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為民怨所害
“我能用性命起誓,魔族軍營遇襲一事與妖族沒有半點關係!”拓拔仲卿怒而捶床,一口老血湧上來,直嗆得他臉咳成豬肝色。
“丞相!丞相息怒。”慕容深忙遞水給他,拓拔仲卿滿飲一碗涼水,才覺得火氣稍微消解,面色也恢復了些。
慕容深看他情緒平復,才敢發問:“丞相,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呢?”
“繼續派人去跟淳于東鄉交涉,”妖族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兩次無故背鍋,“派回妖都稟報陛下的人走到哪兒了?”
慕容深道:“昨日清晨出發的,明日中午大約就到了。”
“嗯。”他終於短暫舒了口氣,然而鬍鬚還在顫抖,“此番絕對還是天庭所為,他們一次拱火不成,還要來第二次!”
拓拔仲卿一語道破天機。
南天門口,紅衣男子掀開遮得嚴嚴實實的披風,氣定神閑地掏出令牌讓南天門守衛閱覽之後,得意洋洋地往凌霄殿方向走去。
到了殿前,被通知天帝不在此處,便調頭直奔凌霄殿西側的百花園去了。剛走到園門口,便看到天帝浩蕩的儀仗等候在外。
“陛下可在園中?”他隨意向一個內侍詢問。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也不管有沒有經過允許,徑直便進去了,一干人看清了他的身份,絲毫不敢阻攔。
百花園面積很廣,天帝又沒帶侍從,在這裏面找個人不說大海撈針,也得好一陣找,然而就像祝融斷定天帝會來這裏一樣,他同樣能猜到天帝在這裏的具體地點。
百花園深處有一座湖心亭,湖水中央圍繞着亭子種了一圈白水芙蓉,芙蓉花瓣層疊交織,數十棵連成一片,如同水上雲海,遠處看壯觀瑰麗,湊近賞也別有一番風味。
天帝便站在亭上靠近水面的一側,兩手撐在欄杆上往水面看。
祝融悄無聲息地行至他身後,欠身行禮時嚇了他一跳。
“哦,你來了。事情辦的怎麼樣?”天帝回過神,轉身面無表情地問道。
“回陛下,事情已處理妥當。陛下放心,此次行動絕對不會再留下任何把柄。”祝融胸有成竹地說。
天帝轉過身重新面對湖水,微微嘆息:“魔族人人狡詐,第一次能嫁禍給妖族,第二次就不盡然了。下一步的計劃要儘可能快的實施,不要留給他們喘氣的機會。”
“是。”
祝融接了旨意並不立刻去執行,他的目光離開天帝的衣擺,移動到他的背影上。
“臣看陛下鬱鬱寡歡,可是被政務所累?陛下要多多休息啊。”祝融貼心奉承道。
若說祝融得寵的最大原因,便是他那靈巧的嘴皮子。說實話,夏炎跟他的差別並不大,兩人地位相同都是上神,法術同等高強,腦瓜子不相上下,各種待遇也是一模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就是夏炎不受天帝喜愛——因為夏炎從不阿諛奉承任何人,他生平的智慧彷彿都分給了智商,未留給情商一分一毫。他對外不善言辭,在天帝面前說不上話,空有智慧也無處施展;反觀祝融,他機巧善變,圓滑能幹,在很多事情上都做到與天帝“不謀而合”——其實是完全按照天帝的來——所以天帝很受用。
比如祝融上面那句話就正好戳中他的心思,間接拉近了君王與臣子的距離。
“是朕辜負了阿照和她母親,朕當年不該始亂終棄。”天帝難得頹喪,他不是無緣無故冒出這種話,自那日試探過汐照之後,他就時不時很恍惚,數年後第一次為當年之事感到後悔。
“依臣之見,陛下當年拋棄她們母女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為了天庭的顏面。陛下不僅沒有做錯,還委曲求全為了整個天庭而苦了自己。”祝融狡辯很有一手,兩句話將天帝的罪過擇得乾乾淨淨,彷彿汐照和她母親才是罪人似的。
天帝什麼也沒說,也沒有表態,揮揮手讓祝融退下了。但是他心裏清楚,自己這番話正是天帝現下想聽的。
令狐幽在通信兵到達妖都之前便聽到了風聲,他登時大怒,不消說直接想到了天庭,但是陳芮費盡心機也沒有從天庭提前探到哪怕一絲消息,這時他們才意識到,不是陳芮派去的諜者不行,而是天庭早有了防備。令狐幽的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正巧趕上那遲到的通信兵風塵僕僕歸來,令狐幽氣不打一處來,將怒火全數撒到了那通信兵身上。可憐那小兵晝夜不歇地趕回通報,結果直接被他的陛下一句話賜死。
幸好在他下令的當口,蜀禾聞風趕到了奉天殿。
她攔住要去執行死刑的陳芮,三步並作兩步挪到殿中,阻攔道:“陛下不可濫殺無辜。”
令狐幽尚在氣頭上,可來人是蜀禾,他的脾氣也不敢撒到她身上,只能忍着氣兒擺出一張臭臉勸她不要多管閑事,然而蜀禾態度堅決,令狐幽害怕她激動傷到腹中胎兒,只能順着她的意思饒那小兵一命。
“當務之急是趕緊與魔族取得直接聯繫解除誤會,不可再重蹈上次的覆轍。”蜀禾主動搭上他的手,安撫他平靜下來。
拓拔仲卿的做法很正確,但淳于東鄉完全想不通,始終不讓妖族派來溝通的人進入。在她心中妖族是極兇殘狡詐的,儘管她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員。她堅定不移地認為火燒軍營是拓拔仲卿的手筆,甚至還聯想出上次邊境暴亂其實也是妖族乾的,他們製造錯誤的消息讓奕青以為是天庭在挑撥離間,然後讓魔族放鬆警惕,再來火燒軍營這麼一撥,真真是可恨!
其實妖族真的什麼都沒做,確實是她想多了。淳于東鄉對待萬事萬物都清醒通透,唯獨在面對妖族的時候,彷彿帶着某種濾鏡,妖族永遠是壞的,可惡的。這種偏見蒙蔽了她的雙眼,讓她看不清事實真相。
魔帝很快也看出了這一點,欲將淳于東鄉撤回,另換一主帥與拓拔仲卿談判。
這次兩方都很清醒,祝融將場面收拾得很乾凈,現場找不到任何線索,但即使如此,他們也不會再像小丑一樣被天庭耍得團團轉。
然而見招拆招誰都會,天庭不會蠢到同一種方法在同樣人面前用兩次,他們這次的計劃還有一個關鍵部分沒有實施。
寧容如從前那般在街上行走,明顯感覺到路人與平時相比變得神經兮兮的,集市上也少了許多快活氣息,大家明裡暗裏都在討論百姓在前線死傷無數,魔帝卻懦弱求和之事。
白隱和奕青也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太對,但謠言這種東西是全世界傳播最快的,更何況還帶着事實根據:西側六營確實死傷慘重,魔帝也卻有求和之意。因此等他們反應過來,謠言已經傳出了魔都,百姓心裏都憋着氣,某種可怕的東西正在民間醞釀。.
魔帝了解之後,命令地方官員撫慰民心,向他們解釋事實真相。然而魔族這回拿不出切實證據,而且百姓們多半文化水平不高,聽風便是雨,對於消息很容易先入為主,因此大多數人根本不相信官府那一套。祝融繼續煽風點火,揚言此舉是魔帝為了轉嫁危機,目的是更順利地向妖族求和。
魔帝百口莫辯,只好命令官府暫時壓制,封緊百姓的嘴巴,但是完全徒勞無功。
“無濟於事,”奕青苦惱,“百姓之口是最封不住的,如此只會事與願違,加深民怨。”
白隱卻看到了另一面:“天庭計劃的很周密,他們欲以民怨強迫父皇向妖族開戰,而且經此一事可以看出,天庭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魔都,而懸機閣的人此刻連南天門都進不去。”
“我們該怎麼辦?”白隱憂心忡忡。
“沒有辦法。”奕青與魔帝和霍長風兄弟合計過很多遍,但敵人在暗他在明,又沒有第一時間遏制住謠言,故而現在毫無辦法。
“只能趕緊與妖族商量好對策。父皇已經與那位令狐幽派來的使臣詳談過多遍,只等他帶着咱們的意思回去跟妖族核對了。”
“看來為今之計,只能等了。”白隱頷首,仍愁眉不展。
然而祝融怎會讓他們平心靜氣等待?奕青白隱已經絞盡了腦汁,但是祝融還有最後一手。
又過了三日,那位即將回程的妖族使臣突然暴斃在驛館中。
故事講到這裏突然停止,寧容以袖掩面輕咳了兩聲,暫停了講述。
我正聽到興頭上,極其想要知道後面的劇情,但我看她面色不好,對她又有些懼怕,故而不敢提出繼續,只能默默等待。
寧容楷了楷嘴角,眉頭微微皺起,眸子轉向身邊的蓬萊。
蓬萊彷彿會意,柔聲關切道:“是不是腹中孩兒不適?”
寧容點點頭。
我有些吃驚,如同偷聽到了某個天大的八卦,偷眼看看寧容又看看蓬萊,非常多餘地、尷尬地站在他們面前看着他們二人四目相對。
好在只過了片刻,寧容便恢復如常,繼續了她的講述:“妖族使臣驟然暴斃,這件事便鬧得更大了,加之民怨越積越深,有些地方似乎有暴動的跡象,父皇無法,內心深處也確實想通過打仗壓制妖族的氣焰,因此順了天庭的意思,下旨讓我父親率十萬大軍開拔北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