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蘇九歌篇
我是蘇九歌,兩個孩子的母親。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我已來到天齊十年。
回首這十年,收穫滿滿,很幸福。
日子過得太舒坦,人的記憶會變得遲緩,曾經生活的世界已恍如隔世,外公外婆的臉也漸漸模糊。
蔓蘿和大哥成婚後留在京城生活,大哥領了兵部侍郎一職,後來他們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一家四口熱熱鬧鬧。
我們舉家搬到了雍城,之後多年不曾回過上京,原來的煜王府早已荒廢了。
雍城原叫庸城,我被虞慶義綁走時曾在此地短暫住過幾日。
我喜歡這裏民風淳樸夜不閉戶,百姓面容恬淡平和,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安度日。
這裏煙火味濃厚,令人慾罷不能。
阿軒不喜「庸」字,於是便改為「雍」,他是縣太爺,他說了算。
關於他自請來這個小縣城做縣太爺一事,皇上狠狠鬧過一場,最後還是拗不過同意了。
在雍城,沒有人對我們另眼相待,縣太爺沒什麼特殊待遇,王爺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如普通百姓一樣生活。
我與阿軒育有一子一女,兒子隨我姓,大名蘇尼莫,小字葫蘆,女兒隨父姓,大名顧星回,小字叮噹。
他們兄妹二人相差七歲,葫蘆已長成了調皮搗蛋的熊孩子,叮噹還是個走路都不穩的奶娃娃。
若問這些年有什麼事讓我頭疼,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阿軒和葫蘆這對塑料父子了。
無仇不父子,這話一點都不假。
他們父子生來就是冤家,每日斗得你死我活,連飯桌上都無法消停。
葫蘆出生那日,阿軒一看是個男孩,急火攻心,當場暈倒。
因當時的場面過於混亂好笑,府上眾人每每談及便眉飛色舞,樂此不疲。
葫蘆對此耿耿於懷,沒少給他爹使絆子。
茶杯里吐口水,飯菜里埋蟑螂是最常上演的戲碼。
「娘親,能不能給我換一個爹?」三歲的葫蘆眨巴着大眼睛十分認真嚴肅地問我。
我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問:「為何要換個爹?」
葫蘆癟癟嘴,好半晌才開口,「爹不喜歡男孩,我也不想變成女孩,不如換個喜歡男孩的爹,大家都歡喜。」
「你爹是很想要個女兒,可他也很愛你,那麼多小豬包、五彩餃子、馬蹄糕、銀絲卷和水晶圓子難道都餵了小狗了?」我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臉。
他皺起眉頭,愁苦道:「他說那都是專門做給娘親吃的,不過是看我可憐順便分我一口罷了。」
我哭笑不得,「為這點小事你就要換爹?那些點心哪次不是全進了你的肚子,娘親從來都不喜甜食。」
「也不全是因為這個,他還、他還逼我練劍蹲馬步寫大字,我才三歲!隔壁的二狗子都五歲了還整天玩泥巴呢,而我每日卯時三刻就要起床。」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我們小葫蘆看上誰了,想要換誰給你當爹?」
「嗯——」葫蘆拖長聲音,「我想要景舅舅當我爹!」
我:「……」
葫蘆與景喬特別投緣,這一點出乎我意料。
或許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毫無道理可言。
在鄭阿的輔佐下,景喬的勢力迅速擴大,並牢牢掌握了兵權,大虞朝廷無人可與他抗衡。
在葫蘆出生前一個月,虞帝駕崩,景喬即位,成為新任皇帝。
彼時,虞慶義早已死在上京的大牢裏,虞帝另外幾個年幼的兒子各領一塊封地,離開了淵京。
景喬堅持隨母姓,拒絕姓虞,因此眾人都稱他為景帝。
我與他之間很少見面,偶有書信往來,互相問候,並送上祝福,這樣就很好。
每逢我生辰時,他會偷偷來雍城找我喝酒慶祝,為此,阿軒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
葫蘆已經滿了八歲,而景喬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知他喜歡熱鬧,如今成了皇帝,陪伴他的必定是深入骨髓的孤獨,因而每年除夕都邀請他來雍城過。
他一次也沒來過。
最喜歡的景舅舅沒媳婦兒,葫蘆比任何人都着急。
懇求我務必要替他物色一個好姑娘,我拗不過,嘗試過幾次,全都無疾而終。
「后位空懸,大臣們沒有異議嗎?」
景喬笑說:「怎麼沒有,我的龍床上每日都捆着不同的姑娘。」
「送上門的又不要錢,不如睡一個試試?」我打趣他,「拿出你在天香樓夜馭數人的氣勢來。」
他氣得翻白眼,「胡說八道,老子何時夜馭數人了?」
我無奈道:「大虞皇帝陛下,有些東西不用會生鏽的,你懂吧?等到你有心無力的時候,後悔都沒用,不如聽我一句勸,回去試試看?」
我像個替兒子拉皮條的老母親,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均不為所動。
「虞慶元的兒子過繼到我名下了,我打算過幾年立他為太子。」他說。
我嘆氣,他既已如此說,我還能說什麼呢。
叮噹出生後半年,阿軒將葫蘆送去了崡山關。
爹卸任丞相后便帶着娘搬到了崡山關,他老人家精力旺盛,體力充沛,閑不住,於是自請發揮餘熱,為天齊練兵。
葫蘆也成了他的兵。
還有汀蘭的兒子——太子顧裴。
這對素未謀面的堂兄弟,湊到一塊兒像一對鬥雞,掐個不停。
葫蘆的老父親聽說后氣得跺腳:「混賬小子,去了兵營里還不消停,到處惹事生非,還不如拘回來老子自己管!」
我點點頭說:「嗯,沒錯,拘回來自己管省得夜裏想兒子想得翻來覆去睡不着,還影響我睡覺。」
他清了清嗓子,扭頭道:「你在說誰?」
我指指他眼下的烏青,「我在說那個連續半個月沒睡個整覺,說夢話都在叫兒子的名字,每日躲進廚房做兒子最愛吃的點心的人。」
「你說,這個人是誰?」我湊上前直視他的雙眼問。
他面色極不自然,嘴硬道:「愛誰誰,反正不是我。」
「既然想葫蘆,就去看看他,雍城離崡山關又沒多遠。」
「誰要去看那個逆子?」他環抱雙臂滿臉傲嬌,「你是沒聽見,他說的什麼話,竟然說願意給景喬當兒子!」
「天齊煜王世子要給大虞皇帝做兒子,像什麼話?此乃叛徒所為!把本王的臉都丟盡了。」
每每提及此事,阿軒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行了,差不多得了。」我打斷他,「他和景喬投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打也打了,人也送走了,還有什麼不滿?」
「哪裏都不滿!」
他氣急敗壞地沖向馬棚,牽出他的愛馬,直奔崡山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