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二）：蓬萊二驕

第四十七章（二）：蓬萊二驕

蔚藍的大海旁邊，漂浮着數座迷人的小島，這裏煙雲撩繞，又透有幾分神秘，那便是美麗蓬萊。人間提到仙境，多指此次。傳說八仙過海，就從蓬萊閣而去的。秦時始皇渴望與天地同壽，遣徐福帶三千童男童女也是由這裏入海的。

蓬萊又稱水城，直轄登州、紫荊山、新港、蓬萊閣，成於漢時，物華天寶，景sè優美，世居於此的多為漢民。

前元時期，蒙古人入主中原，許多游牧為生人蒙古族大批遷入中洲富庶之地，漢人則大量被趕往周邊貧瘠且人煙稀少的地方。一些不甘淪為胡塵下的江湖武人，綠林好漢紛紛隱跡於斯、不受蒙元管制，生活自給自足，倒也落個逍遙自在。此外，這裏島嶼眾多，憑藉大自然的天險為優勢，易守難攻。元廷曾多次派兵來攻打，屢不得果，後來朝廷基本上就不再管了。

蓬萊有九寨，大的上千號人，小的亦有幾百人，各據島建寨。這些幫寨時磨擦，多有不和，卻沒起過太大衝突，只是各自為伍，少有往來。人數最多是戚家寨，寨主是戚景通，其妻給倭人所殺，現膝下育有二子，一文一武，就是戚繼光、戚繼祖，寨眾均稱他們為“蓬萊二驕”。

戚繼光是戚景通的長子，頗有軍事才能，出謀劃策，寨中無人能比。最大的成是創造了“鴛鴦戰術”，他便是後來的民族英雄、抗倭大將、軍事家，著有《紀效新書》、《練兵實紀》、《蒞戎要略》、《武備新書》等流傳於世。

自倭寇來犯，殘我百姓，便激起人們奮起反抗。為保家衛國，戚景通毅然糾黨結幫，自組戚家寨寨眾成“戚家軍”，以長子作軍師，次子作先鋒，曾數度率眾大破倭寇，在山東一帶名聲大燥。

戚家寨的據地是霸王崗，這裏地形複雜，陝谷鎖屏，群峰疊障。寨中建築多為木質結構，寨民以打獵捕魚過ri子。寨外各地時有人站崗把守，是防倭軍來襲。這數千人的寨子，儼然一個大家庭。

入得大堂來，戚景通與戚繼光招呼林展翔四人看座，便有侍女送來山果釀。伏詩遠品着果釀，覺得又酸又甜，特別喜歡喝。戚繼光說是本地幾種山果混合起來榨的汁液，味道獨特，寨里的人都愛喝。

飲了會果茶，戚景通道：“看樣子林少俠是關中之人吧，不知少俠此番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林展翔道：“我們正是中原來的。本是尋訪一位住在海外島嶼的朋友，沒想到返航時遇上風暴，被刮到這邊來了。”戚景通呵呵笑道：“緣份這東西就是奇妙，不然你我又豈能相識。章少俠傷得不輕，諸位不如在僻地多住幾ri。”章進當以尋救周雁為主，說道：“我們還有急事要辦，不便多擱，戚寨主的美意，晚輩心領了。”又對林展翔道：“林兄，我們趕緊走吧，小雁還等着你我去救呢。”林展翔臉上泛起一陣傷感：“我們連小雁被誰抓走都不知道，卻去哪裏找？”章進也覺得十分迷茫：“可是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的呀。”忽想起一事，急道：“找租船的老闆，對，逼他說出背後指使的人。”向孟君道：“別白忙了，那租船的老闆肯定已給人滅口啦，一具屍首會說話么？”章進心下涼透了，本以為是一線希望，卻也徹底被粉碎，這種無助的感覺遠比腿傷更痛，原來他已愛上周雁，竟無法自拔。

聽他們對話，戚氏父子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了。戚繼光道：“說不好，那就得派人到處打聽。”向孟君隨即響應：“我義幫弟子遍天下，林大哥，你下個命令讓大家全力打探，不愁找不到。”這算是沒有辦法中最好的辦法了，林展翔借筆墨修書一封，再向戚景通討個信差，飛馬送往義幫邊涯水閣，傳令各地分舵查找周雁的消息。

能夠於中原義幫發號施令者，必是義幫首腦人物。戚景通雖足不涉中原，卻也聞知義幫的大名鼎鼎，此時不禁驚訝，更對林展翔另眼相看：“沒曾想林少俠原屬義幫掌幫，戚某真是孤陋寡聞呀。”戚繼光道：“常聽人們說，中原義幫的弟子，個個英雄好漢，上報國，下扶民，小弟一直敬仰得很哪。”林展翔略有愧sè：“這要跟你們戚家寨比起來，我們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提。戚家寨的朋友，捍衛疆土，不惜拋頭顱，撒熱血，那才是真英雄、真豪傑。”戚繼光頓時神情激仰，吐字字鏗鏘有力：“維護祖國領土完整，就是維護我們國家尊嚴！倭寇想要侵食得一寸土地，除非我們都死了。”

林展翔突然為覺得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變得那麼偉大，自己在他面前暗然失sè。

漁民飽受倭患之苦，卻見不到一名明兵。向孟君道：“倭寇也真可惡，朝廷難道這樣放任他們不管？”戚景通沮喪一嘆：“前些年朱家子孫爭權奪利，發動內亂，哪有空閑理會倭冠。如今燕王雖登大寶，但此人嗜殺成xing，並非明君，他就只知道鎮壓蒙軍，一點也不重視我們這邊。有時候會派兵來剿寇，但只是出海巡了幾圈，沒看到什麼倭寇就走了，簡直不當一回事。”章進對朱棣也失望之極：“向姑娘，鄭大人不是都說了嗎，別指望那個暴君啦。”戚繼光不因明室的視若無睹而灰心，說道：“是的，朝廷不管，我們就只好靠自己。”

章進因傷被安排客房休息，食物自有人送到房間。天將昏黑，戚氏父與林展翔言辭投機，一見如故，竟聊了大半天。晚飯時，戚景通設宴招待。戚繼祖帶傷過來陪坐，他從小就崇武尚斗，最喜結交有能耐的俠義之士，像林展翔這等修為高深的人，他怎能放過？戚景通見兒子興趣高漲，也不逼他回去歇着。說道：“林少俠，你看小兒有天賦不？他不愛讀書，每天就想着舞刀弄槍的，不如你收他為徒怎樣？”林展翔忙擺手，實話說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去教人家：“令郎小小年紀，有這般武藝算得很不錯了。可是在下從未教人打過拳，怕會誤人子弟。”戚景通只道他謙遜，說道：“林少俠不必過謙，有機會就指點指點小兒，他就很高興啦。”

伏詩遠嘗着從所未聞的菜肴，正吃得過癮，這時說道：“小弟想學武功，那容易，改天我教你。”戚繼光忍不住偷偷笑，記得殺倭寇那會，她嚇得伏在林展翔懷裏，連看不敢看，是以認為她沒習過什麼武功。向孟君疑望伏詩遠，說道：“你會嘛？還教人呢？”伏詩遠好不服氣：“我劍法可厲害了，都是我爹爹教的，他說我練不了他的那些至剛的武功，但劍法還是行的。我若使出來嚇死你，只是沒真的跟人家動過手。”向孟君心想也是，伏大俠一身武學不可能不傳點給女兒的，說道：“有時間試試你的劍法，看看嚇不嚇得死人。”眾座一陣鬨笑，徒作趣料。

為感主人家熱情相待，林展翔願將祖上留下的一套“雨花槍法”授予戚繼祖。這路槍法招式煩瑣神妙，最適用於戰場上拒敵。

餐間，一寨民急報，淮水之濱的黃梅灘漁村又出現倭兵。戚景通當即站起，命報信的寨民傳令出去，火速趕往淮水之濱。林展翔讓向孟君、伏詩遠呆在寨里，打倭冠是男人的事。戚繼祖雖抱恙在身，卻誰也攔不住他。

寨眾得訊，迅速齊聚。戚繼光本想詳問報信的寨民，倭寇有多少人和一些具體情況。戚景通認為是倭兵我們就殺，救人如救火，哪還有時間詢長道短的？他一聲令，率眾出發。戚繼光預感不妙，卻無從說起，只好見機行事。

林展翔隨“戚家軍”向淮水之濱挺進，雖然他只算是其中一員臨時小兵，可能與這麼多人並肩搞擊倭寇，亦是一分榮耀。隊伍每隔幾人就有一人打着火把，居高下望，像一條盤宛的火蛇，遊走於大地。“戚家軍”經過嚴格訓練，達到正統兵應有的水平，早已不是一群烏合之眾。

趕到村口處，已見黃梅灘漁村家家戶戶起火，漁民奔走救火，叫喊聲亂漫天。戚景通大刀一揮，下令衝殺。“戚家軍”呺聲震天，持緊刀搶蜂湧撲去。搶上去不禁都傻了眼，哪裏有一個倭兵呀。戚繼祖問了一村民，才知道倭兵是來過，有近百人，但不殺不掠，卻四處縱火。戚繼光心頭燥動，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戚景通想，準是倭寇見“戚家軍”來了，都嚇跑呀。當下命大家助村民滅火。

火勢基本得到控制。戚景通準備收隊，這時一名巡島的弟子飛馬來報，北港口的海螺灘有倭兵襲村，情勢危急。聞者俱是一驚。戚繼祖罵道：“格老子的，又來啦。”戚景通大手一揚，揮師直指海螺灘。戚繼光還在發獃，似是想着什麼。林展翔推推他說道：“小兄弟，有什麼不對路嗎？”戚繼光回過神來，說道：“倭賊在使聲東擊西之法，要累我們跑來跑去，不戰而先力竭。”林展翔道：“那怎麼辦是好？”戚繼光朝戚景通道：“爹，等等，倭寇有yin謀，千萬別去。”戚景通不聽勸，說道：“我知道，倭寇的yin謀就是想擾亂邊界，進而一步步侵食。我們不救老百姓，誰來救他們，現在倭兵作亂，難道你讓爹跟弟兄們躲在這，任那些異賊倭狗肆意妄為么？”

戚繼光就是怕倭寇會利用“戚家軍”的求人心切，故布疑陣，說道：“我們走到這沒見倭兵，跟着幫助撲火，已然開始乏力，大家一刻都沒休息，再要趕到海螺灘，哪還力氣和倭兵交戰，不是等於送死嗎？”戚景通意識到這樣做的後果不堪設想，說道：“你有什麼辦法？”戚繼光也籌措的事頭疼：“我在想呢，一定有法子的。”戚景通每次發兵與敵撕戰，都沒想過活着回來：“不管倭寇有何yin謀，若我們不前去搭救，海螺灘的漁民便會慘遭洗劫。”兩腳一夾，引馬隨人流而走了，大有英雄一去不復還的氣概。

有時候明知兇險，也非去不可，林展翔碰過類似的情況。當然如果每逢出兵時都怕敵倭的yin謀而不敢去，豈不任由那幫賊寇橫行了么？

戚繼光沒說不救村民，只想理xing地援助，不是盲目xing救援。可是他猜到敵人聲東擊西，卻不知敵人的具體布暑，是以想不出應對之策，唯徒呼奈何？

將到海螺灘，穿陝谷險道，頭上忽然滾下許多大瓦罈子，部份砸到人馬，有些砸地上，有點撞上崖避，裏面盛的煤油飛濺，一觸到火即燃。寨眾驚慌四竄，登時亂成一片，潰不成軍，沒燒死也踩死了。戚景通父子指揮撤退，聲音竟傳不出去。林展翔見瓦罈子還不斷滾下，飛縱起來，將周邊的瓦罈子踢到遠處，再躍至崖頂，摘葉作刃，瞬間斃了數十名倭寇。余者皆驚恐，遂逃。

林展翔衝下面說道：“埋伏已清，大家鎮定點，快快救火。”他用內功發音，聲盪山谷，既使里許之外都聽得到。寨眾不在顧自奔走，忙給着火的同伴施救。這次損兵折將，傷亡佔半，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慘敗，而且連一個敵人都沒看見。林展翔從崖上跳下，此時一片寂靜，人人衣破發亂，臉部灰黑，口喘大氣。戚景通打起jing神，朗聲道：“我們既然與倭寇幹了起來，就想到腦袋隨時有可能搬家。這些死難的兄弟告訴我們，倭寇還沒滾出山東，我輩仍須努力。沒受傷的兄弟都跟我去海螺灘救人。”寨眾即使受輕傷的也站起來歸隊，沒人要退縮。戚繼祖裹患處的布已滲出血來，料想是傷口又裂開了，他也不當回事，走在隊伍前面。林展翔將馬匹給了一位傷員，自己徒步跟上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