭,又暗暗的思忖起來。
等到香茶獻了上來,他們一人一盞,慢慢品嘗起來。
馬秉良笑說道:“康先生,今天不湊巧,事務煩冗,沒有心思和你對弈了。”
康玉良伸手虛按,道:“誒——,先不說這個,我這次來,是有一事不明,想請馬先生賜教。”
馬秉良笑道:“請講。”
康玉良謹慎小心道:“我在黑市上認識幾個朋友,從昨天早晨起,他們就在竊竊私議。”
馬秉良微微呷了呷茶,微笑道:“想必是他們議論的事把康先生難倒了。”
康玉良更小心了,細聲道:“我聽他們說,江三紅死了,暴斃了。”
馬秉良微微皺眉,又呷了呷茶,盯着茶末,嘆道:“我幾乎已經不會懷疑她有不死之軀”。
康玉良聽出了語意,道:“馬先生也覺得裏面摻假?”
馬秉良輕描淡寫地道:“只怕她又跑去歸雁居觀花修竹,酌酒吟詩了。”
康玉良遲疑道:“只是……”
馬秉良伸手打斷,語重心長似的,鼻中嘆了一息,道:“康先生,寧可信其無啊……”
康玉良沉吟一陣,合上扇子道:“不知道她又要耍什麼yin謀詭計。”
馬秉良道:“先不管她耍什麼yin謀詭計,眼下我們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要辦。”
康玉良道:“什麼事?”
馬秉良頓了頓,朝門外窗外都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偷聽偷看,就輕輕地擱下茶碗,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寫下了“暗殺”兩個字。
康玉良眼珠子一轉,把扇子緩緩展開,反過來,看了看,似是要確認,又似是明知故問,道:“誰?”
馬秉良道:“剛回來的人”
康玉良道:“誰去?”
馬秉良靠上了椅背,嘆道:“難啊,還沒有人選。”
康玉良自忖一會,又問道:“為什麼去?”
馬秉良道:“朱戚朱大隊在閉關之前交代:邪伊小兒,志不在小,謹記提防。現在他已經拿下了鳴沙洲,我又隱約聽說,紅石灘外一役,他也摻和了一腳,我擔心……”說到這裏,就不繼續了,這倒也不用明說,康玉良早猜出來,他是擔心秋葉邪伊二人瓜葛相連,聯手謀取天下,為防患於未然,只好作黨羽的肅清。
這也是狩靈界裏,削弱競爭對手的常規策略。
馬秉良道:“話說回來,你那裏有沒有人選?”
康玉良忽現了一絲狡獪,掃了一眼他,又似擔心被看穿,連忙把頭扭去一邊,道:“人選倒是有了,只是……”
馬秉良連忙打斷,問道:“是誰?”
康玉良似是顧忌着什麼,不願直接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只是說道:“大約在五年前,他單人單刀單騎,殺去了五陽城,好像想奪取朱五陽朱大隊的首級,但因為勢單力孤,敗下了陣,鋃鐺入獄。”
馬秉良沉默不語,康玉良以為他在斟酌,又說道:“他既然跟咱們有仇,只要挑撥得動,令他去辦,無論成敗,至少已落不下把柄,大長老一旦問及,咱們只要裝聾作啞,就可以推脫乾淨。”
馬秉良又想了想,好像記不得秋葉一樣,仍然記不起康玉良說的那個人,但嘴裏卻說道:“像他這般膽識身手的,倒是少見,我記得那一年梁峻生也死了,還在狩靈界裏傳得滿城風雨。”
康玉良真以為他記起來了,問道:“這個人,用不用得?”
馬秉良不答,只道:“勞煩你跑一趟吧”。
康玉良於是點點頭,道:“好”,事不宜遲,就告辭去了。
輾轉他來到了一所大牢之外,見牢門那裏包圍緊密,嚴絲合縫,微微點頭嘉許。
隨心揀了口jing鋼薄刃,他出示馬秉良旨意。又與獄卒做簡單交涉,就叫其中一個jing靈的帶領進去。
甬道狹長,一味的濕霉腐臭。走在外層時,偶爾能聽到哀嚎慘叫,卻是受刑着,或被獄卒虐待蹂躪。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苦不堪言,痛不yu生。到了中層,哭泣聲漸漸少了,只有許多蟾蜍牛蛙呱呱的叫,煩不勝煩。而到了裏層,估摸離地面已經很深遠,通氣減少,就沒有了能在這裏生存的生物。只有叮叮咚咚的水滴,滴入了溝槽里。
像這樣又折了幾個彎角,牆角的油燈黯淡了,他們就晃亮火摺子替代。又迂迴了幾輪,一路傾斜通下,他們才來到一扇厚重的石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