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就下山吧
二人收拾了幾件行李,輕裝簡行,在第二天拂曉便離開雲夢澤,踏上了去往齊國的道路。
這一路上二人常嘆息時光飛逝,走走停停並不着急,沿途景物與他來時沒有什麼變化。
徐福想起當年那個差點餓死在雲夢山的少年,彷彿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琳琅想起從前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女孩,也恍如隔世。
下了山很快就出了雲夢山的地界,又走了幾日,道路越來越寬廣,路上開始有了行人,他們與路人結伴而行。
只因琳琅生的太過貌美,沿途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人尾隨而行,一路不堪其擾,為了避免麻煩,不得已琳琅改換了男裝。
山下正是收穫的時節,一片農忙景象。
一眼望去,沒有邊際的飽滿谷穗金光閃閃,刺的讓人睜不開眼睛,不管是田裏割谷的農夫,還是道路兩旁的行人,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豐收的喜悅。
谷穗在陽光的炙烤下散發出香甜的氣息,讓徐福無比陶醉。
他想要避世,是避世間所有不好的東西,而好的東西,他是不想避的,例如眼前這一切。
世間不好的東西正是兵強馬壯,而好的東西太過勢弱了,因此他要避。
很簡單的道理,如果可以吃飽,誰又願意餓肚子呢?
這人間總是好壞都有,有時候好是一大半,壞是一小半,有時候壞是一大半,好是一小半。
可以改變嗎?
答案是肯定的,但那一定是一條遙遠的看不到頭的路,是一道高的看不到邊的牆,想要走過越過,實在是太難了。
不遠處綠蔭最為濃密的地方是一個村莊,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塵埃當中,安靜祥和。
一條蜿蜒的泥土小路貫穿而過,將綠蔭分為兩半,一棵粗壯的大樹長在臨近綠蔭的道旁,枝枝杈杈延伸到道路的另一邊,形成了一大片陰涼。
大樹下坐着一個正在乘涼休息的老農,老農皮膚黝黑,戴着一頂遮陽的破舊草帽,臉上汗涔涔的,一雙青筋暴起的乾枯大手持着一把破扇,正在悠哉悠哉的搖着。
他坐在一塊青石板上,青石板上放着一個罈子,一隻碗倒扣着壇口,徐福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盛水的罈子,徐福正是盯上了這個罈子。
時值正午,太陽正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時候,二人又一路行進,隨身攜帶的水早就喝完了,也遇不到乾淨的水源,。
琳琅總是忍不住舔乾燥的嘴唇,現下已經是極為口渴了,她沒有與徐福說,害怕給徐福添麻煩。
徐福早就看在眼裏,現在看到有水,自然是歡喜的。
他快走兩步上前搭話,恭敬行禮然後問道:「老伯,我二人路過,能討碗水喝嗎?」
老農抬頭,笑的熱情淳樸,看眼前是一高一矮兩個衣着素樸,乾乾淨淨的年輕後生,說話的後生長得高,雖然清瘦柔弱,但面龐上堅毅果斷,而另一個後生矮,身形纖細勻稱,面龐上小巧玲瓏,皮膚白皙柔嫩,他甚至還看出這人有些羞澀,是躲在說話這男子的身後的,怎麼看都帶着一股陰柔之氣。
他大概是看出了什麼,他這一輩子看過的人太多了。
他呵呵笑了兩聲,彎腰倒了滿滿一大碗水,將那隻粗陶土燒制的碗涮過一遍,又倒了一碗水遞給徐福說:「看兩位像讀書人,背着行李是要去哪裏啊?」
這是他慣常問路人的話了,一般路人會告訴他去哪,有時候會坐下來跟他聊一聊,講一講天南海北的事。
他已經年逾古稀,從未出過遠門,但是對遠方的事卻很好奇,這算是他平凡生命當中的一個樂趣。
徐福笑着接過粗陶水碗,一心想着琳琅口渴,竟是忘了要回話,好在老農並不介意。
徐福先轉身將水遞給琳琅,琳琅接過,淺淺喝了兩口潤濕了嘴唇。
她只是喝了幾口,就將水碗遞還給徐福說:「我不渴了,你喝。」
徐福接過碗,發現粗陶碗裏還有一大半的水,這隻粗陶碗看着雖然大,但裝不了太多水,她哪裏是不渴了,而是想給自己留着。
徐福輕輕一推,不由分說道:「快喝吧,我不渴。」
琳琅猶猶豫豫,知曉徐福心意,倘若自己拒絕,他會更加難過,這才繼續喝起水來。
徐福忽然有些心酸,不過是一碗水而已,卻要推來讓去。
也許,這人間有許多人拚命攀高,就是為了口渴時能酣暢淋漓的喝水吧。
老農在一旁眯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不過他可不敢跟這兩人比。
年輕時他是個苦命的放牛娃,喜歡的也不過是村東頭那個瘸腿的小村姑。
人不同,自然沒有可比性,但是表達的情意是不分伯仲的。
老農看不得二人推讓,熱情的說:「儘管喝就是了,這裏水多的很,若是不夠啊,我回家再取。」
徐福連連擺手,同時還有些尷尬,因為現在他和琳琅的身份都是男子,兩個男子推推讓讓扭扭捏捏,讓外人看了着實有些不好意思。
琳琅的臉頰也頓時通紅,明明知道自己穿着男子的衣服,現在自己在外人看來是一個男子,但眼前這個老農似乎看穿了一切一樣。
琳琅喝完水,感激的對老農笑了笑,將粗陶碗還給老農道:「謝過老伯,我還想再要一碗,給他。」
老農哈哈大笑,接過粗陶碗又倒了滿滿一碗水遞給徐福,他看到二人眼睛裏都透出晶亮的光,好生羨慕。
樹蔭下涼爽宜人,最適宜歇腳,二人便也在青石上坐下來,一陣一陣清風拂過,將他們一路的風塵一併拂去了。
徐福問老農:「請問老伯,我們要去臨淄,此地距離臨淄還有多遠啊?」
「咱們這塊地方屬齊國平陰管轄,臨淄啊,順着前方官道往東方向走,約摸三四百里地吧,我也沒去過,也是聽過往行人說的。」
老農伸手向前指着,那是一條土黃色灰塵滾滾的黃土路,正是在二人來時這條路的岔路口左邊。
「此地大概位於齊國的西部,應之一的高唐管轄。」琳琅聽清地名,開口對徐福說。
她雖然不記得路途,但是時常跟誰父王耳濡目染,倒也清楚一些齊國城池的地理分佈。
齊國,臨淄只是其一。
徐福曾在書中了解過,齊國不同於秦、趙、魏、韓、楚、燕六國,在新擴張的土地上沒有實行郡縣制,而是始終堅持實行從齊桓公、管仲時期就開始推行制度。
隨着齊國掠得的土地和人口的不斷增加,齊的轄區範圍也是不斷擴大,管轄範圍經常發生變化,都城所在地也屢有遷移。
儘管如此,齊國始終都被劃分區域,首都始終是臨淄。
制下,齊國分大區,每個大區都是軍政合一,大區設有一名都大夫,主管轄區內的軍政事務。
齊國分別為,臨淄,即墨,莒,高唐和平陸。
徐福的腦海中浮現出關於齊的印象,這時老農笑呵呵的看了琳琅一眼說:「這位小先生說的對哩!」
又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二人也歇息夠了,此時起了風,太陽也被厚重的雲層遮擋住,正是趕路的好時候。
此地相距臨淄城還有三四百里,這對於步行的二人來說,是足夠遠的了。
他們不想耽擱,一來是琳琅思親情切,二來雖然他們臨行前也帶了些錢財,應該是足夠一路開銷,但是若是貪戀沿途風光,恐怕是不夠支撐他們到達臨淄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