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宗門
天乾門下來一位稀客,是三年前被滅門的正坤門倖存的一位弟子,她來這是為了尋求庇護。
看在昔日同為數一數二的門派的情誼上,宗主答應了,但只將她安排在外門弟子之列,既然寄人籬下,就按別人的規矩來,即使她實力早達到元嬰期了,也只能老老實實重新開始考核。
夏翳論年紀、學齡、天賦、能力都比這些外門弟子強,她壓下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恭恭敬敬給接待人行了一個禮,見應付過去,又恢復那一成不變的冷漠臉。.
天乾門她以前隨師父師兄來過,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早就物是人非,她只記得師兄跟別人比賽,贏了一枚探真珠,最後送給她當紀念品了。
嗯,她有段時間真的以為天乾門是個打比賽拿獎品的地方。
天乾門建在山頂,天氣比山下冷,外門弟子還不會練氣健體,一個個裹得都很嚴實,沒有仙人那仙氣飄飄的感覺,只能做些打雜的活。
夏翳在這群小屁孩裏面顯得格格不入,個子高,穿得薄,還一臉我和你不熟的表情。
一個12歲的小女孩鼓起勇氣和她搭話,“姐,怎麼稱呼?”
“夏翳。”
“好嘞,一一姐。我叫賀悅笙,大家都叫我阿悅。”
“是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那個翳。”夏翳手指上突然冒出一撮火,在空氣中隨意划拉兩下,一個燃燒的“翳”字貼着前方的一塊樹皮顯現出來,不一會兒火滅了,樹皮上徒留一個焦黑的“翳”字。
“我識字少,這字這麼複雜,得過兩年才教吧。”她搓搓手,下巴搭在掃把柄上看着那塊焦黑的樹皮,驚覺不對,“等等!這樹皮怎麼辦?待會兒管事的來檢查我們都得死。”
夏翳定定看着她好一會,才察覺到自己行事過於囂張,以前做事不考慮後果,反正師兄兜着,現在不行了。她思考了一下,“要不那塊皮撅了吧,你是木靈根,催生一根枝應該不在話下。”
阿悅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竟不知怎麼反駁,“一一姐!你在瞎想些什麼?我才練氣期,還在卡等級呢!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是木靈根!”
“你都十二歲了,我十二歲都能放火燒山了。”夏翳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臉,盡量顯得自己可靠一些,“這個很簡單,我跟你講下原理你鐵定一下子就會了,我保證。至於我怎麼看出你是木靈根的,等你學會我再告訴你。”
結果阿悅並沒有學會,夏翳只好把那塊樹皮鑿了,然後用泥巴抹上去,裝神弄鬼一番。阿悅妹妹看了都說不出話。
到最後,阿悅到底忍不住吐槽了,“姐,我不是說你實力不行,就是真怕你進了門內也要被趕出來。”
“沒事,我有分寸。”她很自信,心想:大不了跑路嘛,又不會死人,真是的。
又是一天,阿悅和夏翳被安排打掃大殿前的台階和平地。
大殿前路過的都是些門內弟子,有些長老的親傳弟子會來這裏代師父傳話。阿悅一邊打掃,一邊注意着人來人往,不時發出嘿嘿的笑。
夏翳注意到她的痴態,出聲提醒她,“注意點,要是被發現我們偷看,管事就要把我們打發到山腳掃台階了。”
阿悅回過神,裝模作樣地擦了擦欄杆,“我這不是在為我以後選師父做準備嘛,我都想好了,木茗峰主攻木靈根,師兄師姐,人美心善,活得自在,伙食最好,是我的不二選擇。”
“可我覺得金影峰的帥哥比較多,而且人家還多金。”
“低俗!我是去學習的,首要考慮的當然是屬性問題,適合哪個就選哪個。”阿悅義正嚴辭,“你肯定也是要進火焚峰的,那麼好的火靈根不去放火都可惜了。哦對了,聽說火峰上逢年過節放煙火、吃燒烤、放花燈,是假期最多、福利最好的地方。”
夏翳搖頭,“不是,我要去水緣峰。”
阿悅停下擦欄杆的動作,認真地看了她幾秒,又眯眼盯着,最後笑眯眯一巴掌拍在她背後,“哦~我懂了,你又在逗我。”
“我認真的。”
“哦,那你等着被趕出來吧。”
阿悅覺得她沒個正經樣,又勸了她一句,“你知不知道水峰峰主是個什麼人?”
“他怎麼了?”夏翳疑惑,“他也放火燒過山?”
“……那倒不至於,不過你要是敢放火燒山,那他就敢把你從峰頂叉出去,然後掛在松樹上三天讓你好好反思從出生到死亡的所有過錯。”阿悅很嚴肅,“我不是在說笑,但那裏根本不是人呆的。”
阿悅很彆扭的看了夏翳一眼,欲言又止。
夏翳無所謂,她是有目的來的,怎麼可能就這麼放棄呢。
晚上,幹完一天的活,阿悅累了,但夏翳說要教她一些功法基礎,她強忍着瞌睡坐起來。
夏翳手舞足蹈,“就是……你懂吧,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她大幅度揮了揮手臂,又兩隻手合併搓了搓。
阿悅滿頭問號,“……你再瞎講我可就要睡了。”
“不是,你試試,不要光聽,真的有用。”夏翳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些。
黑夜一片靜悄悄,樹林裏就她們二人,所以夏翳膽子大了些,但她不敢示範,怕又放火燒山了,於是竭盡所能用畢生詞彙量描述了一下,很顯然,效果不理想。
阿悅深吸一口氣,學着她的動作“啪”的一聲合掌運功,啥也沒碰出來。
“不錯,我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但很奇怪,為啥沒像你用火一樣,手裏團出一團木頭呢?”阿悅表演完一套練氣體操,很是興奮。
“好問題,我也不知道。”夏翳解釋道,“我也是第一次教別人這個,可能熟練度不足,再試試?”
阿悅又打了兩套,依舊沒用。
夏翳看着也無聊了,正準備提議走人,突然,一顆果子砸到她頭上,她一愣,抬頭一看竟瞧見滿樹的果子。
“今年結靈根果了?”
“怎麼可能……”阿悅看了眼砸在地上的果子,明顯慫了,顫巍巍說,“姐,這和你說的不對啊!靈根果十年一結,兩年前才結過一次,而且季節也不對啊。”
她們腦海里同時飄過兩個字:完了。
夏翳一把按住阿悅抖動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悅兒啊,事已至此,我們今晚就把這果子全摘嘍,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那八年後他們要是發現這樹沒結果怎麼辦?”
“那時大概你修為也有了長進,再給它催熟兩年不在話下。”夏翳又想:沒事,實在不行大不了帶她一起跑。
夏翳又給她科普了一下靈根果,吸收了十年的日月精華結出的果子,有益修為,對練氣、築基期有奇效,也可強身健體,一般把這些果子獎勵給成績優秀的弟子。
總結:多吃點,沒壞處。
兩人一邊摘果子,一邊吃果子,就像那進了蟠桃園的猴子,沒了約束,人家是吃一口扔一個,她們是討論怎麼嚯嚯這些果子。
由於這果子只吸收了兩年日月精華就被催生了,所以質量不高,吃一個修為長不了多少,所以阿悅提議做成果醬,夏翳則說要拿一半出來做果乾,當零嘴。她們一拍即合,阿悅掌勺,夏翳在邊上操火。
就這樣邊吃邊練,阿悅進步神速,但她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吃靈根果了。
擇峰會前一天。
“阿悅,我晚上出去一趟。”夏翳漫不經心地和阿悅提起來,“幫我留個門。”
“嚯,你是準備明天喜提退學通知書嗎?我一定給你掛個橫幅:歡送夏翳同學退學。”
夏翳上前賞了她一個彈腦殼,“真不懂事,我就算叛逃也要搞出個大事,不然多沒面子。”
“所以你要幹嘛?”阿悅捂住腦殼,“宗門的結界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燒烤~”夏翳使出誘惑大法,並糊弄住了阿悅。
晚上,夏翳一身黑跑了出去。
結界主要是為了防魔修,沒有魔氣的人靠近結界並不會向施術者報警,這就給了夏翳不聲不響小範圍破結界的可能。
她拔出簪子,在結界上輕輕一劃拉,嘴裏念了句咒,透明的結界上慢慢開出一個半人高的洞,切口處隱隱透着藍色。
和十幾年前差不多嘛,看來天乾門也沒什麼長進。
夏翳熟門熟路在山間小路亂竄,覺得安全了才喚來了自己的本命劍,直接御劍飛行。
她去的地方是正坤門,三年了,魔氣還未散去。斷壁殘垣,無人問津,她一把火燒盡了堆在地上的枯枝敗葉。
她不敢耽誤,來到了後山一處結界中,這個結界是師父佈下的,死後三年也未消散。
進了結界,眼前的景象一變,從那滿山松葉變成了依水而建的樓閣。
夏翳轉了幾個迴廊,在一處不起眼的房門前停下,剛想直接進去,又想到這樣會惹房間內的人不高興,按捺住性子,敲了敲門,“師兄,我來了。”
房門自動打開,先泛出一股苦澀的藥味,接着就聽到一聲低沉的男聲,已經不像她記憶中那般清朗了。
靠近窗戶的床上躺着她的師兄,虞淆。旁邊站着一個小童林韜,因為天賦不錯但家境貧寒,被帶回來教點東西,算半個弟子。
虞淆看起來比以前更憔悴了,一身白衣坐在那,發尾枯燥,嘴唇發白,又消瘦了些,只有看着她的眼裏還有光。
“還算知道回來。”虞淆還在生氣,但對着她又發不出來,只能輕輕責怪一句。
夏翳聽出他語氣不好,乖乖蹲到他床邊,撐着腦袋看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師兄想我沒?”
“韜兒,你先出去。”他等小童離開,才上手摸了摸她頭髮。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勾起手指,從她的鼻樑一路滑到下巴,抬起她的頭,讓她能坐在床沿邊。乾燥的拇指揉了兩下她的嘴角,能聞到他手指間上淡淡的藥味。
夏翳接收到他的信息,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按住他的後腦勺,壞心眼的沒有繼續行動,“所以師兄到底想不想我?不說我就走了。”
“想。”虞淆最後還是妥協了,只能笑着回應她。
她像計謀得逞的孩子,驕傲的眯起眼睛看他,嘴角上揚的幅度剛剛好。夏翳掏出一顆糖塞進嘴裏,迫不及待地咬開,甜味瞬間散開,這才按住虞淆的後腦勺靠近,雙唇觸碰。
他主動含起她的唇瓣,輕輕吸着流出的糖水,好像這能中和一下他的苦藥味。繼續加深這個吻,廝磨粘合。
虞淆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胸前,指尖鑽進她的指縫裏,十指相扣。另一隻手繞上腰間用力,縮進他們的距離,指尖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扣着她的腰窩。
夏翳的唇舌被他含住,他從唇舌交融間吮吸着糖水。像久別重逢失而復得,天降甘露滋潤萬物。
夏翳試探着放出一點神識,她是火靈根,主殺伐,在對待雙修時要比別人小心。如果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神識放出去,因為師兄是水靈根,能把她無處安放的多餘精力仔細收斂起來。然後無邊的水開始沸騰,燎原的火才能平靜。
她現在要小心一些,要反過來考慮對方了。
那一絲神識探出后,虞淆迅速放開了自己的識海,讓那火不斷浸入他的身體。
夏翳首先發現了不對勁,他的身體在發燙,好像被她感染一樣。這火燒得他臉發紅,呼吸也急促起來。
夏翳一把推開他,喘着氣,“你都這樣了,幹嘛不和我說?”
他靠在枕頭上,不去看她,感嘆道,“師妹真是長大了,也知道關心我了。”
她皺眉,聽出他在陰陽怪氣,不知他又在瞎氣什麼,“別搞得好像我對不起你一樣。”
“那你這些天去了哪?又見了誰?難道師父走前說的話你都忘記了!”他說完猛烈的咳嗽,呼不上氣,眼角流出不知是被氣得還是咳出來的淚。
“師父說讓我們互相扶持,永不相離……”夏翳雙手扳回他腦袋,讓他直視她的眼睛,“是,師父是這麼說的,但不是讓我們就呆在這等死。”
她說完氣憤地一骨碌下床,整理好衣服走到門邊,頭也不回地說,“我半個月後再來看你。”
待她走遠,門內才隱約傳來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