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理治療
心理治療對路小鎖來說,是痛苦的,而且一向如此。
儘管季宇信每一次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讓路小鎖放鬆,可是他仍舊能感覺到,和路小鎖之間彷彿有一堵透明的牆一般。
哪怕是他自詡自己已經成為了路小鎖信任的人,然而卻從不曾打開過路小鎖的心扉。
這讓季宇信很有挫敗感:不僅僅是因為路小鎖是他遇到的最棘手的病人,還因為一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精華書閣
而這也是路小鎖在治療的時候,第一次有外人在場。
秦天意一身黑衣,如同一個鬼魅的黑影一般,坐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
路小鎖進門,他也沒有抬眸,彷彿只是一個垂眸而坐的雕塑一般,可他周身的陰鬱,卻叫人的眼光不得不放在秦天意的身上。
路小鎖曾聽說,有那麼一類人,哪怕皺着眉頭,都能吸引人的視線。很多人管這種人叫做“擁有獨特的人格魅力”,路小鎖從前不信,如今看到秦天意,卻完全相信,他就是那種擁有着獨特的人格魅力,叫人很難不去注意到的男人。
季宇信帶着準備進門的時候,便瞧見了路小鎖的目光,也是幾不可聞地皺了眉:“只要你一句話,我就將他請出去。”
路小鎖搖頭,兀自坐在了椅子上,眼神淡淡地瞧着季宇信:“開始吧。”
季宇信嘆了一口氣,雖然很不支持秦天意在旁邊,但還是完全尊重路小鎖的意思。
這一次他們的治療不同往日,從前季宇信給路小鎖的治療,是想要讓她儘快地能擺脫那件事給她帶來的創傷。
而這一次,是要路小鎖直面從前的創傷,想起那些痛苦的過往。
於是順着季宇信的引導,路小鎖開始一點點地走近那個已經被自己遠離了的內心世界的記憶。
——
那是一片巨大的玫瑰園,叫做“玫瑰谷”。
坐落在山溪清流之間,距離城市並不算遠,卻也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還沒有到玫瑰谷的時候,她就看見了漫山遍野的玫瑰。聽聞這一個玫瑰谷,就能供應x國a市一整座城市的玫瑰。
玫瑰,總是浪漫的象徵。
“小鎖,我和你說哦,你姐夫就是在這裏給我求婚的。所以回國之前,我一定要再來這裏一趟。正好你也沒事兒,陪着我一起來,就當是散散心,我看你最近也太累了!”
是誰在說話?
路小鎖轉頭,就看到了一臉興奮的何韻詩。
啊……是表姐啊!
她忽而感覺到,思緒被抽進了記憶之中,那是她第一次和何韻詩去玫瑰谷的場景。
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何韻詩。
何韻詩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她的父母恩愛,成績優異,身材高挑,容貌姣美,從小到大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高中畢業之後,她就憑藉一己之力考上了x國的語言大學,那是世界一流的學校,何韻詩也擁有着世界一流的語言天賦。
她是路小鎖最崇拜的人,也是路小鎖這些年來當做榜樣的人。
她的未婚夫叫陳正,是她的大學學長,他們一路從大學談到了談婚論嫁,已經準備回國定居了。
順着何韻詩的目光,路小鎖看向了那個叫做“玫瑰谷”的莊園。
何韻詩說,這個莊園的主人十分神秘,裏面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由管家負責的。這位管家也是一個華人,並且和何韻詩夫婦關係很好。
於是他們的車,便在玫瑰谷纏繞着大朵大朵玫瑰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那一天的天很藍,陽光正好,風吹在路小鎖的臉頰,有些痒痒的,卻是不多不少的溫暖。
那個叫做“申尼”的管家已經在玫瑰谷的門口等着他們了,他是一個混血兒,有着四分之三的華人血統,卻好似被他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的血統佔了上風。他濃眉大眼,皮膚白皙,眼神深邃之間,讓路小鎖想到了西方傳說之中中世紀的吸血鬼。
迷人,又危險。
他紳士地帶着白手套,將何韻詩和路小鎖請進了玫瑰谷之中。
路小鎖卻在抬頭看向了玫瑰谷那鮮艷的招牌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而後斷臂殘血如同走馬燈一般地在路小鎖的眼前浮現,玫瑰谷中的玫瑰迅速凋零,每一個玫瑰的中間,似乎都掛上了帶着血絲的眼球。
她們看着路小鎖,彷彿在哀求——
“小鎖,站在那幹什麼?進來啊!”
何韻詩的聲音依舊溫柔明媚,可當路小鎖轉頭的時候,卻看到她的面容在急劇變化——
白皙的臉頰沒了血色,只剩了白紙一樣的蒼白。
本該明媚的眼中此刻卻流了一行淚,混着血色,在臉上印下了玫瑰紅的痕迹。
“不——不要!表姐,快回來啊!”
路小鎖伸手,想要將何韻詩從那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中拉出來。
卻發覺她明明伸了手,眼前竟是空空如也。
“不……不要!讓我去救她,讓我去救她啊!”
她的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抓了起來,而後又重重地拋了下去。
“小鎖,我數3.2.1,你就醒來,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是誰?!
好像是在天空之中說話一般,終於讓路小鎖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可是出口,出口在哪兒呢?!
“3、2、1——”
醒來!
路小鎖倏然起身,滿頭大汗地發覺自己正身處季宇信的工作室之中。
方才的記憶太真實,讓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稍稍緩過神來。
她茫然抬頭,看向了季宇信,卻看到了季宇信的嘴巴動了動:“這一次你進入記憶一個小時,已經很有進步了。”
聲音好像和他的嘴型對不上,還是自己的神智還沒有清醒,路小鎖不知道。
可那段記憶里,她分明好像才過了十分鐘,竟然在現實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嗎?
路小鎖轉頭,本是想看看旁邊掛在牆上的鐘錶,卻再一次不自覺地將眼神定格在了坐在鐘錶下方的秦天意。
他的姿勢彷彿都沒有過任何改變一般,就那麼定定地坐在那裏。
倘若他不是氣勢太強,路小鎖幾乎都要忘記,他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