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祥瑞

何后召見的因由劉壽對誰都沒說。

皇后相威臨，一介庶出皇子又能有什麼對策，何必再給人憑添憂愁呢？

這日之後，本就有些社恐的劉壽更不愛出門走動，過上了每旬十天裏一天跟着皇帝玩樂、一天拜訪劉寬、一天外出騎射，其他七天待在府里長蘑菇的生活。

當然了，雖然身體在長蘑菇，劉壽的大腦卻在拚命地汲取精神食糧。劉壽的書房裏堆積了一書案的兵法、天文地理、農策、稅法等書卷，都是從前李咸對他提過的經世致用之書。早先在宮中無處尋覓，如今駱俊終於幫他搜羅了來看。

只是要明白卻頗為吃力。這些書卷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春秋筆法、一類近乎易經、剩下一類辭藻華麗…

某日，趙忠在朝堂上就袁紹私交黨人一事對着袁太傅發作了一頓，估計是覺得還不解氣，又派小黃門來到劉壽府上暗示一番，說要劉壽給駱俊定罪，“以戒告天下”。

劉壽聞言更不敢罷免駱俊回鄉，生怕趙忠藉著由頭再整出什麼害人的新花樣來。

此時想不觸怒趙忠而留下駱俊幾乎不可能，可即便劉壽直言相抗，趙忠有何皇后支持，自然還是會有辦法陷害自己二人。

劉壽越發憂慮，只是出了屋門面上就不敢露出來，小小年紀直把自己悶得有些形容憔悴了。

----

轉眼間，何皇后的一個月時限已經過半。.

這日劉壽一天沒出門，駱俊進來看時，就見劉壽怔怔地念：

“欲使為惡，則惡不可為；使為善，則我不為惡。”

駱俊嚇了一跳，連忙追問發生了何事。劉壽實在需要找人傾訴，何況此事已經避無可避，只得把那日何后、趙忠要他一月之內陷害駱俊的事說了。

相顧無言。

駱俊倒是很快緩過神來，溫和地勸解絕望悲嘆的劉壽，又拿“渭以涇濁，玉以礫貞”的話來自勉。

當晚駱俊就去找從前任尚書郎的同僚交流感情了。至於交流什麼感情？自是幫劉壽物色能保守秘密的新任家丞人選。

身處這樣的時代，勢單力薄的人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

又過了幾日，交州刺史的年禮提早到了，計有明珠、翠羽、犀角、象牙、玳瑁、異香、美木等珍寶。十餘只寶箱送進宮時，劉壽正好隨駕。

皇帝得了這些貢品大喜，站在箱子邊上挨個翻看，遇到喜愛的則拿在手裏細細把玩。談笑間，皇帝指着一段六寸長的犀角，便問眾人犀牛是何模樣？

眾宦官雖沒一個見過活犀牛，卻都見過玉犀牛的擺件，於是蜂擁而上對着皇帝一頓輸出，再結合交州刺史陳喈的奏章，最後故事就演變成了：交州有一隻犀牛頭生雙角，是天降祥瑞，專門來把犀角送給皇帝賞玩。

皇帝聽得興起，問誰願出使交州去找這祥瑞犀牛。眾宦官皆知前言是假，卻又很想出宮去魚肉鄉里，各自遞着眼色。

劉壽本來站在一邊緘口不言，冷眼看一眾宦官空口白牙創造祥瑞，心裏想着這犀角的主人明明已經壯烈了。此時聽見皇帝要遣使，靈機一動，便上前請命，要去交州尋這犀牛。

“玉郎且持節速去，得了犀牛早歸！”

皇帝正在惦記着犀牛，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至於名目也是簡單，皇帝跟張讓略作討論，就給劉壽在騎都尉之外又加了個“侍御史”的頭銜，讓他持節去交州尋找祥瑞。

出得宮來，劉壽既憂且喜。

憂是因為不知此行能否交差。漢代荊南、交州一帶確實出產犀牛，卻鮮有被帶到京城的，想必這其間數千里路不會容易。

喜則是就此遠離了宦官與黨人那些恩怨，終於可以出去看一看真實的漢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