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食物中毒
二人再一次落身菊花海。因距花期還有近兩個月,此時的菊花海是另一番景象——
遠望一坡濃綠,細瞧千姿百態。每株枝幹周圍都圍着幾團葉子,就像圍着做遊戲的小孩兒。葉子們墨綠得闊氣,脈絡勁道,就如同一團團燃燒的火焰生機勃勃。
尚烈深深的嗅了嗅空氣,雖然此時菊花還不見蹤影,但單就是葉子,這空氣里依然瀰漫著淡淡怡人的清香。
尚烈和夕弦從空地走向石台,就見箜篌依然置身在結界裏,其他東西卻都不見了。再靠近些,夕弦笑了,“小蝴蝶來過。”說著夕弦一指石台。
尚烈也立刻看到,石台上有許多小石子,還利用這些石子擺了一行字:小姐,雜物我取走了,箜篌有結界沒動。蝶。
夕弦一揮手,撫亂了小石子,只留了個“回”,又一揮手解了結界。她把箜篌隱帶身上,二人又飛入空中。
初一和阿左在倆人起飛后也起飛,保持距離的跟隨。
其實初一直在跟着他倆。只是在尚烈和夕弦去妖界時,在妖界口,先行跟蹤的飛天雲水母對後到的初一說,他們不知裏邊的情況所以沒進去,而且尚烈從這入口進去還會從這兒出來,故此他們決定在界口等。初一也贊同這個決定,便也等在界外。
但是他仍怕出意外,故又派回兩隻飛天雲水母去菊花海等候。
夕弦的箜篌在菊花海,她是一定會回去取的,初一這樣想,阿左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阿左是一直沒動地守在菊花海。
就這樣,界口初一和六隻飛天雲水母,菊花海阿左和兩隻飛天雲水母,尚烈和夕弦在妖界呆了一個月,他們便在兩地等了三十年!
三十年,同福客棧的老闆都由爹轉交給了兒子。
夕弦和尚烈再邁進同福客棧,好似時間在這裏被嘈雜和忙碌無形地忽視掉,沒有人注意一個紅衣的姑娘三十年後容顏不改。
尚烈和夕弦點了一桌菜,一路奔波,早餓了。
風捲殘雲,很快就吃完了,尚烈和夕弦道別:“改日我來找夕弦小姐——嗯——”尚烈不知道接啥。
“觀曲。”夕弦道。
“嗯,觀曲。那,我回了。”
“緩行。”夕弦施禮道。
尚烈走在街上,高興!這一程,和夕弦關係可是近了不少。猛然間,尚烈一張大嘴,驚道,“啊呀,多少天沒殺天白了?”他一仰頭對着空中,喚道:“木鳥。”
同福客棧離尚烈府其實並不遠,他現在回走,很快就看到了府門。
尚烈大約走了兩刻,剛進宅院,猛覺噁心,沒等走進房間,肚子就疼了起來。
好在初三正在堂中,見門口尚烈進門,忙奔過來扶住。
見尚烈臉色難看,一手捂着上腹,“太子,怎麼了這是?!”
尚烈邊往屋蹭步邊道:“食物中毒,快,多備熱水,折溫,拿個空盆進來,快!”
初三把尚烈扶進屋內,說著:“太子,我馬上來。”然後就衝出屋先拿個空盆放在尚烈面前。
此時尚烈已經是直不起腰了,他扶着凳子,全身汗像開了閘般從毛孔里湧出,眨眼間尚烈衣服就透濕,頭髮一綹綹汗從發尖滴答地落,整個人就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接着,初三幾乎是嚎叫着喊:“阿春阿冬——快——”,可他在尚烈屋中又怕他倆聽不到,又放不下尚烈——
尚烈道:“快去燒水,快!倆鍋,多燒點。”
初三一狠心,衝出去。
尚烈用手頂着心窩之下,努力想往外吐,可是他感覺他無法用力。他的心肝肺腸無處不疼,最主要他沒法呼吸,不吸氣肺都疼,一吸氣肺就更是無法忍受,他簡直要窒息死了。
尚烈在心中對自己道:“我不能死,鎮定,一定要鎮定。”
成口的氣吸不了,他用嘴微微的裹一小口氣。他渾身發冷,一動也不能不動,就撅在凳子邊。
一種巨大的恐懼感佔據着他。
“哇!……哇!”終於在多次乾嘔后,吐出的裏邊有嚼碎食物的存在。
尚烈每吐一次都要歇一會兒,他知道毒食物在腹中越久越會被吸收,可是他沒辦法,他渾身顫慄,虛脫極了。他安慰自己,已經開始吐了,吐出一口毒食就少一點,加油!
“哇!”歇一會兒,“哇!”歇一會兒……
“水來了水來了!”初三幾乎是跑着抱着水罐進來,他往大茶杯里舀水,尚烈一連喝了六杯。
尚烈輕輕的晃着彎曲的身體,“哇!!”
有了水的充實,尚烈吐得稍容易些,喝水,吐!喝水,吐!……反反覆復,大概吐,尚烈渾身的顫慄感消失了。
他也從恐懼里回過神,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夕弦!夕弦怎樣!”
他仍直不起腰,就在這時,門口突然衝進一人,“太子,快救救我家小姐!”來人是阿左。
阿左話出口,也看到尚烈正俯身吐着。初三道:“太子剛吐一半,現在去不得。”
尚烈試了試,他真的直不起腰,更別提走動,可他心裏急,“帶我去。”尚烈虛弱的道。
現雇轎也耽誤時間,阿左衝過來,一下背起尚烈。
初三叫道,“你幹什麼,太子還沒好呢!”說著用手扒阿左的手臂,可是阿左被扒的直搖晃就是不放。
“去。”尚烈虛弱地對初三道。
既然太子要去,初三攔不住,他心疼地看了眼尚烈,尚烈汗出如洗,現在那衣服不擰都已經是直淌水,眼見着虛的厲害。他一回身,奔去床邊,扯起兩床棉被,又奔回來,趕在阿左出房門前披在尚烈身上,把尚烈從頭到腳遮個嚴實。
他扶着阿左背上的尚烈,一同前往。出中堂時,正好阿春又抱着水罐打算往尚烈屋裏送,初三道,“阿春,你先告訴阿冬給太子找一套新衣,內外都要,你再帶這罐水快些追上我們,我們是去同福客棧,快,快去!”
“哦!”阿春答應道,先放下水罐,跑去廚房告訴燒水的阿冬。
尚烈進入夕弦房間時,夕弦側倒在床上。阿左把尚烈直接背到夕弦床沿放下來,尚烈屁股剛挨床沿,一低頭“哇!!!”他先吐了一大口。這時也沒誰會在意尚烈是直接吐在地上了。
尚烈看向夕弦,夕弦並沒暈,兩隻眼睛無力的看向尚烈。
“夕弦,我知道,你動不了,你一定得吐,來,起來。”
夕弦沒迴音。
尚烈伸出手,可他沒有力氣,無奈,道:“阿左,把她扶起來,像我這樣。”尚烈說著,又像在府里時撅着。夕弦根本站不住,阿左就在她身後扶着她的髖。
阿春抱着水罐進得門來。
“哇!”尚烈又吐了一口,“夕弦就像我這樣,癟上腹,吐出來!”
夕弦幾試不成,尚烈這時感覺自己雖沒全吐盡,但剩也沒剩多少,力氣似乎恢復了些。
“我來!”他替下阿左,從後邊靠住夕弦,兩臂環住她,雙手相握抵在夕弦上腹處。
“吸氣!一二呼!吸氣!一二呼!”……“吸氣!一二吐!吸氣!一二吐!”
隨着尚烈的引導和手上力氣的幫助,夕弦終於“哇!”吐了一小口,很快,夕弦自己掌握了技巧。
“好樣的!”
夕弦吐了幾小口后,初三捧着水過來,尚烈和夕弦都喝了幾杯,兩個人就對着地,也不顧什麼誰怎麼看了,就吐。
喝水,吐,喝水,吐,……
前後足足有兩個時辰,當終於沒什麼可吐,身體的知覺也都恢復了,兩個人就像兩攤泥,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初三道:“太子,我給您換身衣服吧。”
尚烈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同意,現在這衣服,已經不成衣服樣子了。
初三很是細心,先用溫水給尚烈抹了下身,又快速用帛紙吸干,然後把換衣前就讓阿冬放在胸口溫熱的衣服麻利給尚烈穿上。
尚烈面對牆道:“夕弦,你也換身衣服吧我不看。”
夕弦讓阿左拉下半邊床幔,阿左把衣服遞入,夕弦也換了衣服。這時候,沒誰會計較,尚烈和夕弦是肉眼可見的虛弱,眼睛都凹陷進去。
尚烈幽幽的道:“初三,去查明白,是誰害我。”
夜燈初上時,朦朧中尚烈被一陣嚎哭擾醒。經過在夕弦的床上迷糊這一個多時辰,尚烈精神了不少。
阿左始終坐在房中守候。
“怎麼回事?”尚烈問。
“這客房中和太子小姐一樣中毒的有許多人,昨天我去接太子就是因為附近的大夫都被請光了,有些重的沒挺過去——”
“初三回來了嗎?”
“還沒。”
“你去弄點吃的,還有,筆墨。”
阿左忙把筆墨送到床頭,尚烈刷刷寫了張藥方,“這是解毒湯,煮點兒一會兒我和夕弦喝點兒善後。”
“太子,因為中毒的人多,從昨天起,廚房就被許多人搗了,有兩口鍋現在能燒水但是得排隊。”
尚烈用手指着,“去別家,就這兒有鍋嗎?”一副想生氣卻沒力氣生氣的樣子。
阿左出去后,阿春進來守着。尚烈看着還未醒的夕弦,小臉就像削掉了一層肉,消瘦了許多。
“初三,怎麼還不回來,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
門一響,“太子!”是初三。