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熊孩子
熊孩子露出傻笑：“我是熊孩子，我是熊孩子。”
胡漫纓皺起了眉，似乎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她想了想，繼續問：“你的爹娘是誰？你從哪裏來？”
熊孩子喃喃地說：“我爹？沒有，我沒爹，我從小和娘在一起。那天，我們去掏馬蜂窩……”
“掏馬蜂窩？”酈小烽笑出聲來，“你們娘倆精神不好啊。”
胡漫纓瞪了他一眼，酈小烽趕緊閉嘴。
熊孩子說了下去：“走到半路，師父突然跳了出來，和我娘搏鬥，我娘力大無窮，可還是鬥不過師父。我衝上去咬師父大腿，師父一腳把我踢飛，我頭撞到石頭上暈暈乎乎，師父夾起我就跑了。”
“師父是人販子？”酈小烽難以置信，想想又覺得不對，“可是她一直養着咱們，誰也沒賣掉啊。”
胡漫纓說：“養出感情了唄。”她目光游移不定，又問，“你娘長什麼樣？”
熊孩子說：“我娘和咱們長得不太一樣，她又高又壯，嘴巴長長的，牙齒尖尖的，眼神不太好。她巴掌很大，一身黑毛，一生氣就會大聲喊：嗷嗚！嗷嗚！”
熊孩子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胡漫纓打發他走了。他好像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很有禮貌地對胡漫纓和酈小烽道別，哼着學會不久的山歌，優哉游哉地下了忘我崖。
酈小烽腦子很亂，他獃獃坐在草地上，看着站在山崖邊的胡漫纓。
此時暮色已深，胡漫纓的衣袂在晚風中飄啊飄的，纖細的身影看上去有點孤單和無助。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過身來，在夜色中，她的眼睛亮亮的。
酈小烽說：“小纓，你哭了？”
胡漫纓搖搖頭，走過來坐在酈小烽身邊。她確實沒哭，她嘴角含笑，眼神堅定，好像什麼也瞞不過她。酈小烽忽然意識到，雖然自己比她年長一歲，可相比之下，他還是太幼稚了。
女神就是女神啊。
“你怎麼想？”胡漫纓問。
“熊孩子是被一隻熊養大的？”酈小烽整理了一下思緒，“師父從熊那裏把他解救出來，喚醒了他的人性……哎，師父給他起的名字真是恰如其分。”
胡漫纓笑道:“如此說來我們也可能是被野獸養大的呀，我們被野獸叼走了，本來該被吃掉的，卻機緣巧合沒被吃掉，反而跟它們生活在一起了。是師父把我們從野獸手裏搶了回來，讓我們重新變成人。”
“真有可能。”酈小烽點頭。
胡漫纓說：“想想大家的名字，鄭擒虎，那肯定從老虎身邊搶回來的唄。侯破軍，猴子養大的，劉嬋……九妹這個不好說，你呢，你叫酈小烽，你是什麼鬼？”
“我嘛……”酈小烽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就反問：“你呢？你是什麼養大的？看你這麼狡猾，還姓胡，莫非是狐狸精養大的？”話一出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幾聲，見胡漫纓冷冷地斜睨着他，訕訕地閉上了嘴。
胡漫纓說：“你是不是傻？他胡說八道你也信。”
酈小烽一愣:“他瞎說的？”
胡漫纓說：“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被豬養大的。他說他從小就和他的熊媽媽在一起，直到被師父解救，可他竟然會說人話是不是很奇怪？”
酈小烽一拍大腿：“對啊！”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給他吃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葯，只不過是個泥丸。小混蛋挺會順桿爬，想不到聰明反被聰明，反而露了馬腳了！”
酈小烽往胡漫纓脖子上看了一眼，心想不會是你身上搓出來的泥丸吧？那可便宜他了。他惱羞成怒，恨恨地說：“我早就看這小子不地道了。”
胡漫纓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酈小烽語塞，胡漫纓盯着他看，酈小烽臉一紅，看向旁邊，又想，不能，小纓這麼愛乾淨，肯定搓不下泥來。
胡漫纓說：“有一天，他躲在角落裏鬼頭鬼腦地看我，我一瞪他，他就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後來回想起來，我突然覺得他的眼神很不對頭。他看起來傻乎乎的吧？你也傻乎乎的，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心裏想什麼，可是熊孩子，我發現我還真是看不透他。”
酈小烽點頭：“他居心叵測，以後你離他遠點……你說你一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想什麼，是真的嗎？”
胡漫纓隨口應道：“是啊。”她皺着眉，若有所思，根本沒把酈小烽的問題放在心上。
酈小烽本來想語氣溫柔地問上一句，那你說說我在想什麼？可看看胡漫纓的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氣餒，“呃”了一聲，後面的話都咽回去了。
這天晚上，酈小烽很快就睡著了。雖然不見得胡漫纓會喜歡他，但她沒去喜歡熊孩子，這已經是個重大利好消息了。
至於熊孩子到底是耍的什麼鬼花樣，大可留待以後再去深究。他只期待做一個卿卿我我的曖昧好夢，這段時間以來，他總夢見胡漫纓和熊孩子勾勾搭搭，內心悲慘至極。
但是好夢沒有來，他夢見了一場大火，自己在火場裏嚎啕大哭。這個夢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突如其來，戛然而止，然後他就驚醒了。
他是被一隻微涼的小手驚醒的，黑暗中，一個黑黝黝的人影站在他床前，伸出手按在他嘴上。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推開那人，忽然發現她是胡漫纓。
酈小烽的室友打呼嚕磨牙說夢話，睡得正香，胡漫纓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沖酈小烽一擺手，從窗口跳了出去。
酈小烽也跳出窗外，四下看看，卻不見胡漫纓。一塊石子啪地打在他頭上，他抬頭一看，原來胡漫纓在屋頂上。
酈小烽縱身跳上屋頂，腳下一滑，差點一頭栽下去，胡漫纓伸手拉住了他，低聲笑道：“你太短練了。”
胡漫纓拉着酈小烽躲到屋脊後面，兩個人伏下來，看着空蕩蕩的庭院。美人在側，吐氣如蘭，酈小烽不由得心猿不定，意馬四馳。不過看看胡漫纓一本正經的眼神，他意識到，這不是一次約會。
胡漫纓在酈小烽耳邊說：“熊孩子出來了兩趟，鬼鬼祟祟的，可是司馬象在院子裏練他的撞樹神功，他只好假意去茅房，轉了一圈又回去了。現在司馬象累了，去睡了，我估計他很快又要出來了。”
酈小烽說：“你有沒有告訴師父？”
胡漫纓說：“沒有呢，等他幹壞事的時候咱們抓他個現行，再扭送到師父那兒去豈不是更好？”
酈小烽大為興奮，連連點頭：“對，抓他現行，抓他現行。”
他們沒有等多久，熊孩子的身影出現了。他躡手躡腳穿過庭院，打開院門，走了出去。
酈小烽和胡漫纓在屋頂上看着他，他一開始走得很慢，還不斷地回頭看，沒一會兒就加快腳步，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酈小烽和胡漫纓從屋頂跳下來，飛奔着跟了上去。
月光下，草叢間，熊孩子的身影忽隱忽現，看似笨拙，實則輕盈。胡漫纓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她忽然停下來，眼睛裏滿是狐疑之色：“不對呀，看他跑起來的樣子，明明就是個高手。”
酈小烽說：“不過跟咱倆比還差點。”胡漫纓搖搖頭：“我是說，他早該發現咱們跟着他了。”
就像是回應胡漫纓的話一樣，熊孩子也停下來了。他站在十幾丈遠的前面，寬袍大袖隨風飄蕩，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在喘息，還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