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生產
“六十年後,你會再來找我!”
一個恐怖的聲音,分不清是男是女,聽不出從哪裏發出,直衝沖灌進白隱的耳朵。巨大的聲浪以凌厲的語氣發出,震懾得白隱瞬間驚醒,思緒從伸手不的山洞回到了頭頂淡黃色的床幃之上。
好一會兒,她才從方才的噩夢中掙脫出來,身上已經起了一身冷汗。
披衣起身走到窗前,藉助月光可以看到不遠處蜀禾的寢宮,兩棵樹在空曠的琉璃宮內亭亭玉立,如果沒看錯的話,是楠樹。
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黑暗中寂靜一片,白隱在心中反覆品味“六十年後,你會再來找我”這句話。粗略算算,距那次見血蠱宿主已經過七年了。
還有三年,白隱默默問自己,它到底什麼意思?
不過以現在的處境,顯然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白隱摸摸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自懷孕之後她總是下意識摸摸他,這樣彷彿能給她許多安慰,能讓她定下心。
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白隱只穿一件單薄的中衣,不多時便感受到陣陣寒意,無奈只好縮進被子裏。
之後一夜無眠。
令狐幽邀請奕青前往妖都談判,卻只派了百里彥豐與他會談,不提親自召見之事。
奕青看他們終於鬆了口,便日夜不停快馬加鞭趕到妖都,百里彥豐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提什麼條件,如何把白隱當做商品一樣討價還價,都在心裏盤算好了,然而令他大吃一驚出乎意料的是,事情並沒有按照他構想的情況發展。
互相客套一番后,百里彥豐遂步入正題:“太子殿下思妻心切,陛下與我都能理解,不過……”
“不不不,”奕青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茶具,搖首出人意料的一句話,“我此次來,並不想接白隱回去。”
他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復又舉起茶杯輕抿一小口,然後放下,望向對面一臉疑惑的百里彥豐。
百里彥豐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年輕人,然而從他的表情和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東西,也想不到他為何如此說。
“那太子殿下所來為何?”
奕青學霍九離,將雙手縮進袖子裏揣起來,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冷峻模樣,接着不懷好意地說:“貴族好像誤會了,魔族的意思是——殺了她。”
此話一說出口,百里彥豐和身邊幾個幕僚同時震驚,江南就是其中一個。他本來裝作局外人在一旁觀望,想親眼目睹奕青把白隱救出去,自己也好放心,不料竟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殺了她?殺了白隱?為何?難道這就是他千里迢迢求見令狐幽的真實目的嗎?難道從前他與白隱舉案齊眉的種種都是假象嗎?
江南忍不住盯着奕青的表情看,然而看到的只有冷酷無情和一些倨傲,與從前他在魔族東宮看到的溫文爾雅的奕青簡直判若兩人。
“殿下的意思,老夫可聽不懂了。”百里彥豐直覺這是個不好對付的,計劃有變,他必須謹慎應對。
“殺了白隱。”奕青露出兇狠的目光,“實不相瞞,白隱是天庭借和親之名塞到魔族的一個細作,從前礙於兩族利益牽扯,一直不敢動她,如今終於等到這個絕佳的機會,魔帝與我,想要借妖族之手殺了她,拔出這根釘子,以絕後患。”
百里彥豐眯起雙眼,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冷漠的陰謀家。他明白了奕青的意思,也能明白一旦白隱死了,魔族和天庭的聯姻關係就斷了,屆時可以趁機加深妖魔兩族的關係,以此共同對付天庭。
可是談判超出了令狐幽和他預料的範圍,他不敢輕易定奪,於是道:“太子殿下所言,老夫會稟報給陛下,一切聽陛下的旨意。”
“勞煩了,”奕青拱手淺謝,火上澆油補充道,“如若這件事能夠辦成,魔族願與妖族聯合起來,齊心協力制衡天庭。”
這句話正好戳中了百里彥豐心中所想,心裏不由得對面前這人有了幾分賞識,然而一旁的江南卻烏雲蓋頂心事重重,奕青起身時無意識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淡漠地送他們離開了驛館。
望着百里一干人遠去的背影,奕青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自從白隱被當做人質來到這裏,他就沒露過一次笑臉,蒙遠看在眼裏,明白他的痛苦,只好跟在他身邊,盡己所能地幫助他。
“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蒙遠問。
“等。”奕青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語氣凝重地說,“等天庭的消息,能不能成就看汐照能不能說動天帝了。”
江南回到自己宅中,實在想不通奕青今天的意思,白隱千辛萬苦通過他與外界取得聯繫,想要的結果絕對不是讓令狐幽殺了自己。江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然而他的腦子實在想不出白隱和奕青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能暗自祈禱,希望他們是因為有萬全的計劃,方才對百里彥豐說的那些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百里彥豐把奕青今天的意思轉達給了令狐幽,令狐幽起初也是一驚,不過很快平靜下來,若有所思地問:“這麼說,白隱自始至終都是天庭的人?”
“是。”百里彥豐答,“據說,她曾是天庭的神官,頗受天帝重用。”
“原來有這麼一層關係……”令狐幽自言自語。
“那陛下,我們是否答應他?”
令狐幽擺擺手,不作明確答覆:“先晾他幾日,觀望觀望。”
“是。”
這樣過了七八日,令狐幽好吃好喝地款待着奕青,不同意也不拒絕,總之就是沒有答覆,卻也不趕他們走。蒙遠百思不得其解,問奕青,奕青說:“他在觀望。”
“觀望誰?”
“天庭。”
果然,言出法隨,又過了三日,夏炎突然帶着天帝的旨意出使妖界。
令狐幽這次沒有像攔奕青那樣攔截夏炎,而是熱烈歡迎,並且將他安置在了朝廷里。
蜀禾通過江南如常把奕青與百里彥豐談判的內容傳達給了白隱。
蜀禾還不忘給他寬心:“你別太擔心了,這或許是哥哥他們的計劃,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白隱得到消息之後,眉頭仍然未舒展,什麼話都沒說。
當日夜裏,蜀禾突然臨產,比太醫預計的時間早了幾日,白隱通宵陪在她身旁助她生產,令狐幽也衣不解帶地在門外守了半夜,直到蜀禾順利分娩。
“恭喜陛下,娘娘生產順利,是一名皇子,母子平安!”太醫賀喜的頭磕在地上的同時,令狐幽的心也放了下來。
蜀禾生子成了白隱計劃中的插曲,令狐幽放下了一切政務,專心致志地陪伴在蜀禾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對他這第一個孩子也是愛不釋手。
“禾兒,你為朕誕下了一個兒子!朕要重重地感謝你!”當即便賞了闔宮上下的宮女內侍,又賞賜給蜀禾無數珍奇瑰寶,首飾、衣料、古迹書畫……凡是好東西,通通讓人搬來琉璃宮。整個皇宮乃至妖都都籠罩在喜氣洋洋的氛圍里。
蜀禾剛生產完身子虛弱,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謝着恩,很勉強地陪着笑,白隱全程站在一邊充當背景板,細細觀察,從她眼中看不出一絲喜色,只有目光觸及襁褓中的嬰兒時,眸中才閃現些許光亮。
翌日午時,令狐幽為皇子賜名令狐崢,蜀禾聽到只是淡淡謝恩,臉上仍沒有半分喜色。
小孩子剛出生便被乳母抱着餵奶,然後放回蜀禾枕邊,白隱覺得小孩子白白軟軟的甚是可愛,越看越愛不釋手,但是蜀禾卻對他不聞不問,任憑他在自己耳邊哭泣,看都不看一眼。
“給我吧,讓我抱抱。”白隱從乳母手中接過令狐崢,小心翼翼抱在懷裏,一股奶香味撲面而來。這麼小的孩子竟不哭不鬧,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看着白隱,甚有靈氣。
白隱將孩子抱到蜀禾身邊,笑着誇讚道:“你看他,這麼小還這麼聽話,溫文爾雅,多像你!”
蜀禾這才提起興趣勉強看了看他,纖細的手指戳了戳嬰兒雲朵般軟嫩的臉,新奇舒適的觸感喚起了蜀禾內心深處的母性光輝,這才打起精神接過他,放在枕頭上細細端詳着。
捏捏臉,點點嘴唇,摸摸頭,蜀禾不知不覺對這個孩子越看越愛,情不自禁揚起了一抹微笑。
“你說,他以後會成為妖皇嗎?”冷不丁的,蜀禾問起這麼一句。
白隱坐在床邊隨意回復道:“大約會吧,這幾日我見妖皇陛下對他如此喜愛,他又天資聰穎,以後定是皇位的不二人選。”
蜀禾撫摸着他的鼻子,神思其外地問:“他當了妖皇,我怎麼辦?”
“你當然是妖族太后啊。”白隱不假思索第說,“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蜀禾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着嬰兒的側臉小聲說:“那也須得令狐幽死了,我才能做太后……”
她的聲音極小,如同喃喃自語,然而還是背白隱捕捉到了,連忙急聲打斷:“大公主慎言!這話不能說!”
然後轉過身環顧宮內,發現宮人離床榻較遠,應該聽不清楚方才的談話,這才微微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